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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余笙真的没话说。

两人靠近之后，程焰的腿搭在她椅子的两边，被瞪了一眼，才惫懒的向后滑动椅子，重新拉开距离。

和小孩气什么劲呢，余笙默默深吸了几口气，故作潇洒抄起桌上装着药的塑料袋子就要走。

但人生总是这样，太渴望的东西往往不会那么容易得到，余笙急切想找回的面子应如是。

腿被吧台椅横梁绊住，摔跪到地上的时候，余笙脑子里响起“嗡——”的一声轰鸣，从未如此希望世上能有读档重来的选择。

“你......这是？”程焰很好心的弯腰拉她起来，少年温热的呼吸正洒在她的颈后，痒的出奇。

如果忽略他声音里几乎快要迸发的笑意，余笙大概会很想真诚的跟他说句谢谢。

脚腕闪了一下，所幸站起活动几秒后，痛感就慢慢消退了，没有大碍，余笙着急低头去找袋子里漏出去的东西，却已经被人先一步捡了起来。

程焰走近了两步，没有递到她手里，两支药膏被从袋子敞开的口直接扔了进去。

他看不懂日文，但包装上的英文能看懂，程焰笑意微敛。

“你受伤了吗。”

余笙入职体检时的身高是168cm，不算矮的数字，但靠近时，她还是需要仰头去看程焰。

“你说我？不是呀，给别人买的。”

程焰冷脸的突然，他不笑时候的气质凛然是另一副模样，周身萦绕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直到听见余笙的反驳，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坐回原处。

“那我走了，你继续喝咖啡吧。”又被他阴差阳错的救了一把，余笙没什么理由继续别扭，余光看见程焰几乎没动的冰美式，客气的道了别，走出便利店，隔着玻璃又和他挥了挥手。

这种天气的客人一向不会太多，余笙走后，店里又恢复了如常的安静。

放在一旁的手机亮了又歇，反复如此，不停有消息提示出现在屏幕上，程焰用吸管搅动着冰块，撇了一眼新弹出的内容。

眉宇间浮上一丝烦燥，把手机倒扣了过去。

“同学您好，这是您的热可可，刚才那位离开的小姐已经买过单了，她给您留话说天气冷，还是喝点热的比较好。”店员笑眯眯的将纸杯放到程焰面前。

想起小姑娘匆匆结账时压声音说话的样子，还有程焰抬头时的写在脸上的燥郁，确信了自己的内心猜测，分明是一对闹了别扭还忍不住关心对方的小情侣。

虽然男生的外貌要更出色些，但少年时的爱总是感觉至上，即便是在京华这种地方，也不例外。

真是美好的青春呀。

店员转身离开，笑意更深。

市中心的地段，在恶劣天气的工作日里也是冷清的，程焰凝视着漫天飞雪中空无一人的街区，拿过那杯热可可喝了一口。

和想象中一样，廉价、低劣，又过分甜腻，是他这辈子都习惯不了的味道。

只是身体的本能，让人很难抗拒温热带来的舒适感。

还真是好骗过头了。

程焰啧了声，翻过手机，上划指纹解锁，打开微信，点开未读消息中的一条。

【徐主任：视频/mp4.】

【徐主任：您看一下，是这段监控吗。】

【徐主任：查到了，是第一天来上班的管培生，叫余笙，盛师大四年级来做毕业实习的，不好意思，是我对人事部的管理疏忽，才招了这样的员工，我立马通知她们做处理，万分抱歉。】

空着的那只手撂在桌子上，指尖轻点，似乎这样就能让心绪停止无名的紊乱。

程焰面无表情看完了对面一小时前发来的视频，不急不缓的回了消息过去。

【程焰：算了，不用处理了，监控删掉吧。】

看在热可可的面子上。

手机又被扣回桌上，程焰舌尖抵过一侧的虎牙，唇间还有残余的香甜气息。

应该自己问她名字才对。

—

半天像过了半年，回到家时余笙整个人都是浑噩虚浮的。

盛京大学城坐落在外郊，通勤的公交要坐满三小时，往返的路程已经超过了正常人类能承受的极限，迫于无奈，她才租下了现在的住处。

中介公司的群租房源，一个大平层被隔板分成好多间，没有独卫，小到能容得下一张双人床，拎包被随手撇在一旁，余笙拖拉着步子，任由身体仰倒在床上。

劣质的床垫谈不上任何舒适可言，冷冰冰的触感让人心中荒谬的反差感沸腾的愈加强烈，她在京华周旋最上流的金玉世家，视线所及皆是体面的中产。

像是催着辛德瑞拉离开舞会的魔咒，踏出京华，她就又回到芸芸众生之间，成了这富贵城里最不起眼的一类人。

余笙深吸了一口气，慢腾腾的够了手机，耸撘着眼播了一通视频，等待时间的数字没跳过两位数，快速被人接起。

捞过枕头垫在下巴，她翁着嗓子开口：“妈妈，好累。”

“哎呀妈妈早就说啦，你就回爸爸妈妈身边来，考个编制就好了嘛，企业当然累了，非要去那鸽子窝挤，你们年轻人呦，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妈妈跟你说我那时候.....”

横飞的唾沫星子好像能穿透屏幕似的，余笙沉默着把听筒拉远，原本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的话被彻底咽回肚子。

“好了好了，除了累点我一切都好，你和爸爸别担心我，挂了！”余母的嘴皮子越动越快，余笙沮丧的薅了把头发，赶着对面没提出异议前先按断了通话。

傍晚来的悄然，十里洋场奏响第二重狂欢，隔壁情侣的嬉笑声还清晰可闻，她蜷住膝盖，盯着窗户外零星的光影看了一会儿，眼睛发涩的厉害。

余笙索性阖眼打算直接睡过去，迷糊间翻身，胯骨处像是被硬物硌了一下，她蹙眉去摸，口袋里冰凉的金属触感惹得人指尖一阵发麻。

猝然清醒，余笙一骨碌从硬板床上跪趴起来，懊恼又焦躁的摩挲过火机之上的凹痕，指腹下的触感绝非流水线的产出，是明眼人都能看出的精细做工。

不久前才见了第二面，余笙一头栽倒在枕头上，双手合十抬过头顶。

绝对没有想眛下别人东西的意思，只是忘记还了，余笙欲哭无泪，脑海里浮现出那双目下无尘的漂亮眼睛，让她无端又觉得罪孽加重。

好像有些没礼貌了。

应该主动问一下他的名字。

-

惦记着还打火机的事，又忐忑还能不能再遇见程焰，如果遇不见又该怎么办。

翻来覆去纠结了一晚上，第二天起床时，余笙毫不夸张发现镜子里的自己憔悴了一圈，生怕昨天的惨剧再现，简单迅速上了妆后立马飞奔着出了家门。

辗转几路公车到京华大门时，距离晨间打卡的截止还差了一段时间，余笙松了口气，带了几份悠闲和门卫大爷问了早安，得到同样亲切的回应后，才笑眯眯的跨进校门。

雾气越近深冬越重，视线所能及范围越有限，但晨时校园里的空落，也让这时候出现的行人身影变得乍眼。

又许是那道柔弱影子让人记忆过于深刻，余笙才会在隔着大半个操场远的距离时，就一眼认出了宋星。

女孩不是独身，而是正被一个同样穿着京华校服的男生扯着胳膊向教学楼后的暗巷走。

想起那些落在纤瘦手臂上触目惊心的疤痕，余笙心脏猛地痉挛，逆着冷风追了上去。

只是距离的客观存在，让她即使是用跑的，也晚了一步，两人纠缠的身影没在暗巷的墙后，余笙没半分犹豫，喘着粗气加快了步子。

“喂......”

迈进巷口的一瞬，她即将脱口而出的喊声被另一种恐惧悉数堵在喉间。

手腕被人从后面反钳，余笙甚至来不及挣扎反应，就已经被悬殊的力气拉扯过抵在墙上，蝴蝶骨撞上冷硬的壁墙，应激的痛感让她闭紧了眼。

高挑欣长的身影无声笼住她，余笙惊魂未定睁开眼，目光从少年修长笔直的小腿缓缓上移。

那是一张陌生，却又似曾相识的面孔。

一张无可挑剔，见过就再也不会忘记的脸，曾经落在公式照的上惊鸿一瞥，构不成他本人千万分之一的优越。

狭长的巷子，光束吝啬于扑满这个无人问津的角落，只有星星点点的亮色，夹杂积雪融化后的潮湿里，迸进面前那双黑耀的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