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辞别
三日白丧，江北延下葬，江家远亲吃完白事酒后断断续续离去，江母不再待客也回了卧房。
医馆中，四陈拿出晾晒成膏状的弩药液，按着记忆中江尧的手法，将药液用冷开水化开，再用针尖蘸取少量药水刺入患处。
“神了神了，真没那么疼了。”
刚才还疼得不行的人这会儿舒展了下膝弯，说完话后他还走了几步。
四陈面色沉稳地点了点头，目送病人抓了几副药后离开，不久后，他视线内走来了一个靓蓝色长袍男子。
“你们江大夫在吗？”
燕商四周看了一圈，最后看向这个半大少年，他瞧了四陈一会儿，旁若无人地找位置坐了下去。
“江大夫出诊了。”四陈不着痕迹地掩饰住眼里的不满和诧异，他见这人没有离开的意思，问道，“是来看病还是找江大夫?”
“找人，我坐这儿等着就行。”燕商闲来无事和四陈说了几句话后，目光缓缓落在案桌的蓝白瓷瓶上，瓶口半开着散发着阵阵草药香，他偏头闻了闻，说道，“草乌，天南星，一枝蒿……”
四陈满不在乎的表情忽变，震惊后他抬头严肃地看向燕商，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医馆前不久刚出现药方失窃的事情，这人能一字不差地说出弩药液的配方，他怎么能不警惕?
在四陈看不见的地方，燕商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他的医术药理都来源于江尧，也是上辈的江娆，他曾经见她做过药膏，又怎么会不知道成分是什么呢？
他没和四陈多解释什么，简单地说道:“我和江大夫认识，她告诉过我。”
四陈狐疑的神色并未完全褪去，他压下心里的疑问，打算等江尧回来再确认一下。
而在顾府看诊的江尧还不知道医馆中有人在等她。
顾府前厅只有顾昭和江尧两人，管家早在主子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顾昭的腿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江尧这次来是为了复诊，她隔着衣衫按了按他的腿，见顾昭神情自若，面上毫无异色，她松了口气儿。
“我再开几副药防止复发，平日里注意不要受风。”江尧半垂着头，一边说着话，一边在药箱里找贴膏药。
从顾昭的角度来看，江尧乌黑的发丝乖顺地垂在耳后，她专心思考时，长睫偶尔轻颤几下，粉润的薄唇不时微抿着，看起来严肃又乖巧。
他看着看着，脑中又想起了陆聿对他说的那句话，虽然他从未将江尧当做宋盼的替身，可江尧和宋盼在一些地方的确很像。
相同的真挚、相同的善心无一不令他想起早已经离开的宋盼。
但他知道，宋盼是宋盼，江尧是江尧，两个人不一样的。
“顾昭你听我说话没有?”江尧转身看见顾昭目光呆愣，显然是在想什么事情，她无奈道，“走路这件事情，你还是要慢慢来，不可操之过急。”
人体就像机器，长时间不运动难免会行动不便，要恢复到常人的状态，也不可能短短几天就活蹦乱跳。顾昭明显是太心急了。
眼前人的面容陡然清晰了，顾昭的思绪断了一截儿，他回过神儿后，才听清江尧在说什么，他眉峰微动，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你放心，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江尧被顾昭如此郑重的语气吓得一愣，下一刻只见顾昭眉眼微弯，低头轻轻一笑。
其实顾昭笑起来很温柔，丝毫不见初见时的刻薄和刁难。
江尧眼睛亮了下，称赞了下顾昭的颜值，她感叹道:“平日里多笑笑嘛！这不挺好看的嘛！”
顾昭看到江尧毫不作假的欣赏，他动了动嘴，问了个江尧没想到的问题:“你认识陆聿对吗？”
“认识。”江尧回过味儿来，倏然抬起了头，问道，“你知道他?”
话说出口后，她才想起之前四秋和她说过顾昭是从京城而来，这两人之前认识?
“嗯。”顾昭不知道陆聿以什么身份与江尧相识的，但以他对陆聿性格的了解，陆聿应该不会告知江尧真实身份，“陆聿此人，你还是少接触为妙。”
听到这里，江尧表情颇为苦恼，她答应和陆聿去查找江北延等人的死因了，现在她要是躲着陆聿是不是不太好?
看到江尧面露纠结，顾昭不禁握住了茶盏，他艰难地开口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喜……”后面的话，他无论如何也问不下去了，要是这姑娘真的喜欢陆聿的话，日后不知道要遇到多少危险。
“什么?”江尧不解地看向顾昭，澄澈的眼眸里不见一丝情动与害羞，她眨了眨眼，追问道，“喜什么？”
“没……什么。”顾昭见江尧态度坦诚，收回自己的胡思乱想，他是有感情过往的人，自然知道江尧对陆聿没有男女之间的情意。
“其实我找他是有要事。”江尧把医馆被陷害抄袭到江北延无缘无故暴毙的事情说给顾昭，陆聿故友之事她没提，毕竟这是陆聿的私事，说给谁听还是要陆聿决定。
顾昭好歹是顾府的长子，谋略文采也不逊色，听完江尧的话，他慢慢思忖，将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说道:“若是按照你的猜测，你小叔死于蜱虫，并且这种蜱虫栖息之地不在此地，那么狱卒或者衙内定有古怪。”
江尧揉了揉额头，她也感觉牢狱中的人有蹊跷，那日她去领江北延尸体时，狱卒的举动很是奇怪，也不知道陆聿这几天查找的结果如何。
“你是惹到什么人了吗？”顾昭问道。
江尧回想了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迟疑地开口:“应该没有，仁济堂之前名气不大，没什么人来，孙二他父亲的病也缓解了，要说有什么不善的人，回春堂算一个，还有……”
她陷入回忆，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被她忘记了。突然，一个不起眼的事情出现在了脑海里。
“有几个人想收购仁济堂，但我没同意。”
顾昭听说过仁济堂的情况，问道:“收购?什么时候的事儿?义诊之前还是义诊之后?”
“义诊前。”江尧明白了顾昭话里的深意，她反问道，“那时仁济堂只有千锤膏小有名气，那些人为什么花大价钱收购?所以这些人可能有问题?”
顾昭愕然，没料到江尧会这么快想通事情的因果，他点了点头，补充道:“可以用这些人当突破口查一查。”
“好主意。”江尧惊叹顾昭的心细如发，她是真的没想到那些人的不对劲。
顾昭看着江尧眼中直白的欣喜，他轻声咳了咳，说道:“半月后，我要出发去漠城，要是有事，你可以找府里的管家。”
“路上小心，穿厚点。”猛然间听见漠城这个地儿，江尧看了眼顾昭的腿，莫名想起了陆聿描述的那个地方，她想起医馆加盟的合作伙伴，侧头说道，“漠城有个宋氏医馆，那边的情况有了解吗？我在想派谁过去协助比较合适。”
“没……有。”方才还气定神闲的顾昭面部表情僵硬，他别过头去，才没让江尧看到他失态的样子。
他说谎了。
宋氏医馆是宋盼生前开的医馆，宋盼离开后又由她的徒弟接手。
他这次去漠城既是为了实现他与宋盼的承诺，也是去医馆给宋盼生前的朋友一个交代。
毕竟，若不是他执意要宋盼和他去京城，宋盼也不会死。
顾昭骤然失去了交谈的欲望，他匆匆和江尧说了几句话后，便回去休息。
江尧为顾昭送完药，挎着药箱离开顾府，她脚步放缓，分出心思与系统交谈。
【系统，江北延身上红肿的地方是蜱虫所致吧？】
【宿主，系统检测结果:是蜱虫咬伤所致。】
江尧面露了然，看来她的猜测没错，江北延的死因没错，下一步就是查出谁将蜱虫带到牢狱中的。
“你怎么在这儿?”
回到医馆的江尧还没来得及放下药箱，就发现到燕商大摇大摆地坐在木椅上直白地望着她。
“不欢迎我吗？”燕商看见江尧得身影后，走向前正要习惯地接过她的药箱。
江尧被燕商的眼神看得很不自在，他前天莫名其妙地说家里有事儿，连簪子都忘记拿就翻窗逃跑了，她避开他伸出的手，却意外看到他手背的血痕:“你手怎么了?”
燕商注意到江尧躲闪的动作，他心头的酸涩还没来得及蔓延，就听到了掺杂着担忧的声音。
他想抽回自己手，却又舍不得这个让她心疼他的机会。
他小幅度地动了动，语气随意道:“被打的。”
“别动。”江尧拍了下他的手腕，转身去找伤药，这时，四陈走上前接过她身上的药箱，江尧笑着说了句多谢。
燕商这才正视起来这个叫四陈的人，怎么她身边总有这些花花草草呢？
四陈像是没察觉到燕商的视线，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去伤药，愣着干什么呢？”江尧手里拿着伤药，看向站在原地不知道在看什么的燕商。
燕商跟着江尧走向诊室，江尧去解他衣衫时，他突然握住她的手，说道:“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再再决定要不要帮我治伤。”
“我曾经救过江北延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