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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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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时分,洛菀夕带着慧默来到了将军府外。

此处虽无人把守,门上却贴了封条,本是回自己的家,如今她们却只能翻墙入院。

她们从西院的一面矮墙翻入府中,短短几个月时间,府中已全然变了样子。

繁茂的杂草四处乱长,无人修剪的藤蔓沿着蒙灰的门楣野蛮缠绕,入目皆是破败,家中能被抄走的都被抄走了,不能抄走的,也没留几样好东西。

硕大的将军府,如今清冷的只能听见墙角虫鸣和几声夜猫的叫声……

真是“朝看花开满树红,暮看花落树还空。”

尽管洛菀夕并未在此久居,但见过昔日满富生气的府第,如今变成了这副破瓦残垣的景象,也难免心中会生出几分怅然,她呆立在墙下,借着月色怔怔的望了府中许久。

慧默见她面色沉重,便在一旁劝她说:“已经是这幅样子了也没有办法了,我们还是快去找解药吧。不然一会儿天亮了,就不好出去了……”

在慧默的提醒下,洛菀夕回了回神,她收回目光看向慧默,朝她点了点头说:“既然是为了解药而来,就不能误了正事,走吧,我们到里面去找找!”

说完,她便带着慧默去往了后院。

后院是洛逐风和二娘从前的居所,但因为他们常年分居,是以后院又分为前后两进,前庭是洛逐风居住和处理公务的院所,而□□则是她二娘的住所。

洛菀夕带着慧默从前庭来到□□,□□中央有两株桂花树,据说都是她二娘当年种的,其中一株已被人用刀从树干处砍断,另一株虽没有折断,但树干之上明显也留有几处刀痕,想必都是抄家之时官兵所为。

洛菀夕粗略扫了一眼,也没在院子里多做停留,而是带着慧默直接打开了西厢一个堆放杂物的房间。

这间房一看便无人居住,只堆着织机、纺布……一些不值钱的物件。

大概是对这些东西都不怎么感兴趣,所以查抄的时候官兵们也没怎么仔细查抄这间房,只拿走了些纺布,捣坏了两架织机,旁的家具倒还大体幸免了下来……

洛菀夕随便扫了房间一眼,吹燃了一支火折子,又在房间里找了个油灯点燃,借着油灯黄豆大点的光亮,她走到了一面砖墙边站住。

这面墙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青砖堆砌的,连墙粉都没有刷。

洛菀夕站在墙边静默了片刻,手里比划着,像在回忆什么。

过了一阵,慧默才见她举起一只手,像摆阵似的在几块砖上敲了一下,接着墙上的砖便依次动了起来,随着石砖重新排列组合,很快墙上就出现了一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的门洞。

看着墙上出现的门洞,洛菀夕长吁了一口气,回过头对慧默说:“还好当初二娘把入门的口诀教授给我了,我这记性既然也没忘。”

慧默看着眼前的门口,不禁瞪大双眼啧啧称奇,“从前我就听闻绥人多擅遁甲,看来洛夫人也是个从高手啊。”

洛菀夕道:“二娘可是个能耐人,你可别小瞧了她。”说完,她又催促慧默道:“走,进去瞧瞧吧,解药应该就在里面。”

从门洞往里走,没走两步就是个向下的石阶,密室是修在地下的,昏暗的密道中,坚实的墙壁上吸附着厚重的苔藓。

两人往下走了没多久,就来到了地下平层,这里有几条分岔的小路,洛菀夕毫不犹豫就选了靠最右边的一条路并对慧默说:“二娘跟我说过,这几条路是按五行分的道,每条岔路口上都刻有一朵木芙蓉,木芙蓉分为五色,每一种颜色代表每个门通往的不同地方。”说着,她便抬手依次指给慧默看,“你看!这道门上的木芙蓉是黑色的,黑色主水位,水生财,所以这条道里放着的都是些贵重的财物。苍主木,这条道放的药材,白主金,这条道放兵器,黄主土,这条道进去就是条死路,还有这一条……”她着重给慧默指了指最后一条路,“这洞口的木芙蓉是赤色的,赤主火,火为生,所以这条路是通往府外的,府外具体通向哪我二娘没有说,我也没走过,不过二娘之前能逃出去,也是走的这条路。”指完,她收回手,继续一边走一边对慧默缓缓道:“其实我二娘应该早就料到会有那一天了,也做好了脱身的准备,只可惜我爹不知为何没有跟她一同离开,不然也就……”洛菀夕说着脸上不禁笼上了一层阴霾。

慧默在旁边叹道:“大概洛将军也知道,陛下要抓的人是他,他要和洛夫人一起走的话,估计谁都走不了吧。”

洛菀夕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勾起一丝苦涩地笑说:“是啊,他好似特别喜欢逞英雄。”

深吸了一口气,她又道:“之前我总不懂他,直到后来我和二娘一起去救他,他为了我们牺牲了自己,我才从这些经历中慢慢领悟到,原来在人的心里,真的是会有很多东西是比自己的性命还要想珍惜的,譬如挚守一生的志向,还有割舍不下的至亲,所以……”

她偏过头去看慧默,调侃似的问她“诶,你知道吗?人要做成一件事,特别是成大事的人,最好是什么样的?”

慧默摇头。

洛菀夕说:“自然是少些羁绊的最好,否则总是牵牵绊绊,别说成大事了,恐怕迈前一步都很难。”

慧默不知当时脑子是怎么抽了一下,忽然反问洛菀夕,“王妃是说殿下吗?”

洛菀夕不由怔了一下,问她,“梁浅?”

慧默无心顺口道:“是啊,殿下从前也是心无旁骛一心向上,也曾希冀着能够入主东宫,抚平四海,成就大业,可自从遇上王妃……”

说到这,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洛菀夕面前说这些不妥,忙看了一眼洛菀夕,改口道:“王妃别误会,殿下如今也挺好的……是我一时口失……”

洛菀夕当然没有怪她,只一脸心事的朝她牵了牵嘴角,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说话间来到了一个堆放着各色盆罐的洞巢,洛菀夕对慧默说:“这就是我二娘平时捣鼓药的地方,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十味阎罗’应该是放在……”

洛菀夕一边思考着,一边走到一个墙洞旁。

她伸手在洞里掏了半天,终于取出了一个小匣子。

她吹了吹匣子上的灰,打开匣上的盖子,只见匣子里整整齐齐的放着几个小瓷瓶。

瓷瓶的大小都差不多,瓶身上的图案也差不多,虽然瓶身上都贴了药签,但却不是写的汉字,而是一种像汉字又不是汉字的字。

洛菀夕把药瓶一个一个的拿在手上仔细的看,慧默在一旁好奇的问,“王妃认得上面的字?这是什么字啊,看着像是认得,却又一个都认不得。”

洛菀夕一边继续查看一边回答慧默,“这叫河西字,当年我在宫中养胎,无所事事时二娘拿了本字帖来教我认的。”

慧默点点头“那这里面到底有没有解药?”

洛菀夕说:“‘十味阎罗’确实在里面,但解药……”说着,她停下了手上动作,又抬头往墙洞顶上看了看,若有所思道:“这盒上刻着的是黄色的木芙蓉,那上面有个瓶子上面画着赤色的木芙蓉,按照我二娘的习惯赤生火,火为生,会不会解药就在……”她话未说完,便向上一跃,伸手取下了头顶的那个绿瓷瓶,她把瓷瓶拿在手上往里瞧了瞧,发现里面真的有一个小匣子,于是她又把小匣子取出来打开看了看,里面放着些小瓶子,她又一个一个的看了看上面的药签,果然一个小瓶上看到了贴着牙镖解药的药签。

她欣喜的把那瓷瓶拿起来对慧默说:“找到了,就是这瓶了,二娘放东西真是讲究,差点就找不着了。”

慧默也松下一口气说:“还好王妃脑子转的快,不然这一堆瓶瓶罐罐摆在那,谁能找得出?不过幸亏一切还算顺利。”

洛菀夕也说:“是啊,总算顺利。”

然后,她又找了个小盒子,把瓷瓶包裹好装在里面,交给慧默说:“我做事马马虎虎的,把这药放在你身上,我还放心些。”

慧默也没有推辞,答应下来就把药收好放进了自己的胸兜里。

两人取完药就准备离开,她们照原路返回,可刚走上石阶她们就感到了不对。

洛菀夕问慧默,“你有没有闻到有什么味道?”

慧默说:“好像是有什么东西烧焦了。”

洛菀夕也说:“是啊,去看看!”

她们从密室出来,一打开厢房的门,就看见院子外的将军府一大片都燃起了火。

“怎么会这样?”慧默看着眼前的情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洛菀夕也怔在那里,半晌才转过头对慧默道:“看来是有人想把我们烧死在这了。”

慧默惊诧道:“会是什么人?怎么会有人知道我们在这里?”

洛菀夕沉下一口气说:“或许是有人早就在这等着我了。”

她话刚落下,一群黑衣人就出现在了对面的院墙上,其中一人还手持长刀对洛菀夕喊道:“邵王妃,还是赶快束手就擒吧,否则今日谁也救不了你出这火海了……”

洛菀夕和慧默都有些纳闷,她们明明都穿了夜行衣,做了伪装,为何这人却一眼就认出了洛菀夕。

既然认出来了,洛菀夕也觉得没必要再伪装了,她将慧默挡在身后,向前两步朝那黑衣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黑衣人冷笑一声对她道:“问那么多做什么?跟我们走不就知道了。”

说完,那群黑衣人便从院墙上跳了下来,洛菀夕见势不好,连忙拉着慧默折返回房里。

慧默抵着门问洛菀夕:“王妃,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洛菀夕看了一眼通往密室的暗道,对慧默说:“从密道出去。”

慧默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这时黑衣人已抵拢门边,正在想办法破门。

慧默对洛菀夕说:“王妃你先走,我在这还能抵挡一阵。”

洛菀夕却一把拉过她说:“要走一起走!”

她把慧默推在前面,可等慧默进入暗门以后,她却问慧默,“记得我刚才给你指的哪条路是通往府外的吗?”

慧默说:“记得!”

洛菀夕朝她笑笑说:“那就好!”

说完,她忽然拍了一下手边的砖,很快墙面就动了起来,眼看暗道的门就要封上,慧默急忙朝她喊道:“王妃你不是要走一起走吗?你快进来啊,再不进来墙就封上了。”

洛菀夕却站在墙外,对她淡淡笑道:“我走不了了,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我留下来你才能把药带回去给梁浅。你是梁浅身边的人,不能在这个地方被旁人发现,我本就是通缉的要犯,什么借口都好想。”

慧默在里面快急疯了,第一次在洛菀夕面前不讲规矩放肆道:“王妃你不能这样!你怎么也学洛将军逞起了英雄?”

洛菀夕只笑道:“有其父必有其女嘛!”说完,她又叮嘱慧默,“记得把药带给梁浅,别又返回来找我,不然我这英雄可就白当了……”

她话还没说完,黑衣人已经破门进入了房中,慧默还想从暗道里冲出来,可是墙已经被封上,她已经来不及了。

她最后一眼看见洛菀夕时,是看见她被几个黑衣人用刀架着脖子,压倒在地上。

她不知道洛菀夕最后是生是死。

她懊恼的拍打着墙试图找到机关把门打开,可试了好多次都没有成功。

最后,她只能伏在墙上,恸哭失声……

过了许久,她才从密道里出来回到了邵王府。

回到王府,天都已经亮了,薛言见她一人回来,便知是出了事,还未等她开口,便有些忍不住的红着眼眶道:“她……没有回来吗?”

慧默摇摇头。

薛言哽了哽喉咙说:“刚刚我还听到外面锣声震天,有人喊将军府走水了,我算着时间本以为你们能逃出来,却没料到……”

说到最后,他已是哽咽难言。

慧默哭了一夜,此刻神情已有些恍惚,她从衣包里掏出装着解药的盒子,伸手递给薛言,声音带着浓厚的鼻音道:“我们取了药,遇到了一群黑衣人……那些人是冲着王妃来的……王妃把药交给我让我拿回来给殿下……其实本该是我留下来的,她却自己留在了那……活了这么久,我从来只见奴仆护主而死,却从未见哪个主子为了救奴仆像她那样的,她平时那样精明的人,怎么到了那个时候却犯起了糊涂?这让我如何向殿下交待……”她话未说完,眼泪又扑簌簌的落下来,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薛言缓缓接过药盒,捏在手上,目光定定的盯着它,低声对慧默道:“也不知殿下醒来之后知道这一切,心中该是何等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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