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实验
晨霭蒙蒙,秋雨骤起。
老街两旁的梧桐树叶被雨水打湿,仁济堂医馆的匾额在雨水的冲刷下越发清晰。
街上的行人步伐匆匆,唯有江尧与众不同,她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拎着木笼在巷子里走走停停,毫不在意裙底被雨水淋湿。
她行至巷子尽头,这里已许久无人居住,又恰巧巷内有棵古树。
“怪我医术不精。”
江尧安抚似地拍了拍木笼,随后蹲下身来,在树下开始挖坑。木笼里并不是供人玩耍的鹦鹉鸟雀,而且为了苗药研究牺牲的“试验鼠”。
前几日,她用苗医中毒饵克毒法改良系统的祛毒膏,找了几只小白鼠做实验,结果当天晚上就死了几只。
幸运的是,再次改良的药膏初见成效,相较于之前只解蛇毒的作用,改良后的药膏药效虽缓,用处却更广。
江尧手下动作快,树下就多了个手掌大的土坑,她从袖中取出火折子,轻轻一吹,再将明火丢进小白鼠身上。
小白鼠被火焰簇拥着烧成了灰烬,只剩几缕浓烟。
江尧默不作声地将小白鼠骨灰收好葬在土里,又在树下停留了一会才转身离去。
此时,斜对面驿站二楼的雕窗露出一条窄隙,窗旁的陆聿并没束发冠,只用了青色的发带拢住长发,约是刚刚沐浴过,他垂肩的头发还带着水汽。
可是,陆聿此时的注意力却不在此,他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倩影逐渐远去。
“王爷,那日解毒的女子查清了,她叫江尧。”随安恭敬地站在身后,把在锦阳城内查到关于江尧的消息一一说给陆聿听。
听完后,陆聿眸中的寒意隐隐褪去,又恢复了清冷的模样,随意问道:“确定和那孙家没关系?”
“确定没有关系,江尧从小在锦阳镇生活,和孙家没有关系。至于江尧会解毒,应该是……”随安停顿了一会,继续说道,“应该是她医术精湛。”
陆聿阂上眼,面上难掩疲惫,他虽然远离京城,可该做的事情一件没少。当今圣上年幼,他身为圣上的亲皇叔,自然没有袖手旁观的理由。
如今,他行事愈发谨慎,自然不会相信一个陌生女子。
而沿街回到医馆的江尧正观察实验鼠的状态,还不知有人曾对她起了杀心。
“这人还有救吗?”
“大夫在吗?这儿有个浑身是血的人。”
听到医馆外的高呼声,江尧放下手中的木笼子,抬步踏出医馆,只见一个汉子搀扶着昨日来的周捕快。
那周捕快面色惨白,他脖子上、手臂上全是触目惊心的血口子,衣衫也尽是暗红色的血迹,散发出铁锈般的气味。
江尧神色一凛,连忙靠近探寻他的脉息,却被汉子拦下。
不等江尧开口询问,那汉子先声夺人问道:“医馆还有别的大夫吗?”
汉子浓眉下的双眼尽是怀疑,似乎在说小丫头,区区女子能有何真本事?
被人当场质疑医术,江尧也不恼,镇定回应:“医馆只有我一个大夫,您请宽心,我虽然不才,但治外伤一向拿手。”
若是别的病,她兴许会有几分心虚,但外伤这一类问题,即使没有系统的帮助,她也能药到病除。
见江尧如此有信心,汉子心中愈发生疑与不信,他撇嘴道:“回春堂的老大夫都不敢收,你这小娘子哪里来的胆量,莫不是在说大话?”
回春堂是城里出了名的医术高超,甚至传言连王亲贵胄都会请馆内的大夫诊病。
江尧神色微正,认真解释道:“身为医者,行医救人,匡扶苍生,我怎会拿病人的性命开玩笑?”
汉子被江尧这一身气势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既因为江尧的年纪担忧,又为周捕快无处可医而烦心。
江尧见周捕快流血过多,再不及时救治的话,性命堪忧,她直言道:“我医馆就在这里,出了问题我也不会跑。”
汉子不再犹豫,扶着周捕快平躺在诊室的病榻上。
医馆内,江尧用剪子剪开周捕快的上衣,刀伤从肩颈到小臂,伤处血肉模糊,看起来十分恐怖。
汉子看见到周捕快血淋淋的伤后,脸上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一起流了下来,他嗓门洪亮,在医馆内一喊,跟打鼓似的。
“我大哥被山匪所伤,你到底能不能治?”
江尧被这中气十足的声音吵得直耳鸣,她侧目安抚道:“能治,你在一旁稍等片刻。”
听到江尧的话后,汉子神情微动,他去了那么多医馆,没人敢收,眼下这位年纪不大的女大夫见了伤势后竟然说有办法。
“吴成,去拿药来。”江尧摸完脉,从药箱拿出银针,刺入内关等穴位,待伤口的流血速度见缓后,又让吴成喂了些麻沸散。
麻沸散见效很快,江尧细针刚拿出来,人就已经昏睡过去了。
汉子注意到江尧手里细针和肠线,心里突然一哆嗦,他颤着手问道:“大夫,你拿针线作甚?”
闻言,江尧黑白分明的眼睛径直望过去,语气和善道:“缝伤口。”
汉子听到这话顿时不干了,急吼吼道:“我大哥又不是衣服,怎么能用这玩意缝?”
“那我用什么缝?手指吗?”江尧没有被否认的愤怒,她看向汉子,脸上露出单纯的困惑,她见汉子实在是恐惧,稍作解释道,“这是保住你大哥胳膊的唯一办法。”
泡过药酒的丝线散发着一股药香,在她手法娴熟的缝合下,伤口血流减少,最后取出药匣中褐色伤药涂抹伤口,用干净布条包扎系紧。
这一幕,让汉子看得浑身发寒,对瘦瘦小小的江尧再一次改变了认知,他一开始没看得上这个大夫,还担心这个小女子会不会被血淋淋的口子吓哭。
眼下一看,倒是他多虑了。
吴成给客人称完药后,一扭头就注意到汉子不安的表情,劝道:“您放心,病人不会有大问题的。”
汉子瞪着一双眼,紧张到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个时辰就能醒了,你进去看看吧!”
江尧出来的时候,额头出了些薄汗,指缝间还残留着血迹,拿过一旁的湿帕,擦了擦手。
“刚才言语多有得罪,大夫莫要见怪。”汉子仓促行了个礼,迅速走进诊室看望捕快。
见江尧出来后,吴成好奇问道:“少东家,您是什么时候学的医?”
他刚刚看见江尧医治的手法十分熟练,没个几年的时间根本练不出来。
闻此,江尧身躯微顿,旋即强装淡定道:“前几年我和父亲学了些。”
吴成没有怀疑,笑呵呵道:“少东家是天生学医的料儿。”
汉子和周捕快歇到傍晚,在医馆买了几副伤药才肯离去。
后几日,因为江母又病了,江尧大部分时间守在家里照顾阿娘,医馆那里只能由吴成照看些。
“阿尧,你去医馆吧!医馆重要些,娘这里没事。”江母深知女儿支撑医馆的辛苦,不忍她太过操劳。
江尧端来不烫口的汤药,佯嗔道:“医馆重要,娘的身子就不重要了吗?”
江母见女儿短短几天内,骤然成长为医馆当家人,心里五味杂陈。
她正想嘱女儿咐几句,却听见有人来拜访。
江尧只好放下药碗,帮江母拢了拢被子,才出门见客人。
她却未曾想来人竟是那日受伤的周捕快,几日不见,他已经能下地走路了。
只是,他今日为何而来?
她心里想着周捕快来此的目的,面上却不显疑惑,客套道:“周捕快,家中仅剩陈茶,希望您不要介意。”
周捕快是官,她是民,多客气些总是有好处的。
再说了,她还有些事想请周捕快帮忙。
周捕快比江尧想的要好说话很多,他毫不嫌弃地接过茶水,感激道:“要是没有小江大夫的出手,恐怕我就没命站在这里了。”
江尧摆手示意无事:“救人乃是医者之责,您说得严重了。”
她救周捕快时是存了几分小心思,若是能将此人拉拢过来,日后总会少些麻烦。
可归根于此,她是大夫,总不会见死不救。
周捕快却没想到江尧小小年纪如此大度,毕竟他曾经收了江北延的好处,还差点让江尧被捕。
现在想来,倒是让他十分愧疚。
周捕快一拍桌案,允诺道:“小江大夫,以后若是有我能帮上忙的,您尽管开口,不必客气。容我多说一句,江北延此人还要多防着些。”
江尧明媚的眸子微亮,却没急着回应周捕快的话,反而从药匣内拿出药膏:“周捕快言重了,这药膏您再涂几日,我再送您几瓶新制药膏活血排淤,若是用得好,您可要帮我宣传宣传。”
周捕快爽快地答应了江尧,又说起那日的凶险:“说起来也是我大意了,竟没想到如云山的山匪如此狠毒。”
想起那段的经历,周捕快现在还心有余悸,若不是江尧的出手相救,估计他就没命了。
江尧听完后,却感觉这事儿很是古怪,她去如云山时没见过有什么山匪。
除了……她救的那些人。
周捕快所说的山匪是真的山匪,还是那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