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中茧(16)
嘭嘭嘭...
枪在手中发出剧烈的声响,刺鼻的火药味在空气中弥漫着,无数子弹穿透血肉,在林岁身上开出一朵又一朵绚烂无比的花。
她却笑了,血花绽放时溅在她唇角的几抹赤红,映在失去颜色的唇瓣上,平添一些诡谲的艳丽。而她不再鲜活,浓厚的死气在她身周弥漫,将她整个人都扭曲拆分。
这一刻,她就是死亡的本身。
“人呢?人呢?!杀了她杀了她啊!”男人恐慌地向后退,口中喊着自己的手下,慌乱之中一不小心就被绊倒,手中的枪被甩飞出去,他看向脚下,绊住他的原来是那来自地狱的残骸。
他带来的那群人,全部成为了黑色果子的食粮。
男人满脸惊恐地大喊:“为什么?你不是人!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岁食指勾起耳上沁了血的红线,将它挽成各种形状,野兽般的血眸中尽是狠厉与癫狂,“我吗?我跟那些人没有什么不同,我是你在这片土地上见过的、践踏的、伤害的、毁掉的、杀死的——所有人。”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不可能!!明明我的推测是对的,明明…”残臂抓住男人的身子,一边将他托起一边又拉扯着,肉皮紧绷快要裂开,表面浮现斑驳红迹,像是那些被他害死的而不甘的冤魂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
“不可能?难道你亲爱的祖先他们没跟你说,这座山的名字,叫坟头山吗?”她站在挥动着的白色断臂丛中,肆无忌惮地笑着,那稚嫩的脸上是不属于她那个年纪的疯狂。
那果儿撕咬的身体如珠翠乱晃,铁与骨的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催命声。男人活像是一只可笑的青蛙,动作滑稽地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爬去,“不是...不是...它明明是玉...唔...”
土下伸出的手层层叠叠,拉扯着林岁与男人的身体沉入地底。
即将被白骨覆盖的林岁死死盯着男人,看着他那满身的伤痕,这才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沾染上血液的红唇轻启:“让我们,在坟墓上共舞吧。”
“即使追到地狱,我也不会放过你。”
……
林碎睁开眼就看到一张近在咫尺的大脸,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倒映出她的脸。又又又是条件反射,肢体动作快过了大脑,她抬起手照着周一的眼睛就来了一个大逼斗。
“哎哟!”周一捂着眼睛被推倒在地上,姿态莫名有些娇羞。
林碎见状揉了揉鼻根,心累道:“不是说过别靠那么近吗?”
周一手指在地面画着圈,咬了咬唇瓣小声咪咪道:“我看你半天不醒...”
“算了,你还好吧?”林碎叹了口气,站起身朝周一伸出手。
周一的视线落在林碎朝他伸出的手上,像是试探般用指尖轻点了林碎的掌心,然后才郑重地拉住她的手,“没事。”
林碎见他这副拘谨的模样,着实有些忍不住笑出声来。
“怎么了?”周一被林碎这一声轻笑绕得云里雾里,他低下头与她平视。
双目对视的一瞬间林碎侧身躲开,抬脚走到他身后感叹了一句:“没事,你还真是...蛮可爱的。”
抱都抱过了,现在只是隔着手套拉个手居然都还会害羞,他是不是哪个学前班没毕业的小朋友啊?
林碎将手揣进兜里,站在栏杆前垂眸朝下看,数百米高的楼梯在黑暗中仿佛在塔中盘踞沉睡的巨蟒。塔身周围分布的窗户透着一丝丝光亮,昏暗中若是不小心看花了眼,还会以为这“巨蟒”正在呼吸着。
幸好她没有恐高症,要不然现在估计都已经晕过去了。林碎内心不禁感叹道。
“诸位,更深露重,何故在此徘徊?”苍老又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塔内回荡,但高塔太大又过于空荡,声音在这里面传着传着,最后竟是带了些许幽怨的阴狠。
林碎转头看向那站在窗前的人,黑白的西服在月光下最是优雅,斑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莓果香,浓重得甚至能透过防毒面具钻进鼻子里。
“原来是你。”林碎见到来“人”并不意外,她抬手捏了捏后颈,面不改色地扯着谎,“我丢了东西,进来找找。”
老者鼻翼的法令纹在光影艺术的加工下变成了獠牙,他一开口,那獠牙便更加突出,“我记得,我并没有带你来过这里吧?”
耳边的红色宝石晃动着闪出微光,林碎装作天真烂漫般撒着娇:“那就当我是来参观的,不行吗?”
老者扯了扯手上的白色手套,恭敬又疏离地回复道:“那可真是抱歉,小姐,这里可是园内禁地。”
“这样啊...”林碎有些为难地后退了几步,不着痕迹地站到周一身后,“周一,我可以信任你吗。”
虽是问句,但从林碎的口中说出来,更像是陈述着命令。
“你愿意相信我吗?”周一视线落在那老者身上,认真地反问道。
林碎没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她伸手拧开塔顶房间的门之前,最后嘱咐了一句,“拦住它。”
周一伸手挡在林碎身前,脚下的影子跃起化作他手中的镰刀,“它不会再靠近你半步,我保证。”
“谢了。”
门锁咔哒一声被打开,林碎推开门踏入房间之前握紧了身后的长刀,然后一鼓作气将门完全推开...
“啧,玩我呢。”林碎语气恶劣地啧了一声,着实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月色照入同样空荡的房间,一张单人床边摆满了缠绕线圈的铁柜子,窗前的书桌上放着花瓶,里面插着一朵干枯凋零的花。花瓣贴合着如同被烧焦了的花蕊,失去鲜艳的颜色后只剩下令人惋惜的残躯。
这房间里却是一尘不染,仿佛是定期有人来打扫一般整洁,除了...
林碎走到床前,接着月光看清了那几个铁柜子的真容。复杂的按钮和熄灭的显示屏,缠绕的线圈上遗留着白色贴片,柜身上印着一个形似三头乌鸦的图案。
医疗仪器?这么多?
林碎搭在刀柄上的手指微微蜷起,调转脚步正要往门外走,那门却轰然倒塌,一个黑色的影子从房间外擦着地板滚到她的脚边。
她低头一看,原来是周一。
火红的头发如今有些凌乱,额间不知被什么给擦破,渗出的血液沿着额角滑落,身上的黑色作战服被割裂出几道口子,小麦色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那狼狈的样子实在有些可怜。
林碎收回落在周一身上的视线,抬起脚踢了踢他,半开玩笑道:“不是说好保护我的吗?你这个样子,我很是担忧啊。”
周一手臂撑在地上,猛烈地咳嗽了几声,似乎要将体内被撞散的内脏给一并吐出,“咳咳...抱歉,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林碎见他这倔强的模样,挑起眉还想贩剑说些什么时,又一道黑影在眼前出现,直直冲着她的方向袭来。
周一瞪大着眼,第一反应就是用尽全身力气护在林碎身前。但几秒后,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出现。
“喂,你在对我可爱的提款机少爷做什么呢?”林碎游刃有余地开着玩笑。
她单手抓着那老者的手臂,用力捏下时还能听见肌肉嵌入骨头的声音——只要她想,她甚至可以将它折成人彘。
被抓住的老者以及其怪异的姿势扭动着身躯,试图将整根手臂卸下用以逃脱。
“不可以哦。”林碎微笑着将它拉向自己,待老者踉跄着靠近自己时又伸出另一只手,像是提小鸡仔似的抓住它的脖子,“你欺负了我的金主,还有什么遗言想要留下吗?”
林碎嘴上说着让老者留下遗言,实则手上紧紧箍着它的脖子,半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它。
似乎是猜到了她接下来要做什么,老者挣扎得愈发厉害了。手指使劲抠挖着林碎禁锢着他的手,但不知那裹在手上的手套到底是什么材质,就算是把它手上的白手套抠烂了,她也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她轻松拖着老者的身体,像是拖着一个无关紧要的垃圾,一步一步朝着那窗台走去,“原来没有,这么着急去死吗?好吧,如你所愿。”
话语刚落,林碎像是报复般直接将手上的人当做铁饼使劲掷出。
轰!
那墙壁被外力破开了一个大口子,林碎手上的人被迫撞开墙后落下了高塔。灰尘在空中弥漫,周一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救下他的林碎,久久不能回神。
“看来有人赶在我们之前救下了公主。”林碎站在破开的墙洞前,高处凌冽的风吹起她长至腰际的黑发。
在月光下,她的身周似乎泛起薄薄的雾霭,那么轻盈,如同鬼魅,又似飘渺仙。仿佛一个不注意,她便会消散在这世界上。
周一恍惚着回应了一句:“谁?”
林碎抬头望了望月亮,思考了一阵,说道:“嗯...大概,是‘我’吧。”
……
“不去救他们吗?”坐在小圆桌前的女人放下手中的茶杯,左手手腕上的一根暗红色红线如同绕着腕骨绽开的一圈皮肉|缝隙,几乎要狠狠勒入她的血肉里与她融为一体。
在女人对面的林碎抬起右脚,小腿搭在左腿上,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她靠着椅背,悠闲又残忍地说道:“若是连一个伴生物都打不过,死了不是正好?”
“而且,现在可是我们俩的——二、人、世、界。”林碎盯着女人的脸,搭在把手上的手指时不时轻叩着,“您说呢?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