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差
廖娘子在妙斋馆，齐韵和凤声都挺开心的。
齐韵喜欢下厨，也是做惯了灶上的事，但她又不傻，有人能帮着干，而且是能猜中下一步的那种，这种顺滑的合作，不管是合作什么吧，都是一种享受。
凤声就更不傻了，虽然这两天总觉得被嫌弃了，但能不干才是得到真实惠～
唯有妙斋馆内常住居民之一的幻雪不太高兴。
小孩子好烦。他没有针对王恒的意思。所有的小孩子，全都好烦。
幻雪发现小孩子见到猫猫狗狗，还有他——雪中之王（缩小版的），反应都极为相似。先是尖叫，然后追着跑，他凭借自己的矫健躲起来了，他们就开始哭。然后他们就会被大人抓起来，跟献宝似的，呈现在小孩子的面前。
可谁家宝贝这么憋屈。被又揉又抱的，疼了也不能龇牙露指甲。阿韵不会那么对他，但王恒也不像其他小孩子那样，得不到就哭。他只会委屈，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幻雪觉得，他那样纵容王恒摸他抱他，一定是因为王恒失去父亲的缘故。他只是可怜这个鼻涕娃。
幻雪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吃了亏还不长记性，说出去都丢人！若是尽快查清王生死因真相，就是王恒还留在妙斋馆，他也能理直气壮地藏起来不见王恒了。
于是在金阙来之后，他便提议，再吓唬下王家老大。
添把柴，加把火，真相也许就会像差了一点点热度就能沸腾溢出的开水，很快浮出水面。
齐韵没有异议，还夸了他是聪明小猫。
幻雪十分愉快，忘记所有烦恼。当下就跳上金阙肩头，很快就到了赵黎镇王家，毫不客气地狠狠折腾了王家老大一番。
只是这会儿，都已经五更天了。
齐韵便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金阙坐下喝了整整一杯茶水，才说：“我们去找了下三娃。”晓之以情，动之以礼，加上他娘的竹板威胁之。没用。
幻雪愿意动，他就陪着，反正也不费什么力气。
就是费口舌。金阙又倒了一杯茶水，慢慢饮着。
齐韵也觉得无奈，开玩笑道：“腊八粥快熬好了，就差加点桂圆干，用它哄三娃，也不知道能不能得句实话。”
幻雪眼睛亮了一下，他真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反正如果是他，阿韵拿腊八粥哄他，他绝对不会隐瞒阿韵任何一点的事。
——
金阙不是个贪嘴的人，可是吃完了一碗原味的腊八粥，他还想吃碗加糖的。
凤声和他一贯不对付，便道：“你不是一到丑时就要回窝吗？”什么原则不原则的，多轻易就打破？她就知道这只兔子不是端方君子。
此时的金阙坐姿没有很端正，带着一股子闲适逍遥的意味，“我今晚办案，例外一次。”
“还办案？当自己还在廷尉司？”
金阙不在意凤声的挖苦，“君子也是人，何况未过五更，我并未打破法度。”
凤声还想说些什么，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
“不会是三娃吧？”齐韵笑着起身，刚要开门，却被闪现在身边的幻雪拦住。
“别开门！”
是金阙的声音。
齐韵回头，凤声被金阙罩在怀中，只能看到一点衣角。室内没有风吹动，凤声的衣角却在微微颤抖。
是鬼差？
齐韵的手在门闩上停住。馆内氛围好，让她有些忘记了身处何地。夜半的枉虚城，是没有生人走动的。
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齐韵是真不怕鬼的，但凤声对鬼差还是有种本能的恐惧在。
“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声再次响起，门外人似乎有些着急。
像上次三娃敲门一样，是很有礼貌的敲门声，“请问是齐娘子家吗？”
哪个齐娘子？
凤声听到这话也从金阙的肩头探出一双眼，和齐韵的眼神对上。
这时外面又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声音很小，齐韵凑到门缝听，其中一个人嫌弃道：“那小丫头也姓齐，现在都长大了，也可以称作齐娘子了。”
“而且姓齐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还是那个声音，他清了清嗓，十分礼貌：“请问是齐蓁齐娘子家吗？”
这个声音......凤声飘到齐韵身边，趴在她耳边：“阿韵，这个声音好熟悉。”
齐韵听门缝听得很专心，被凤声吓得一口气憋在胸口，闭了闭眼才缓过来。虽说她不怕鬼，但不代表公主殿下你可以突然复成鬼状，飘来飘去不说，你已经一百多岁了，能不能收着点鬼气！
生怕外面的两个鬼差不知道屋里有鬼是不是？
齐韵搓搓发冷的胳膊，刚要说话，外面又响起了说话声，“我不是来捉那个亡国公主的，我们只是想来讨碗腊八粥。”
凤声觉得谢必安的声音熟悉，谢必安他们又怎么会忘记凤声这个难缠的鬼？
“那个亡国公主都在，齐娘子肯定也在！”另一个明显是个急性子，而且可能有点一根筋。
不过他一根筋的也很有理由，“就是这个味道，齐娘子煮的粥就是这个味道！”
这会儿凤声已经知道门外站的两个人是谁了，就他们俩，最好一口一个亡国公主的叫她！如果她不是鬼，气都得被他俩再气死一次！
这下都不用齐韵开门了，凤声直接推开门，她用了些力气，颇为气势汹汹，“你们怎么来了！”
头发丝被迎面而来的门风吹起，谢必安伸出手指理了理头发，“亡国公主还是这么蛮横......”他本想调侃凤声一番，却在看到她身后的齐韵时止了声音。
本来含笑的眼神也突然染上了点慈爱，“小丫头都长这么大了，和齐娘子长得真像。”
范无咎把谢必安挤到一边，上下打量了齐韵一番，不住地点头，“像，也不像，小丫头鼻子更挺一些。”
“小丫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呀，你娘叫我们无常鬼。”
谢必安......
挺光荣是不是。
万一她“女承母业”，咱们做长辈的还有什么脸面？
其实齐韵是没怎么见过这两位的，幼童魂魄不稳，和鬼差接触多了魂魄受损。但是黑白无常的名声够响，更何况他们送给她的礼物——两只食铁兽的布偶，她还留着呢。
那会儿齐韵的娘亲刚刚离开，她终日哭闹不止，徐清没法子，就叫了些朋友熟人进道观逗她，陪她玩。
你们吃了齐蓁那么多顿饭，哄孩子不能就我一个人来吧？于是齐韵在七岁那年，见到了长了人脸的蛇，双眼流血不止的鬼，能上岸行走会学狗叫的鱼......齐韵没被吓死真是命大得很。
谢必安二人也在受邀之列，看齐韵因惊悸而引起昏厥后，谢必安放弃了在她面前把舌头伸到三尺长，展示自己舌头能伸到后背的本领；范无咎也觉得带她去地府看油锅炸人的想法不太可行。
......
俩人想啊想，想到了食铁兽，就那个曾经蚩尤的坐骑还挺可爱的嘛，要不抓一只给小丫头玩玩？
食铁兽表面上憨态可掬，十分可爱，一身皮毛又只有黑白双色，和他们俩也合得很，结果就看到食铁兽一掌拍断一只成年老虎脊骨的场景。
小丫头娇娇嫩嫩的，可比不上老虎抗揍啊！
于是齐韵就得到了食铁兽的代替品，食铁兽的布偶。
又像熊又像猫，是挺可爱的。齐韵见到之后破涕为笑，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必须得和这两只布偶同床共枕，就是现在，这两只食铁兽布偶仍在齐韵的床里头放着。
范无咎两碗腊八粥下肚，对着空碗意犹未尽，“云居寺那群伙食僧不行，照着齐娘子的食谱，熬出来的味道也不对。”
谢必安面前的碗里还有一半儿，齐韵便只给范无咎的碗中添了一勺，“二位叔叔今日是来枉虚城办差？”
“算是办差吧。”哪怕是顺便。
谢必安喟叹一声，“这不是腊八了，我们想着去云居寺讨口粥喝。味道也挺好，但总是差点什么。回程经过城中，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我们还以为是齐娘子回来了。”
黑白无常在冥界是有些身份地位的勾魂鬼差，手底下小弟多的很，已经不常常亲自动手了。
可是这四海九州之上，有人类，人类真的是，很爱折腾。尤其是那些个身份尊贵的，什么皇帝将军的，总觉得自己的地盘不够大，如此便战事不止。
一场大战结束，就连谢必安和范无咎这两位也得加班加点守着轮回井。若是忙中出错，本该投生为人的，误入畜生道；本该做畜生的，再成了人......
范无咎吃饱喝足，环顾四周，视线又落在齐韵身上，才觉得有些怅然，“齐娘子这是还没有回来。”
可能是因为今天遇到故人，故人又一直提及她的娘亲，让齐韵头脑有点不太清醒，直到范无咎再次提起，齐韵才意识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他们为什么一直在说以为她娘回来了？
师父说过的，“你的娘亲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不是娘亲离世的意思......而真的是字面意思吗？
一颗心怦怦跳起来，和刚刚被凤声吓到时的惊恐不一样，是带着期待的，欢喜的，不可置信的。
齐韵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所以二位叔叔，从来没有见过我娘？”的魂魄？
谢必安与范无咎对视一眼，“没有见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