螟蛉江湖
半夏被埋在地底,全身经脉气血都被千年黄连的奇寒冻结,只剩下灵智犹存。然而此时她却开悟了「瓦希什塔圣火功」,使各处经脉都燃起了火苗,这正是进入这门神功第一层境界「星火云涌」的行功周天所呈现象。
由于瓦希什塔圣火功练的是至阳至热之气,而千年黄连所生的却是至阴至寒之气,因此这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开始在半夏的经脉中剧烈交锋,砥砺淬炼,使得半夏的真火成长神速。这就像是用高压锅煮饭,要比用普通锅子煮饭快得多。
于是半夏各经脉中的小火苗愈燃愈旺,愈烧愈烈,三天之后,她的七十一条经脉(注一)与四百零九个穴道(注二)已成为一片火海,千年黄连的至寒之气完全被消融殆尽。半夏全身发出高热,由于薛氏药材行并没有赏她一口棺材,而是在“尸身”上直接盖土,因此她四周的土壤也被高热烤的通红。
此处地表长久以往受槐树泄漏树脂的飞溅,经年累月就形成了树脂化石碎屑,掺合在土壤之中。这些树脂化石碎屑被半夏发出的高热融化成了黏稠的浆汁,混着土壤就成了一团“泥巴浆糊”,半夏全身就浸泡在这黏稠的浆糊里头。
而此时半夏的「星火云涌」已功行圆满,真火藏于三昧,真气纳入丹田,体温恢复正常,她也从寂灭状态中苏醒,恢复了全部的生理机能。
这一切只花了三天!极超级地打破了记录!前此最快速练成星火云涌的前辈可是苦练了一年又三个月零九天呢!不过;大幸中的不幸是,半夏虽然练成了神功,却完全不会使用!就像是有人家里堆了金山银山,却连一个铜板都花不出去。
要知瓦希什塔圣火功是无法以语言文字传授的,须靠灵性感悟而习得,因此它只能以图形意会传世。既然无法言传,就说明不了该如何内劲外铄,又如何形功相成,而那却是运用内力的诀窍,是任何一门内功的基本的法门。
闲话休提,总之半夏收功后恢复了生理机能,她立刻感到眼不能视、耳不能听,身上压着万钧种担。更糟糕的是,她不能呼吸,马上就要窒息而死了。
半夏虽然还不知道该如何运用刚获得的内力,但在此生死关头,求生的本能却激起了所有的潜能。她双臂奋力向上一抬,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量随之迸发,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一片红色光芒,地上就炸出了一个大坑。半夏呆呆地躺在坑底,大口喘气,望着头顶的星空,既因劫后重生而喜悦,又因不知发生了什么而茫然。
半夏在坑底躺着发呆,直至东方既白,这才爬出坑外。她从来没有远离过薛氏药材行,自然不会知道这是哪儿,薛氏药材行又在哪个方向,于是就随意乱走。
不一会儿她碰上一条小溪,正好天气热了起来,于是她就跳进溪里冲了个凉。从水里出来后,半夏惊讶地发现自己从头到脚贴附着一层土,怎么都洗不掉,其黏性之强实不可思议。所幸薛氏药材行的伙计收殓她的时候,把她的衣服当成公司资产收回去了,让她光着身子地澈底回归大自然,要不然现在那些衣服可要紧紧黏在皮肤上撕不下来了。
那层土很薄,看不出是附着物,就像是又多长了一层皮肤,只不过这层皮肤与她原本如凝似脂、吹弹得破的肌肤有如云泥之别。
半夏以溪水为镜,仔细端详了自己的模样。现在她的肤色是一种灰扑扑、赃兮兮的棕褐色,还皱皱巴巴、凹凸不平。不巧的是这些泥巴还堆积在脸上,整个改变了五官的形状比例。至于她的头发,虽然没有被染的像皮肤那么黄,还带着乌黑的底色,但却变得粗糙不堪,像根扫把。
总之,现在的半夏变得相当不好看了,即使还不到丑八怪的程度,至少也绝对是中下之姿。半夏瞧着自己的新相貌很不高兴,不过她想起当归总叨念她长的太漂亮,会惹上大麻烦,因此老是为她担心。现在倒好,这副丑样子总不会惹什么麻烦,该很安全了吧?这么一想,心里就好过多了。
她想现在这副模样,若回到药店里,恐怕也没人认得出来。再说,她也不想回去,因为她已经长大到知道奴隶是怎么回事,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回去,从此就当当自由人好了。
半夏在山中行行复行行,渴饮山泉,饥食槐角。槐角是槐树结的果子,也是一味药材,本来是不能当饭吃的,但对半夏而言天下没什么算得上药,槐角也就仅仅是植物性蛋白质而已。这么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下了山,来到海边一处港湾。
半夏信步走上了渔船码头,迎面来了一男一女两名中年人,看上去像是夫妻,那大婶手里提着一个菜篮。突然间从菜篮里蹦出一尾活鱼,从半夏身边落向海中,眼看就要逃得性命重获自由。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半夏一探身,就从半空中抓到了那条鱼,将之还给了那位大婶。
那大婶道声谢,将鱼丢回菜蓝,但眼睛还一直盯着半夏不放。半夏弯腰探身,伸手抓鱼,其判断之精准,反应之敏捷,均已胜过常人。这还罢了,要知那鱼身上十分滑溜,以一个成年男子的大手都很难将牠单掌握住。而半夏却以一只幼儿的小手把牠抓得牢牢的,那靠蛮力可办不到,而得要手指运力灵活、拿捏精巧才行。那大婶是个靠手指头活计吃饭的大行家,是以见状大为赞叹。
当时穷苦人家不给小孩衣服穿,倒也常见,不过那只对男孩如此,若是女孩的话,再穷都要设法弄块布给她遮遮。那个大叔见这小女孩不着寸缕,想来家里已经穷到极处了…又或许是她根本没有家?
于是那大叔问道:「小朋友,妳怎么一个人乱跑?妳爹娘呢?家住哪儿呀?」。
半夏想了想,决定诚实回答,道:「我爹娘死了,没家,我随便走就走到这儿了。」。
原来不久前半夏问当归,为什么很多人都说当归不是她的亲娘,是真的吗?当归考虑了一会儿,就对半夏说这是真的,自己只是她的奶妈,而她真正的父母都已经死了。至于她的父母是谁,又是怎么死的,那个得再过几年才能告诉她。现在她年纪还太幼小,不明利害,不辨吉凶,知道这些只会招灾惹祸。
不过当归倒向半夏透露了一个秘密,说她胸前挂着的那块铁片是她父亲留给她的。若将来自己没机会说出她父母身分的话,那她就得设法回到她们的故乡:北大荒,拿那铁片给那些猛人看,他们就会告诉她,她的父母是谁。
所以半夏才会说她爹娘死了,因为她真的已经知道了。
那大婶听了,忙说道:「唉哟!这么小的小姑娘,孤身一个人那哪行呢?来来来,跟我们回家吧!我做鱼汤给妳吃。」。
半夏对这一对夫妇很有好感,就点点头,跟着他们走了。再说;她也很想吃鱼。
那位大叔姓「庄」,名「西屏」。家境原本不错,但后来父亲经商失败,家道中落。由于庄西屏从小一天到晚只爱下棋,不好好读书,因此既无一技之长,又因文弱力气不足,干不了粗活,搞得差点饿死。后来他灵机一动,拿出此生唯一的本领,在街头与人赌棋,收入颇丰,而且还娶了个会赚钱的老婆,算是过上了小康的日子。
至于那位大婶;即庄西屏的老婆;叫「闵红姑」。她的来头可就大了,是当代三只手的祖师爷「千手善人」闵穆尔的爱女。闵红姑家学渊源,把扒窃的艺术发展到出神入化,甚至连闵穆尔老爷子都称赞她青出于蓝呢!
庄西屏和闵红姑两人的职业有一个共同的问题,就是无法在同一个地方做长久买卖。盖庄西屏若在一处赢了几十个人,或者一不小心赢了当地最富盛名的棋手,那他就没得混了,不会再有人愿意和他赌棋。
而闵红姑若在一个地方做案做得多了,难免会被当地的捕快盯上,那就必须见好就收,不能在人家的眼皮底下继续嚣张。因此这对夫妻因职业需要,过一阵子就得转移地盘,是地道的江湖人物。
于是半夏就跟着庄西屏与闵红姑跑起江湖,跟着庄西屏学下棋,跟着闵红姑学扒窃。由于她天分又高又肯勤学苦练,棋艺与扒术都进步得飞快,有时还能够代打上阵,实习一番,日子过得既充实又有趣。
庄西屏夫妇膝下犹虚,而他们年过半百,已不存指望能有子女了。不料来了个乖巧伶俐、善体人意的半夏,惹得他们把一颗落空的舐犊之心都倾注到她身上,对她呵护有加。半夏深为感念,也对他们格外贴心孝敬。如此这般彼此相互交心送暖,日益亲厚,不久他们就干脆以父女、母女相称相待了。
两年过去,半夏已满七岁。他们一家在转战了六个不同的城市之后,来到了天子脚下;丰沃国的首都:「新凤城」,准备展开新的业务。
(注一)七十一条经脉之数系依《中医百科》表列计算。
(注二)四百零九个穴道之数系依《中医百科》表列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