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动物小镇(9)
“这些是可以食用的。”
林碎在桌上一大堆街上那些伴生物送的东西中挑挑拣拣,“目前还没有关于核心所在地的线索,不知道大概还会在这里待多久,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别饿死了。”
除了周一,无一人敢动。
姜厌等人显然有些纠结该不该相信林碎说的话,毕竟他们从未有听说或试验过关于异化区内的食物能不能食用。
而其余三人见他们这样,也有些犹豫不决。
林碎见他们欲言又止的样子,半是讽刺道:“怕什么?在成为正式的处决者之前的培训里,没人教过你们怎样辨别这里面什么东西可以吃吗?”
“没有,新人指导从来没有讲过这种事,关于异化区的已知线索,大多都是一笔带过。”姜厌摇头。
林碎恍然大悟,点点头继续嘲讽:“看来上面也不怎么太平嘛。”
林碎从桌子上拿出一个与胡萝卜相似的果子顺手递给多琳,多琳则赶忙摇头拒绝。
“也对,现在内墙里的尸神基本都是三级以下,大多处决者没机会用到这些知识。”
“你们之前的指导是谁?”
“陈过。”姜厌在回忆中搜索片刻,“你认识?”
看到多琳一副誓死不从的样子,林碎突然来了兴致,她将胡萝卜强行塞到多琳手中,头也不回地说道:“不认识。”
“否认地有点太快了吧?你至少装一下吧?”
林碎拿着被多琳推回来的萝卜,叹了口气,随后装出自己在努力思考的样子,“不认识。”
“感谢姐姐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敷衍我。”
“闭了吧。”
林碎根本就不怎么想理会姜厌他们,她现在发现了新大陆,光顾着给多琳投食去了。
被投食的多琳对着林碎比着手语,手势都快要翻出残影来。
『姐姐,我不是兔子,不吃胡萝卜。』
“你对这个过敏吗?”林碎拿着胡萝卜在多琳眼前晃了晃。
『不过敏。』
“兔子不吃胡萝卜吃什么?”
『兔子不喜欢吃胡萝卜。』
“哪有兔子不吃胡萝卜的?”林碎显然不信。
『我不知道,姐姐。』
“你也不喜欢吃胡萝卜?”
『是的。』
“那你不就是兔子?”
『我真的不是兔子。』
多琳欲哭无泪,比手语的速度也有些慢了下来。
“真的吗?”林碎语气里带着一丝质疑。
多琳用力点头,似乎是怕动作小了林碎看不见继续给她塞胡萝卜。
“好吧。”
林碎最终还是妥协了,失望地将胡萝卜甩给一旁咬着手绢的周一。
多琳还没缓过气便又听见林碎那似魔鬼般的声音:
“那你吃白菜吗?”
…
残缺一角的月亮高高悬挂在空中,今日倒是没有乌云追赶着它。
几乎是人们熟睡的时间,夜空下三个人的身影在房顶上跳跃前进。
最前方的人影是周一,他此刻有些闷闷不乐。
其实本来周一还挺开心的,当林碎让他带路去之前跟踪的地方时,他还以为自己终于能与林碎一起单独行动了。
他都还没来得及高兴,谁知道半路又突然杀出个姜厌。
周一的心情就像是被泼了桶冷水般,透心凉。
到达某一处房顶时周一停住了脚步,跟在后面的林碎与姜厌见状上前在他身旁停下。
周一压低声音说道:“就是这了。”
林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栋被高耸的围栏圈住的独栋别墅屹立在皎洁的月光下。
周一跳下房顶,三两步翻上围墙,横跨坐在上面朝着地上的林碎伸出手。
林碎像是没看到一般,直接忽略掉他的动作。
她站在围墙下活动活动筋骨,面朝高大的墙面倒退几步,随后压低身子做俯冲状,后脚使力一登,快要跨越到门前时屈膝跳起,单手撑住高墙顶部翻身跳跃,最后轻盈落地。
林碎一系列动作前后不超过三十秒,周一还保持着朝墙外伸手的动作。
坐在墙上的周一只感觉到脸颊边吹过一阵风,再定眼一看时,地上的林碎就不见了。
他疑惑地转过头,看见林碎已经站在墙内双手环臂歪头,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周一张嘴又想说些什么,紧接着他眼前闪过一道黑影。
最后一个待在墙外的姜厌出现在林碎身边,他抬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同时抬头望向周一。
周一收回手,跳下高墙跟上林碎走在最后。
周一垂眸盯着空荡的那只手,心里某处地方似乎也有些空落落的。
很奇怪,他明明只是人造人。
人造人怎么会有心呢?
那可是被设置好的、仅仅只会跳动的肉块。他们甚至没有真正的灵魂。
创造他的人,一定是很爱很爱林碎吧?
所以他才会一样很喜欢很喜欢林碎。
不然,怎么会连一个人造物都能感受到对于林碎的那份感情呢?
姜厌在房子周边四处查看一圈,回来后摇头说道:“门和窗户都锁死了。”
林碎点点头,带着他们一起悄悄摸索到房子大门前。
林碎伸出食指放在唇前,示意他们不要说话,然后从包里掏出一根铁丝,拿到手中胡乱掰扯了几下,随后塞入锁孔里。
林碎微微蹲下身,耳朵贴在靠近锁边的门板上,拿着铁丝的手缓慢地转动着,仔细听着里面细微的机械碰撞的声音。
终于在几秒后,门锁中传来咔一声响。
林碎站起身子,把铁丝从锁孔中抽出来,另一只手搭在门把上轻轻一按,别墅大门就这么轻易地被她打开了。
林碎抬脚走进屋内,姜厌、周一紧随其后。
大概是时间已晚,房子的主人已经沉沉睡去,屋内的灯盏全部熄灭,房子内一片昏暗,只有窗外明亮的月光为林碎三人照明。
好在他们几人眼神都还挺好,不至于在这近乎黑暗的环境中摸瞎。
林碎轻手轻脚地走在走廊上,看着偌大的房子有些头疼。
他们三个人得搜到什么时候?
这下必须得分开行动了。
站在楼梯口的林碎转身朝着后面两人挥动手势。
姜厌满脸问号,他看着林碎比的手势有点懵,小声询问:“你说啥?”
听到这话的林碎像是被雷劈中一般,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大概是十秒之后亦或是更久她才蓦然反应过来。
姜厌他们…不是曾经的那伙人,他们更年轻更有潜力,或许也会有比曾经的“阎魔罗”更好的未来…
只不过,林碎所熟悉的“阎魔罗”,不是他们。
手势没法沟通,林碎无奈只能让他们凑近点,说:“你们去二楼,我搜一楼,小心别暴露了。”
周一和姜厌对视一眼,对林碎比了个“ok”的手势。
分开后林碎就近打开了一楼某处的门。
大约是使用年限过长,林碎轻轻推开门时,门上的开合扣竟然发出吱呀的响声。
好在声音不大,不然林碎觉得自己可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滴答…
一滴水滴碰撞水面的声音在房间里空荡回响。
林碎只将门开了一个刚好能让她挤进去的小缝,她摸不准这门再开会不会发出更大的声音。
她侧身走进去后隐约目测整个房间大概有她小破屋那么大。
林碎不禁悄声感叹:“啧啧啧,有钱真好,厕所都弄这么大的,干脆我收拾收拾住这得了。”
浴室里的水龙头似乎没有拧紧,滴答声在夜晚空旷的大浴室里格外明显。
林碎大致在这里面扫视了一圈,转身合上门前往下一个房间。
一楼客厅里摆着一个大沙发,与她们现在暂住的房子格局差不多,墙边也有着一个壁炉。
壁炉上乱七八糟地摆着几个鸟头镇长的缩小像。
“自恋狂。”林碎自言自语地吐槽道。
照片就算了,谁会在家摆那么多自己的缩小版娃娃?
这让她想起了从前,她也认识一个无比自恋的男人。
比起思提志这个异化生物,那人的自恋可以说是天上天下绝无仅有。
不过他确实当得上世人那一句“公子世无双”。
自六年前那一场行动失败后,林碎与他就再没见过面。
林碎在他销声匿迹之后,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暗中调查他的消息。
可惜的是,得到的情报除了确定他还没死之外,什么消息都没有。
没死…
真让人反胃的词语,活得好好的是没死,只吊着最后一口气也能算得上是没死。
林碎垂在身侧的左手紧握成拳,被修剪得圆润整齐的指甲深深嵌入手掌,她却丝毫不觉得痛。
其实还有一个地方没找…
那是林碎最不想去的地方,尽管她再不愿意去相信,他也只可能在那里了…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林碎松开紧握住的手,手掌中残余着火辣辣的疼痛不断提醒着她此行的目的。
不能再想其他的事了。
林碎长呼出一口气,本想略过鸟人镇长的手办娃娃直接到其他地方察看时,突然注意到壁炉上面其中的某个小像有些不太对劲。
这好像,少了点什么。
一个缩小的鸟头镇长娃娃身着西装燕尾服,站直身体抬头望向前方,一手虚握拳搭在腹前,另一只手背在身后。
背在身后的那只手臂与身体有着一点空隙,林碎总觉得似乎有些别扭。
她想起一些密室也有这类似的机关,于是林碎顺着这个手办娃娃的方向看去。
壁炉的对面是一座大约有两米的古董钟与一副较为抽象的挂画。
林碎将古董钟的里里外外都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实在摆钟后内侧靠上一点的位置找到了一个摸起来像是按钮一样的东西。
林碎有些纠结要不要按下它,毕竟她目前并不知晓这到底是什么的按钮。
找对了还好,但若是找错了...她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当林碎还在沉浸在思考中的时候,手已经不自觉直接按下去了。
人类的本质就是看见红色小按钮就会忍不住想按下的。
“bu…”
古董钟顶端小盒子中弹出一只木偶鸟,即将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布谷鸟叫声。
林碎人都傻了,在它差点叫出声的那一刹,她眼疾手快地将它强行塞回去。
草!人类果然不能随便按下不知名的按钮!不然真的会死人的!
林碎双手还捂在木偶鸟弹出来的开关门上,等待一阵后小心翼翼地撤开手。
“呼,还好反应快。”
林碎略过古董钟,借着月光观察墙上的水墨风挂画。
两座歪斜古怪且连延漫长的一大一小形似肝脏的绿色山丘上生长着密密麻麻的白色树木,挺拔高耸的树上结出黑果子,站在地上看起来像是人的赤红色小点仰望着,挥舞弯折扭曲的四肢围绕着树干狂舞,似乎是在祭祀祈求上天。
白树枝繁叶茂,树叶之间的间隔中像是生长着不同的五官。撑开嘴巴势要撕裂唇角,紧闭着眼睛不敢眼见苍穹,树叶蒙住的耳朵听不见哀嚎,露出的鼻子闻出战火硝烟。
缝隙中的嘴巴在一遍遍讲述什么?
a?za?hu?
林碎的脑袋偏斜向下,模仿着画上某个小人的动作,直至另一侧的颈韧带绷直僵硬,颈椎发出咔咔声响。
祭祀的鼓声不知从何而起,树叶无风而动,互相摩挲着为这古老仪式伴奏。
林碎发觉自己进入了画中,成为树下狂舞的一员。
脚下踩着柔软如水床的绿色山丘,白色树木上散发的寒气要将一切冰冻,树下的人舞动四肢不只是暖和身体,头顶上雌雄莫辨的尖锐声音混乱机械地重复着:
‘无量慈悲…慈悲无量天……唵…嘛囋呢嚧呕…娑婆谛萨…诃……三尸…慈悲…尸神…慈悲…斩灭成仙……长生……仙…慈悲…’
林碎脚下一空,山丘炸裂,飞溅的每块绿色泥土里都有蠕动爬行的畸形肉虫。仔细一看,那是白色树木深入地底的根部。黑果探出口器啃食地上的小人,果体愈发膨胀,相连的枝干受重下垂弯曲。
不多时,黑果表皮被撑开许多纹路,撑开的地方比起原本的颜色更浅,如同肉皮上的肥胖纹路。等膨胀到极点,果子开始分娩,诞下新的绿色山丘。
‘三尸…慈悲…尸神…唵…无量……斩灭成仙……长生……仙……’
白色树木从原先的泥土里抽出肉虫样根部,缓慢爬行到新的山丘上,轮回再次开启…
当古董钟的钟摆晃动第三十六下时,林碎清醒过来,方才的一切都已忘却,她仅仅是做了一个绮丽怪异的梦。
只是她这个梦,未在她的脑中留下任何痕迹。
哇,这山,好山!
这树,好树!
这画,好画!
挺好看的,就是有点丑。
恕林碎直言,她实在看不出这画的是什么东西。
真挺抽象的。
林碎想查看画框下面时发现这挂画是钉在墙上的,几度搜寻无果后,她放弃了。
看来这里也没有什么线索。
一楼大多数房间都空着,并不像是外表看起来那么华丽。
周一从二楼走到林碎身边,指着方才他搜索的那一边尽头处的房间,在林碎耳边用最轻的声音说道:“那边那个房间,床上躺了一个人。”
不知是周一还是林碎自己的头发贴近林碎的耳朵,周一吐气时那缕发丝微微扬起,轻挠她的耳尖。
林碎有些不适应地往后缩了缩脖子。
“那个鸟人?”
周一思考了一会,摇头否认,“不太像。”
“看清那人的脸了吗?”
“没有,但那人不是兽头。”
周一没看见床上躺着的那人脸上长着羽毛和鸟喙。
但要说具体样貌的话,那个房间环境太黑了,周一没能看清楚。
林碎看见姜厌也回到楼下与他们汇合,悄声问道:“你那边呢?”
“什么都没有。”
林碎沉默了,既然周一说他们是进入屋子后才消失的,那房子里至少会存在一个密道。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们三人连一个疑似密道入口的机关都没找到。
窗外天色渐明,眼看着太阳就要出来了。
“我们先走。”
林碎话还没说完,俩只手一边提一个人的衣领子,拽着就往窗户外跑。
“诶诶诶,卡脖了卡脖了。”
姜厌被林碎拉住,身体猝不及防地朝后一仰,紧接着就是一种被束缚的感觉。
他一手抓住勒紧他脖子的衣领,一手向后不停拍林碎抓住他衣服的手,他的脸都被憋成红色。
姜厌不敢下手太重,只敢轻拍,试图唤回林碎仅存不多的人性。
他大概知道林碎的战斗力,这姐恐怖如斯,唯恐给林碎打疼了,他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咳咳咳咳咳你咳咳咳,差点没给我勒死咳咳咳,yue!”
姜厌单手扶住墙角,边咳嗽边整理被拉扯险些变形的衣服。
“报一丝啊报一丝,我这不是听见那啥开门的声音了嘛,我寻思跟你俩说好像有点来不及。”
林碎自知理亏,脸上表情十分复杂,抱歉中参杂着嫌弃,“呃,所以我就直接上手了,哈哈。”
“你还,揪我头发了…”
周一双手捂住后脑勺面对着墙蹲下,失声痛呼。
林碎闻声抬手看见自己刚抓着周一衣领的手掌上还残留着一小撮红色头发。
头发的毛囊被连根拔起,光是看着就感觉疼。
“哈…哈哈…这,这怪不好意思的。”
林碎快速甩开手上的头发,若无其事地将手往身后藏。
“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听见动静的常安打开门走下楼梯,“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
林碎抬手遮在鼻子处,张嘴打了个哈欠,她懒洋洋地走进厕所,准备洗把脸清醒清醒。
“要不我们去把那个鸟人套个麻袋抓来揍一顿,再逼问他房子里的密道不就好了?”常安单手握拳充满斗志。
“建议得好,但下次别建议了。”
姜厌就知道这人没什么思量,目前的情况来说,还不足矣破坏规则与核心一战。
大约是脑子全给了哥哥常乐,常安这人除了战斗力,其他方面简直完全就是草履虫啊。
在厕所的林碎洗完脸后闭眼摸索着关闭水龙头。
滴答...
她像是想起什么,睁开眼看着水龙头有些出神。
“那怎么办?再去一趟?”
“说得轻巧,所以说没头脑才会开心啊。”周一单手撑着下巴嗤笑道。
“你骂谁没脑子呢?我哥说了,我小时候是我那班里最聪明的小孩。”
“你们班就俩学生吧?一个智障一个你。”
“我知道了。”林碎走出厨房,用着与平常一样的音量说话。
坐在桌前差点就扭打起来的常安等人听见林碎的声音,非常有默契地放开抓住对方衣领的手乖乖回座位上坐好。
姜厌正劝着架呢,那俩人唰一下就分开了,他还有些懵逼。
转头看见林碎走来,他当即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这俩害怕林碎再一脚上来。
没什么脑子,倒是挺记打的。
林碎手上的水渍还未擦干,伸手扶住桌子时,指尖滑落一滴水砸在桌面上,像是稳稳困住了什么。
“今晚我们再去一趟。”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小镇上的那栋独栋别墅在夜色的衬托下,显得有些阴森。
“你确定是这?”
“应该是。”
“我看着也没毛病啊?”
“你眼瞎吧?”
“诶你过去点。”
“你小点声行不行。”
周一咬牙切齿道:“我忍你很久了,你为什么在这?”
林碎、周一、姜厌、还有常安,四人一同站在一楼浴室内,围着水龙头发愁。
常安大胆发言,首先质疑林碎:“这啥啊?真有密室吗?”
有了开头一人当做榜样,姜厌放心提出问题:“你知道怎么打开?”
“不知道。”林碎果断摇头。
“你不是说知道了吗?”
“我说我大概知道密道在哪了。”
常安吐槽:“9,别问我为什么是9,因为6翻了。”
“这什么?”
姜厌低头看见地上快速爬行着一只只有小拇指指尖大小的椭圆形,外壳一节一节的,头上长着两只触角的虫子。
粗略估计有十几只。
常安有些嫌弃:“这得多久都没打扫过了?都长虫了。”
“这是?”
林碎记得这虫,好像叫什么潮虫来着。
它的生活环境不该是这种地方啊。
她朝着虫子爬来的地方看去,那个地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