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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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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昼夜没停,已经走过了四个日夜。

直到邻近了驿站,顾守淳才掂量了半晌,挥停行进,在此整装休息。

宣城公主骄矜地挑选了最好的一间上房,吩咐黄门说要热水沐浴,以及八凉八热一个汤,换好了衣服要立刻见到菜在桌上。

这事情本是奴才做的,来时他们并没带一个侍女来,整个队伍中金吾卫自然不是奴才,自然该由黄门去做。

阿姀瞄一眼愤恨离去的黄门,自在地勾勾嘴角,心情舒畅了不少。

越往南走,离恪州越远,气候便已经没那么冷了。可连日辗转,人也疲乏得很。一想到回宫之后还不知是什么光景,阿姀就觉得当下更该享受。

毕竟话她已经放出去了,新帝要的,是活蹦乱跳的宣城公主,好当个物件似的交易出去。但凡若不顺她的心,死给他们看便是了。

顾守淳自然是不会苛待他,那小黄门哪里见过这等不要脸面的公主,也被呵住了,一路倒是顺畅舒心。

阿姀倚在门边上,扬扬下巴,示意跟着送上来的顾守淳退下。她累得不行,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对方迟疑了片刻,仍是解释道,“实在对不住殿下,是圣上下了旨说要星夜兼程,所以臣等……”

“知道。”阿姀很是理解,“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令你五更活嘛,这不就来催命了。”

话虽说得轻松,可对顾守淳一点用也没有,反倒让他更加凝重了。

“殿下,臣有一事不解。”顾守淳仍站在两级台阶之下,十分得体地保持着君臣之间应有的距离,“那日,铺子后并未派人把守,殿下为何?”

为何不利用此机会再逃,如此他一定会想办法再放走公主一次的。

又为何状似自投罗网,难道是流亡生活困苦,后悔了吗?

“大胆。”阿姀轻斥一句,却并无真的追责之意,随意轻慢,“此处耳目众多,你不要命了敢将欺君之言宣之于口。”

她看起来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顾守淳听了这句话,心中想道。即便不因这欺君之言而死,若是没有抓到公主,回去领罪也亦是死。

他能走到今日,全靠陈家和陈皇后的提携,早就想好了将知遇之恩全都回报在宣城公主身上,哪怕因此而死,也算是心中无愧了。

可她的貌似配合,又全然不在意,实在搞糊涂了他。

不过两年过去,当初夜里勇敢又冷静地求他帮忙的小公主,便不大看得明白了。

阿姀端正了站姿,更换了一身衣裙,为人添了几分光华。从前刻意收敛的容色重见天日,风霜里走过的日子,如同金子磨光般,替她增光添彩。

“你一定想问我是否后悔了离开皇宫,才选择顺从地接了旨。”阿姀微微垂了眼,想起的是自己早就分明地列在心中的那些未竟之事,“非也。有些事我从前不知,但如今既然知晓,就必然要去探个清楚。我早便想好了寻个由头回到都城,正好被人揭发,也算是顺水推舟。”

她一字一句,分明地将自己的目的剖析得明明白白。

顾守淳倏地发觉,公主并未将自己划归在新帝一派,不然一定不会言至于此。

在顾守淳看来,先帝之死,与如今的新帝,定然逃不开关系。

彼时他刚在金吾卫中升迁做了个小首领,不止一次地见过先帝,他正值英年,无病无灾怎么可能突然病重,以至于不治而崩。

更别提陈皇后,原本还强打精神处理着先帝后事,还派了人叫公主住回她的皇后寝殿。又怎么可能前一日才在崇安殿中见了新帝,第二日便悄无声息地伤心过度而薨?

皇家之腥风血雨,本就不容外人置喙。

古往今来,一朝天子一朝臣,这道理顾守淳也懂得,只是若这新帝是个勤勉宽仁的好君王也便罢,偏他敏感多疑,自负妄为。为了少花钱不与游北打仗,竟要将朝中唯一的皇室血脉嫁去游北和亲。

大崇自立朝一来,从无为止戈而嫁与公主的先例,何况游北荒蛮,毫无信誉,即便是和亲,又能偏安多久呢?

顾守淳虽在内朝,却仍心系庙堂,说他杞人忧天也好,说他自作多情也罢,总算是比沈琢这个吊儿郎当的混账更忧心家国的。

若非自己守着的那点君臣之义,没有趁某个夜黑风高一刀宰了这皇帝,哪还有今日面对宣城公主,踌躇万分的景象。

且听她话中之义,也有所筹谋,无论是什么,帮她一把不会比对新帝献愚忠来得更坏。

“说来,若是我顺利地被你绑回了都城,也是大功一件。顾将军,论功行赏之时,要多多表现,好升官加爵啊。”

阿姀意有所指地对顾守淳说,这在旁人看来如冷眼讽刺一般的话语,却硬生生被她道出了几分暗示。

黄门很快将水送了来,只是不方便在公主在时进去添水。

阿姀坐在厅堂中悠哉悠哉地喝茶,见他来回奔波,心里觉得有趣得很。

小黄门是借着长秋监的势来的。如今薛平势头正盛,长秋监的意思,自然也是他的意思了。薛平在恪州之时,没少为着自己的利益以权势相逼。

若非如此,她也许便不会立刻与衡沚假婚。

但阿姀就是看他不爽,从前她的侍女在永宁门外时受刑,阿姀一步三叩地在崇安殿外求皇叔,薛平就那样看着,看着人被打死,然后像个晦气东西一般吩咐丢去乱葬岗。

阿姀如此看在眼里,恨在心中。

而后宫中办陈昭瑛的大殓,薛平不知从中捞了多少好处。新帝不管,他便也得势猖狂。

阿姀作为唯一的子女去为陈昭瑛合棺时,她棺木中随葬的物件都不够。

桩桩件件,岂能对他轻饶。

爱屋及乌,恨亦如此。仗势欺人罢了,回敬一二也不成问题。

“你。”阿姀抬手一指黄门,示意他近前,“添好了水便下去,快马去附近城中给我买个侍女回来,一要听话二要漂亮三要机灵。既不能是出身卑贱,也不能是官宦子女,不识字者本公主也不要。若是不能晚饭前赶到,今后的饭,就都别吃了。”

话语含着笑,却如能杀人的刀。

黄门抬眼,冒着大不敬之罪,看着面前作威作福的公主,说不恨是假的。

但他有什么办法呢,公主笑靥如花,却字字句句不给活路。

便是在周围的金吾卫怒目想世界之下,小黄门才明白,公主毕竟是公主,落魄了也是公主,永远比他的命尊贵。

想到从前自己也曾接着长秋监的势力压迫过他人,或是小宫女,或是无权无势的黄门或侍卫,也明白了这是自己的报应。

晚饭之前,小黄门果然脸色灰扑扑地领了三个女子回来。

顾守淳解释道自己派了个副官去看着,这三人都不错,只按公主私下吩咐的听话就好,没做其他的要求。

三个女孩子一字排开,站在阿姀面前。

这么一打量,觉得都是好的,阿姀素来最难抉择,想了好半天。

倒是最左边那一个,行礼举止,沉稳得体,人也长得净玉一般,很是合眼缘呢。

阿姀道,“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似乎并没料到自己能被选中,愣了愣,随即很快福了福身,“民女芙芷,见过娘子。”

芙芷,这两个字在阿姀唇边念叨着,她摇了摇头,“不好,怎么福止呢?这样年纪的女孩子,该福泽深厚才是。”

这语气,便宛如自己已然黄土掩身,看破红尘了一般。

芙芷眼中蕴起秋雾,低落哀婉,“是家中随便起的,民女本也不受父母疼爱。娘子若好心,替我改一个便是。”

黄门倒是会看眼色,见阿姀思量的目光落在芙芷身上,斥了句,“还不谢过娘子!”

芙芷便向前两步要拜,阿姀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才反斥了黄门一句,“在我面前你拿什么乔,你凶什么?”

只眉头一蹙,黄门便识相地闭上了嘴。

无论如何,在这位面前,他是再讨不到好了。

阿姀再回头,站起身来,替芙芷理了理凌乱的鬓发。她稍矮阿姀一些,又垂着头,怯生生打阿姀肩头那么高,让人不由心生怜意。

“就叫迎恩,可好?以后跟着我,便不会难熬了。”阿姀说道,“恩顾情长,算是借个好兆头。”

迎恩为她这句并不煽情的话,忽而落下了泪来。

她的前半生,过得如浮萍如草芥,如何生长都无人在意。

即便家中尚且富裕,于她而言也是饥一顿饱一顿。她是庶女,是父亲与嫡母眼中可以交易的玩意儿,是嫡亲的姐姐与幼弟眼中的女婢,是母亲见不得的失败。

她偷偷捡回他们不要的书本,偷偷习字,幻想着有一天能够走出这座深宅大院,能有自己的一方天地。

可是她想得太容易了,随着家道中落,她也只能被打发卖掉。好在不必沦为娼妓,尚有一口气争一争的余地。

带着一半听天由命,一半心不甘愿的矛盾,她遇到了阿姀。

话本里常说什么英雄,神仙降世般救人于水火。于她而言,如何不能是女子呢?

“你既习字,再好不过了。”娘子那珠玉般明亮的眼睛笑着,对她说,“我不需什么侍女,也不习惯人服侍,今后便是我身边的女官了。”

那时,迎恩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只觉得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罢了。迎恩也不认识跟着的金吾卫,只觉得是家中派来的护卫。

更不认识黄门身上,有着丹鹤纹样的长秋监制服。

女官两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成了这一路上她不敢宣之于口的疑问。

直到马车驶入永宁门,身旁的娘子换上了一身华丽的宫装,迎恩才恍然发觉,自己究竟闯出了一番怎样的天地。

“宣,宣城公主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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