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名贵的花
外表混乱的流星街比银想象得更加森严。
这里有点像银读过的古巴仑特文学中的流亡之地,犯了过错的人作为凡人被圈禁在特洛伊岛上,终身劳作。虽然这种制度表面上被废除了一千多年了,但流星街的存在就证明了——它很显然还有残存。
世界也的确需要一个丢垃圾的地方,无论是物……或者人,那么可想而知,被丢到这里而来的都如何穷凶极恶了。
作为一个被定义为无法开发念能力的人,银的生存压力其实很大。
流星街中也有类似事务所,或者猎人协会分部一样的存在,流星街居民在这里交换情报,兑换生存物资等等。但外面世界的事务所一般光鲜亮丽,还有漂亮的接待小姐,流行街里的轶事所,则基本都是位于区与区之间交接的臭水沟旁边,接待人……大多是满脸横肉的,糟老头。
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来,轶事所不可能是什么服务周到的地方……
对于普通的流星街人来说,这里是不得不来也不得不给点面子的地方,但是孤僻的怪人们从来不会来这里,例如能名列十大怪人之一的宵息,有组织有纪律的团伙也不会前来,例如旅团,所以这里还算是流星街内相对稳定的地方……前提是,你不要以极其醒目的方式出现。
宵息打碎了轶事所内的唯一的一扇窗户后,把银往地上一丢,就无法忍耐般地立刻消失了。然后银就站在地上,看到轶事所内挤着的所有人,包括那个看上去就不太好惹的……横肉接待员,以一种充满杀气的眼光,盯着了她的身上。
“嗨……”她用可爱的表情打了个招呼。
几乎是从人群中厮杀出来的银,又一次深刻的感受到了,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是不靠谱的,最终还是要靠自己才行。
她一手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拔来的薄薄铁片,作为匕首,一手……扛着一个身材硕大的,接待员。
第一次实施绑架行为的银业务并不纯熟,生锈的铁片晃啊晃,好几次差点就割破了接待员的脸,于是他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声:“别……别摇了,铁片上有锈,会得破伤风的。”
而在流星街这种没有药的地方,破伤风的死亡率极其之高,他又不是那些可怕的念能力者,虽然长得魁梧,也只是在普通人里比较厉害罢了。
因为总是有这么多外强中干的人存在,所以银才被误导了,才总是会惹上一些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骨子里却很变态的存在。
事实证明魁梧的身材在猎人世界就代表零啊,真正厉害的总是那些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人。
银把肩头的壮老头放在了地上,刀片抵在他脖子上威胁道:“说,你知道幻影旅团在哪里么?”
……
这个老头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找幻影旅团。
虽然这个小姑娘……力气大得蛮让人吃惊的,但也只是稍微有点厉害罢了,放在幻影旅团的面前,完全不值得一提。
于是,他和宵息一样,用一种你在找死么的眼神,看了银一眼。
银眯着眼睛,手指轻轻一挥,割掉了壮汉老头的长胡子。
“啊啊啊啊啊!!!!!”
虽然全世界都用找死的眼神看着她了,但这是她唯一知道的离开流星街最快的方法了,作为一个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少女,她并不介意去找一下。
武力果然是最好的劝说,在被割掉了大把胡子之后,长得很吓人的……壮汉老头说出了自己唯一知道的和幻影旅团的情报。
“幻影旅团每个月,都会去地下市场,至少派两个团员。”他揪着自己断了的胡子欲哭无泪“其它我也不知道了,他们的巢穴并不固定……”
“也就是说,我只能去地下市场找他们?”
“话是这么说,但是,你有花么?”
“什么花?”银露出了一抹看上去就没有花的茫然表情。
……
花是地下市场的邀请信,包裹着一层薄薄的念力,变相的摒除了那些力量不够强和不受欢迎的人,以免本来就乱糟糟的地下市场更加混乱。
开门做生意的地方,就算没有能力挡住像幻影旅团这样的变态们,至少也要有能力挡住像银这样会引起混乱的弱者,不然食物相对充裕,资源也是最为丰富的地下市场早就成为了一片废墟。
陷入了“因为没有念能力所以要去找旅团,因为要找旅团所以首先要有念能力”死循环的银,再一次对封锁了自己得到念能力可能的西索,产生了无比大的怨恨。
“呸,又是念能力!”银阴森森地威胁接待员,“告诉我一个不用念能力的方法。”
“只有一个地方,有一朵没有念能力包裹的花。”
“哪里?”银问。
“审判所,西斯特。”壮汉老头回答,又补充道,“不过想要那朵花,还是要念能力,没有念能力也别想进审判所。”
因为西索,银对所有里名字有“西”的人都并没有好感,但是又因为他拥有着没念的花而有着某种同病相怜的感情:“他也无法使用念么?”
壮汉老头像是听到一个笑话一样,看着银道:“他是流星街,最强的念能力者。”
“……那他要一朵没有念的花做什么?”
“画画。”老头回答,语气里不自觉就带着一点,对着这个传说中人物的崇拜,“因为他对于念的感知能力太强,所以他觉得对着有念力包裹的花画画,辣眼睛。”
“……”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里,银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不妙的气息,下意识就决定离这个人远一点。
她还是先去了地下市场的入口蹲守,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摘了一朵花走进去,她却连花的边角都碰不到,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原理,虽然能勉强看到一些微弱的念能力的光芒,但是她手伸过去之后,却会像被屏蔽了一样,无法触及。
这样的感觉让她沮丧,她蹲在入口旁的角落,拖着下巴,只能欣赏起流星街居民的服装来。
有穿着大黑袍,眼睛都被遮住的。有宗教意味浓厚,全身挂着挂饰的。不过大部分的人都穿得破破烂烂——什么短袖汗衫背心……绷带,倒也很符合流星街流亡者们的气质。
只是,其中一个人,立刻吸引住了银的注意。
她穿着洋装。
简易的,但干净清爽——银在不久前也是这样的打扮,现在已经是一条简单的背心裙了。
黑色的短发——发质柔软,看上去很好摸的样子,也很眼熟。
还有,她回过头来时,瞥过来的猫眼。
银愣住了,她看到前面走过一些人,那个女孩和一个比她高一点的金发少年在最后,取走了门口的花之后,也立刻消失在地下市场的入口。
她扑了过去,撞在了消失不见的墙壁上,大声喊道:“戣!”
那是已失去联系一年多的,她最好的朋友,揍敌客.戣的身影。
站在她身后的宵息,就这样看着,她以一种惊喜的……同时又惊慌失措地表情,扑在了关上的入口上。
所有复杂的情绪慢慢消失,然后精亮的目光也暗淡了下来,最后变成了一种淡淡的失望和茫然。
似乎是这样从未见过的失望,感染了宵息,他竟然从角落里走了出来,站在了她的身边。
银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茫然的垂了下去,似乎不解。
“那就是旅团。”宵息告诉她。
很好,她必须找到旅团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宵息看了她一眼,意外地蹲下身来,摘下了一朵花,银抬头看了他一眼,那双永远很淡的银色目光中,突然涌入了某种情绪,猜不透的,深深沉入眼底的……亦看着旅团离开的方向。
“你在这里等我。”
“你要帮我去找旅团?”银扯住了他的衣角,“不要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宵息在下意识的规避这旅团,他本来就不愿意出门,银不想他受自己的影响。
“不,突然想起有一些东西要买。”宵息把花放在了银的掌心,那朵花立刻消失不见了,他笑了下,又摘了一朵,别在领口上“你自己的花,要自己去找,对么。”
“恩。”银轻轻应了一声,看着空荡荡的掌心,香气还残留在这里,被她灵敏的嗅觉捕捉,花却不见了。
宵息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地下入口,银不明白,他从来不离开海岸的,还嫌外面太脏,难道是地下市场有什么特别之处?或者说是,旅团,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这里她却连进去的资格都没有,也得不到任何的解答。
于是,她想到了那个魁梧老头说过的,唯一一朵没有念能力的花。
与此同时。
高高的建筑之上,一所五彩斑斓,且耀目的房间之中。
大理石台面上,一朵终年不败的花朵,开在上面,在窗外吹进来的风里轻轻摇晃。地上是散落的颜料和画架,穿着西服的长者,正在画画。
每一张都是这朵花,但是每一张,都似乎是不同的一朵花。
他抬头,细长的眼睛里带笑,看着这朵花,温柔又没有感情。
这是一朵名贵的花,开在流星街的土地上,难得幸存。
但即使是他,即使画上千万次,这朵花,也不会属于他。
空荡荡的房间里,传来了西斯特的声音。
“名贵的花,没有主人呀。”
似是感慨,似是遗憾,又似乎,他很兴奋,美丽的事物,在流星街中被这样的辜负和遗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