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动物小镇(6)
午夜的小镇平静到诡异,万籁俱寂,毫无生气,唯有天空上的几片乌云朝着一个方向汇聚。
周一坐在小镇内某处房顶边缘上,手臂撑在身体后方,双腿自然垂下不时晃悠。
他的右眼包括整个眼眶被一团不规则黑影遮住。
黑影似乎存在呼吸般不断缓慢收缩扩张。
周一仰头望向天上快要遮盖住月亮的云,鲜艳到刺眼的红发在晦暗的月光下也显得有些暗沉。
这里距离之前广场有一段路程,他依照林碎的指示跟着那个被扛走的马头人一路追踪到这。
那几个牛头人将一路乱吼乱叫的马头人带进这栋房子后就再也没出来过。
房子的隔音效果挺好,自从马头人进入这间房子后,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再传出来。
周一本打算悄悄潜入进去,却被匆匆赶来的鸟头镇长打断行动。
待那只鸟人进去后,他利用能力也跟着一起。
房子内的布局太过复杂,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只鸟人就失去了踪影。
后面周一找遍整栋房子,鸟头镇长包括之前就进入的牛头马面,他是一个也没见着。
几个伴生物似是人间蒸发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一不清楚这到底是核心的阴谋还是如何,总之,他在意识到情况不太对劲的第一时间就出来了。
乌云已经将大半个月亮揽入怀中,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味。
周一放松手臂,任由上半身放松平躺在屋顶上,覆盖在眼睛上的黑影时不时伸出一两根细小的触须。
伸出的触须互相交织,缠紧直到密不可分,最后消散。
周一有些沮丧,林碎交给他的任务他没有做到,目标跟到最后都跟丢了。
他不敢想象林碎要是知道他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会用多么失望的眼神看着他,甚至很有可能再也不会相信他。
一想到这里,周一就更加伤心了。
他喜欢林碎。
很喜欢很喜欢。
周一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更喜欢林碎。
其实他早就知道自己不是自然人,也不是周家真正的小公子。
他是个实验品,自他有意识起,他就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活。
他雇佣林碎,也并不只是为了将自己与她绑定,他也确实是想要寻找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将他创造出来的男人,一个他不知道该称之为“父亲”还是“本体”的男人。
不过他想,当他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一切都会顺理成章的。
上一次在博物馆,其实那不是他第一次见到林碎。
早在每个梦醒时分,他已见过林碎无数次。
他永远重复着一个梦境——周一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梦——根据研究显示,人造人和异能者是不会做梦的。
在梦里,十八岁的林碎身穿鲜红色鎏金长裙站在一处搭建的高塔上,熊熊烈火焚尽城池,目之所及皆是绝望。
她的眼中满是苍凉悲怆,她怜悯这世上的一切,但她早已哭干了眼泪,她还能做些什么呢?
一滴血泪滑过脸颊,林碎手握一把长刀,一次次在他面前自刎而死。
被刀割裂开的脖颈处只剩下骨头和少许的皮肉连接起,筋连着肉,肉连着皮。
鲜红色鎏金裙在地上铺开,滚烫的血液从林碎脖子上的伤口中不断涌出,蔓延到地上,开出地狱里的双生花。
而周一在梦里永远都无法改变林碎的结局。
每一次,他每一次都只差一点就能救下林碎。
梦境是那么的真实,他从未拥有过林碎,却又好像在无数个日夜里失去了千万个她。
周一不敢想这到底代表着什么,但他绝对不会让现实中的林碎如他梦境一般死去。
他不要再看见林碎的死亡。
周一又想到与林碎一同待在一个房间的女孩,他的眼神中闪过一瞬残忍的杀意。
他最开始就注意到那个女孩了。
周一只一眼就知道,他不喜欢那个女孩,她的身上,散发着同类的气息。
抓着林碎的衣服,偷偷跟林碎贴贴,林碎还不会推开她。
天知道他有多嫉妒她...
林碎不喜欢他,周一知道的。
她几乎从不主动跟他搭话。
周一右眼眶上的黑影似乎是失去了活跃性,动作愈加缓慢,片刻后又恢复正常。
没关系,他喜欢林碎就行了。
他没想过让她接受他,谁会喜欢他这种怪物呢?就连他自己都不喜欢自己。林碎那么好,如此阴暗的他光是站在她身边都会被光灼伤。
她怎么会接受他呢?
他只要林碎好好的活着,其余的事,于他来说都不重要。
遭受嫉妒的主人公多琳坐在桌子旁,盯着林碎的背影出神。
她回想着白天那个叫做“汪汪碎碎冰”的男人对她说的话。
林碎将她打晕放在床上离开后,没过多久她就醒过来了。
她明显感受到不远处传来一道令她焦躁不安的视线,多琳只得继续装睡。
“装什么?我知道你醒了。”
少年清亮富有磁性的声音传入多琳耳中,如同恶魔低语,若是稍微放松一点警惕,便能掉入暗无天日的深渊。
多琳心中十分紧张,她还是不敢睁眼。
见她依旧在床上装睡,周一走上前,窗外的光亮被他的身影遮住。
多琳悄悄睁眼时眼前一只大手朝她的面具抓来。
见此情景,多琳也顾不上装睡,立刻捂住脸上的面具快速起身手脚并用地爬到床脚处,瑟缩在角落。
周一收起手,眼神冰冷,全无在林碎面前的良善无害,垂在眼角的发丝被多琳猛然起身时带起的一阵轻风吹起。
周一懒得和她卖关子,轻描淡写地扫过多琳的面具一眼,直接朝她威胁道:“离她远点。”
多琳就算是现在再回想起那个眼神,她整个人都如至冰窖般,自背后生出一股寒气。
夜晚的温度骤降,比白天更多了一丝黏腻,多琳双手环抱取暖。
月亮升至最高处时,云层将它缓缓遮住。
霎时,狂风四起。
呼啸的风在空无一物的街道上横行霸道,林碎耳边响起分不清到底是男是女的惨叫声。
浓烈的痛苦、悔恨与怨毒汇聚,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别人将它的痛苦感同身受。
坐在窗边的林碎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焦臭味,随后感受到周身温度慢慢升高,如同在寒冬时生起的火炉,同时还伴随着每一寸肌肤都被针刺般疼痛。
两声撞击地板的巨响与闷响在狂风的衬托下显得有些无力。
林碎翻身下窗,发现坐在她背后的多琳已经痛苦地倒在地上。
她的身体略微蜷缩成婴儿状,全身不停颤抖。
面具与脸的间隙中,林碎勉强能看到一滴血顺着多琳那苍白的下巴滑落。
“你怎么了?还好吗?”林碎出声询问。
多琳没有回应,她的双手死死掐住两臂,身体随着颤抖不断蜷缩。
林碎见此将手搭在多琳的肩上。
多琳似乎是受惊,在林碎的手接触到她的一瞬间,她猛地一个激灵,回过神望向蹲在她身边的林碎。
林碎在她身前挡住已经微乎其微的月光,多琳看不清她的脸。
她下意识用手撑在地上害怕得向后缩了缩,瞬间又想起什么,摆动双手。
「我没事。」
门咚地一声被撞开。
林碎抬眼看向门口,只见常乐一只手把住门框,有些吃力的站在门边,
他看见林碎后,似乎是松了口气,眼里的焦急一时间消散不少。
林碎在扶起多琳的同时向门口的常乐问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多半是核心在搞怪。”
这是最合理也是最普遍的猜测。
在异化区内,核心会想方设法攻破人类的心理防线,搞垮他们的意志,扭曲精神,使他们沦为伴生物与养料。
“你们队长呢?”
“去叫那三个人了。”
“这地方有蹊跷,我们先出去。”
常乐附和点头,林碎示意多琳跟着她。
不知是不是还未从方才的恐惧中脱身,多琳有些犹豫地站在原地。
见多琳踌蹴不前,林碎二话不说就直接拉住她的手,带着她飞速跑下一楼。
早已抵达一楼的姜厌已经在房子门口尝试开门了。
“这门打不开啊。”
随之赶到的林碎大喊一声:“砸!”
常安应声拎起一张椅子,使出吃奶的劲猛地砸到门上。
轰地一声,椅子散架了,而门还毫发无损,依旧坚定地站立在门框中。
“砸不开啊。”
“窗户呢?”
“也打不开。”
林碎突然想起自己刚才还坐在房间窗台上,当下对所有人招呼道:“我房间窗户是开着的!”
众人跟着转身跑上二楼。
林碎一脚踏入房间的同时,屋外被乌云遮掩的月亮再次映照大地,光影争先恐后探入窗内。
嘶吼的惨叫声在此刻戛然而止,周身温度恢复正常,皮肤上的疼痛感消失。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短暂的噩梦。
“停了?”常乐皱眉低声问道。
他不明白方才发生的事到底算是哪一出。
恐吓?还是戏耍?
姜厌在确定异常消失后,问:“你们没事吧?”
“没事。”
龙傲天小姐在慌乱跑上楼梯时不小心踹掉了一只鞋,她现在光脚踩在地上。
她不满抱怨:“这鬼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还能不能出去了?”
花花蝴蝶男瞪大双眼惊恐喊道:“他们都说进入异化区后就会成为怪物的食物,它刚才,它是不是要准备吃我们?”
【叮咚!支线任务开启!
玩家扮演的探险家们进入小镇后,在镇长的安排下进入某间房子内休息。房子居然在半夜发出惨叫。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镇长与这个小镇还藏匿着什么秘密?
黑夜笼络万物,唯有光亮照耀前路。再多的疑问都只是徒劳,真相就隐藏在这座小镇上。
诸位玩家,请试着寻找这些诡异现象的源头吧!】
丝丝凉风从窗外吹入,林碎抬手摸了摸另一只手臂。
“它这意思是?”
“回去休息吧,今晚大概率不会再出事了。”林碎站在窗边望着月亮说。
“你怎么就知道它不会再搞出个什么事情来?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再在这个房子里待了。”
“不在这里,又能去哪?”林碎收回视线,转身上前一步,站到花花蝴蝶男面前与他平视,“只要我们还在这个异化区内部,你觉得,哪里才是最安全的?”
“这,我...处理异种本来就是你们异管局该做的事,现在你们不把我们带出去,还让我们继续住在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怪事的房子,你们也太不负责了...说到底都是你们的问题,你们要是真有用的话,这些怪物哪里会这么猖狂?”
花花蝴蝶男挺直的腰板无力弯下,他抬手抓紧自己的头发,脑中恐惧的情绪达到顶峰,眼睛渐渐失去焦距。
“都是你们的错都是你们的错都是你们的错都是你们的错都是你们的错都是你们的错都是你们的错都是你们的错都是你们的错都是你们的错都是你们的错都是你们的错都是你们的错都是你们的错都是你们的错都是你们的错。”
旁边的桌子哗一声倒塌在地,不知从何而来的一道银光划过眼前,花花蝴蝶男下意识闭上双眼。
随后他只感觉到脖子上一凉,体内的神经在那一瞬间随之亢奋,心脏狂跳不止,头皮一阵发麻。
林碎拿刀抵在男人的脖子上,沉声说道:“闭嘴滚回房间睡觉,再多说一个字,它就会从你脖子里出来。”
用来切割面包的餐刀并不锋利,只是林碎周身散发的杀气弥漫,无人敢质疑她的话。
林碎耐心不够,在本就烦躁的状态下,她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极限。
这男人要是敢再多说一个字,她就能毫不留情地将这刀准确插入他的大颈动脉中。
在她眼中,夺取人的性命如同呼吸一般简单。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个世界早就坏掉了——“神罚”不就是人类自己招惹的祸事吗?
被威胁的男人面色瞬间苍白失去血色,嘴唇止不住地颤抖,身体抖得跟筛子似的。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在看到林碎并没有继续进一步的动作时,立马转身连滚带爬地逃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