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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那我明天怎么联系你啊........?”余笙喃喃不解,想回拨一通电话过去。
【手机要先还给人家了,明天再联系!】
又一条消息弹出来,余笙抿了抿唇,默念了句“好吧”,把宋星的手机重新仔细放回包里。
距离终点站还有一点时间,她百无聊赖的倚在窗子上玩手机,微信被来回刷新了好多遍也没有新的来信。
昨天的补习效果并不算很理想,甚至可以说完全垮掉,余笙心里没底。
联系人给出的答复是需要跟江应淮的父母再沟通过,才能确定之后的课程继续或者取消,时间快过去一天之久,两个人的聊天记录还停在她最后发的一句【谢谢】。
要直接联系一下江应淮吗。
余笙想着,已经不知不觉点开了通讯录,一侧的虎牙在唇侧的软肉上轻轻咬着,手指在屏幕上犹豫不决的滑着圈圈。
就这么纠结了许久,直到听见公交车临近终点站的报时声,还是觉得这么做不道德,她自顾自摇了摇头,退出了通讯录页面。
听天由命罢。
……
江家私宅。
临近傍晚,灯光透过新式建筑连成片的落地玻璃洒在后花园里,通明似白昼,烤干了多日积雪融化后的湿漉气息,趟过的风都是干燥的。
江应淮醒来时,喉咙里的痛像是撕裂了一般。
从半掩纱帘里透进来的白色已经无法分清是不是纯粹的月光,他从床上坐起来,盖在身上的被子顺着手臂滑下去,几缕光线勾上少年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肉线条。
世界沉寂如无声之境,流动着的空气都是缓慢的,江应淮翻找了几下,套了件T恤在身上。
这一夜太长了,他不知道做了多少个梦。
好的坏的,最后停在凛冽寒风中,女孩搂住他的腰,太莫名其妙了,只是回忆到这里,喉结不受控制的动了动,惹来干裂的痛感让人蹙眉。
江应淮起床,朝屋外去。
从连廊到楼梯,再到正厅,大亮的灯光几乎晃成了白日,一直走到厨房,眼睛似乎才适应了新模式。
他接了一杯水,倚靠在餐椅背上慢慢喝完,从这个视角望过去,能模模糊糊看见沙发上坐着的女人背影。
江应淮换了个杯子,重新倒上半杯温水,懒散拖着步子向客厅去。
琉璃底的杯子与大理石面接触时发出微弱又清脆的声响,徐颜仰头,少年压着眼睫看她,眉梢挑了挑。
“妈,喝水。”
徐颜面色恢复了正常的红润色泽,头发一丝不苟的梳起,身上的真丝睡裙看不见一缕褶皱,端坐在那里,与昨天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毫无关系。
“应淮,张管家说你昨天去补习了是吗。”
女人弯了弯眼,轻柔摸了摸少年的发心。
“嗯。”江应淮沉声应了下,像没骨头一样陷进另一侧的沙发。
“那个老师还可以吗,听说是个大学生。”他的配合让徐颜很舒心,继续询问。
江应淮指骨撑着太阳穴,听到这个问题时,又不由自主想起来昨晚那个梦。
明明只是一个梦而已,但他记得女孩透过他脊背的心跳声,记得背后拥紧他时滚烫的体温,就连搭在他腰腹出泛着微红的圆润指尖都那么清晰。
让他心口无端开始发热。
眼睫颤了颤,江应淮压住情绪,漫不经心的回应:“挺好的。”
他平日里就是这副散漫样子,徐颜倒是也见怪不怪,没放在心上,只是高兴于能替他找到合适的补习家教。
毕竟江应淮的脾气她是最了解的。
“好,那妈妈跟张管家说,让他安排之后的课程。”
徐颜目光流转,落在少年的下颚上,未消的指印在白皙的皮肤上隐现,她无暇的艺术品,被人刻下划痕,凶手是自己。
心揪了一下,愧疚和不安让她开始变得有些焦躁,原本平稳的呼吸也愈加激烈,安静氛围里的一切都会被无限放大,徐颜的异样很快被江应淮察觉到,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回到母亲的身边。
“对不起,应淮,妈妈不是......”
徐颜眼眶一热,手止不住的颤,轻抚上江应淮侧脸上的掌痕。
“不怪你,妈。”他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
命运馈赠于他的礼物,早就在暗中标好了筹码,江应淮已经记不清了,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是迷茫的当局者,年纪小的时候懂不得,真正大彻大悟的那一天,已经被没收了任性的权利。
生长痛是猛烈漫长的存在,顺遂的天翻地覆又不肯给人准备的机会,偏偏他仍旧是江家独子,是人尽皆知的商业帝国继承人,京市所有富人之中最顶尖的存在,活的好过千百万人。
一切腐烂都理所应当被忍受,痛苦本身是换取命运馈赠最值钱的筹码。
江应淮坦然接受了。
……
周末,余笙破天荒的早早醒了。
工作日里总垮着一张脸,今早从起床到洗漱间的这段路她都是哼着歌的。
今天有特别的安排。
OCEAN美术馆是京市排名前十的艺术馆之一,尤以风格独特和展出小众艺术精品闻名,每季度定期举办主题画展,但放出的门票却少的可怜,余笙从大一开始抢票,每季都没有落下,然而一直陪跑到了大四。
上个月是第一次,因为找到了工作,她咬牙加钱找了代拍,终于拿到了一张本季度画展的门票。
毕竟是惦记了这么多年的一件事,她从昨晚开始就一直保持着高度兴奋到了现在。
画了个淡妆,确认好手机的电量,余笙带着无比灿烂明媚的心情出了门。
OCEAN美术馆在京市的另一个区,二十公里的距离算不上近,要是放在平时余笙肯定不舍得付这个打车钱,今天破天荒的,在时间宽裕的情况下还是叫了网约车,该省省该花花,余笙愿意为自己难得的好心情买单。
不在工作日的高峰期,几乎算得上一路绿灯。
为了迎合概念,OCEAN美术馆的选址远离了闹市区,周围做了大片的景观做衬托,后现代极简风的本体隐没在其中。
从车上下来,看着画展开幕当日依旧稀稀疏疏的人流,余笙腹诽原来还真不是诈骗,OCEAN画展每次放出的票确实只有那几张。
入口有存包处,违禁物品放好后,余笙跟着前面的人,依次过了安检和查票环节。
到了这一步,余笙才真切体会到了严格限票的好处,本来就不多的参观者又分散到了一天里的不同时段,完美保护了画展环境的舒适度和每个人的体验感。
在这样良好的氛围里,余笙放慢脚步,开始静下心欣赏。
这次画展的主题是“BLUE”,一样延续了OCEAN美术馆以往的办展风格,收录了许多新世代优秀画家的作品,在保证艺术性和观赏度的前提下为参观者提供了更多新鲜感。
余笙边看边惊叹,恨不得给每一幅画都合影留念。
OCEAN的场馆占地面积很大,展品与展品之间有足够的留白空间,逛完了第一部分,余笙散着步继续往前走。
直到视线被一副不太一样的画作吸引住,她的脚步停住。
那是一副用大量的黑色油墨勾勒成的模糊海洋,底色之上是一簇又一簇红色的火焰,在海浪之中被吞噬,尽数湮灭。
余笙上大学以前,在老家学了九年的美术不止,又得益了京市得天独厚的文化资源,
她这几年陆陆续续看了不少艺术展。
谈不上有多高的艺术欣赏能力,但作为一个略有了解的爱好者,余笙能看出这副画作者的功力尚浅。
而这副画又被摆在一个相当显眼的地方。
肯定有什么自己没有理解的过人之处,余笙心里暗道,想再看看一旁的作品解读。
惊奇的是原本应该挂着画家独白的墙却是空的,只简单留了一个署名,更让人讶异的是,那个名字是她认识的人——
程焰。
余笙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京市这么大,也许是同名同姓也说不定呢。
“画的很烂吧。”
她正专注想着,突然有人跟自己搭话,余笙没怎么来得及过脑子,就接了话——
“我也觉得......”
话说到一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那道和自己搭话的年轻男声她分明听过才对,呆滞着扭过头,看见斜后方站着的程焰时,余笙觉得自己真是大错特错。
这个世界就能小成这样。
也好些日子不见了,程焰把额前的碎发都梳了上去,鼻梁上多了一副银丝框的眼镜,原本被乖张发色压住的矜贵脱尘气质在这副打扮之下翻身的彻底。
余笙盯着这副优越皮囊,心里直呼罪过,嘴上十分生硬的找补:“我觉得你这句话说的太刻薄了!”
程焰垂眸,看着她挑了下眉,似笑非笑道:“你刚才说了也。”
给个台阶下不行吗,余笙干笑了两声。
程焰视线上移,越过她的肩膀看向墙上的画,清浅的眸底笑意褪去了些。
这么看着,用手抵着唇边咳了几声。
余笙这才发现他的脸色苍白到了不对劲的程度。
咳了这几下,整个人眼角都泛起了水色,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心生怜爱之情。
“程焰,你是不是生病了......”余笙试探着,关心询问。
“嗯?”听见她叫自己,程焰又低头,或许是这个原因,褐色双眸中少了往日的清冷的疏离,浓密羽睫颤动的弧度充盈着易碎的脆弱感。
“不知道,可能吧。”他说着,突然又别过头去剧烈的咳嗽。
余笙听着都觉得难受,这下更愧疚的不行了吗,试图安慰道:“其实我觉得这副画也很好啦,你想如果画的烂,怎么可能来参展呢,还是这么大规模的画展,真的很厉害啦......”
听了这话,程焰回过头。
两个人四目相对,余笙真诚的点了点头,为了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可信,举起一只手冲着他竖了竖大拇指。
“倒不是因为这个,OCEAN是我们家出钱建的,主理人是我母亲。”
程焰笑了下,话语轻描淡写。
余笙沉默着把手放下。
果然,她对财富用途的想象空间还是太保守了。
哑口无言,真的哑口无言。
“这个展本身也很差劲。”程焰看着她瘪起嘴,被逗的一乐,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知道再笑她又要生气了,主动换了个话题聊:“你很喜欢看画展吗?”
“嗯。”余笙点点头,提到这个,话匣子也打开了一点:“我之前学过一点,就蛮喜欢看的。”
话了,不忘谦虚道:“不过我水平比较垃圾,一般都是看个热闹啦。”
“嗯,我是美术生。”程焰自然而然的接过话。
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意料之外,又觉得莫名很合理,余笙惊异的捂了捂嘴巴。
即便这样,女孩眼睛里亮起的光也透露了难掩的心事,程焰微怔,似乎没想到她是这种反应,还没来得及开口,手腕就被抓住。
“哇,你竟然是美术生。”余笙似乎很激动,握着他腕子的手晃了晃,彻底打开了表达欲:“我高中时候就一直很想去学美术,但是我妈不同意,她觉得不太好就业,所以我最后才去了盛师大......”
说完,余笙抬眼去看程焰。
她拉住的少年像被定了身,就这样直愣愣的看着自己没反应,挨得这样近了,余笙发觉他就连唇瓣都是苍白的、看不出血色,耳廓倒是红的不太正常。
掌心之下程焰和她相贴的皮肤,也烫的异常。
“程焰,你是不是真的发烧了。”余笙蹙眉,收起玩笑的态度,认真发问。
“我......”程焰神色还是不自然的僵硬,余笙全当他烧傻了,直接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烫的吓人。
想起之前几次见到程焰,冰天雪地里他也总是单薄的一件t恤或衬衣,不生病才怪呢。
余笙眉间皱的更紧,语气重了些:“肯定是发烧了,你自己不觉得难受吗。”
“抱歉。”程焰眼睫动了动,声音低下去,整个人显得更可怜更委屈了。
“跟我道歉干嘛呀。”余笙心又软了一块,抱怨道:“你家里人也太粗心了点,你现在可是高三......最关键的时候,怎么不多照顾你一点呢。”
“他们没时间的,公司很忙。”程焰说话的声音更低了一些:“我还有个哥哥,比我优秀很多,不会有人关心我的死活。”
这些话落在余笙的耳朵里,根本就是一场豪门兄弟因为父母偏心而反目成仇的伦理大剧。
但千错万错,程焰又有什么错呢,他还只是个高中生而已啊。
不理解的事又多了一件,余笙酷爱打抱不平的毛病犯了,干脆画展都不看了,拉起程焰的手就向外走。
少年很顺从,乖乖的跟着她。
走了几步才问:“去哪?”
“医院呀,你再烧下去就要烧傻了。”余笙的语气里还有带着平息不下去的怒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时也不忘给程焰做心理疏导:“你千万不要难过,真的,这是你父母的失职,不是你的错。”
“你看你,长的又帅,个子又高,又有钱,还会画画,你这么完美的人,谁都会喜欢你的。”
话音落,她听见程焰的反问——
“包括你吗。”
余笙脚步滞住一瞬,回身。
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出口附近,室外的自然光和展馆内冷光的交界地带,极与极的温度差与面前的少年如出一辙。
明明有着足够张扬的美貌,也总在做着与刻板规矩背道而驰的叛逆行径,那双眼睛里却始终凌冽如蕴着一团千年不化的寒冰。
大概也归因于此,即便他主动说出再多暧昧又奇怪的话,只要对上一眼,听者也一定会成为那个缴械投降主动反省的人。
就像现在。
“我也很欣赏你。”余笙不敢再看他,含糊换了个说辞,又慌乱转过身去拉着他继续走。
复杂又奇怪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了踏出展厅大门的前一瞬。
临到出门前,余笙还是惋惜了一下,再见了,她“单相思”三年多,斥巨资买下一张门票,最后却只草草看了一眼的OCEAN画展。
以后还会有机会的,她小小的安慰了自己一下,坚定的踏出了那道门。
就像程焰曾经想对余笙说的那样,她其实是既不会撒谎,也藏不住心事的人。
两个人并肩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程焰甚至不需要用眼睛去看,也能感觉到身侧女孩的低气压和失落。
“你真的很喜欢OCEAN吗。”
程焰突然问这个,余笙微怔,不知要怎么回答。
“只要付付足够的参展费,就算是才学了几天画画的小学生都能来参展,打着新生代画家的旗号而已,不放太多票纯粹是怕丢人丢过头了。”
说到这,程焰嘲讽的弯了弯唇。
这是能说的吗,余笙表情变得一言难尽。
“下礼拜W艺术馆有一场邀请制的美术展,比OCEAN正规上许多,至少不会有这些滥竽充数的水货,去看吗?”
“我?”余笙指了指自己,又问:“可是你都说是邀请制了......”
“我可以邀请你。”程焰点头,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温和样子。
“不太好吧。”余笙抓着自己挎包带子的手紧了紧。
其实是心动的。
“没关系,当我还你的人情了。”
程焰笑了下,日色垂怜,逆光中少年唇畔的笑容甚至要比他开出的条件更诱人。
这不答应,有点说过不去了,余笙是这样认为的。
她也笑了,应了声:“那好吧。”
果然,多做好事的人一定也有好报。
看着那双杏眼里泛起喜色,程焰眸底的笑意终于真切了三分,他伸出手,轻声说道:“那拉勾。”
“拉勾!”余笙大大方方的勾过他的小指,用力拉了下后松开。
片刻的交汇,少女的体温还残留在他的小指尾,明明是共处料峭寒冬的人,偏有人,本身就像一脉火种。
他的手缓缓握住,将那一点余温,包裹在掌心里。
又过了十几分钟,出租车停在市医院的大门前,余笙想付钱,程焰已经先一步扫了码。
到底是陪他来看病,余笙也没再多呈让。
“妹妹,从这边下车哇。”一遍是车流不息的马路,司机出言提醒余笙从程焰坐着的那头下。
“得嘞。”余笙笑着回答,安静等着程焰下车,之后才挪动着身子爬下车。
市医院里盛师大不远,在学校时生病,余笙也总是来这里,算得上是轻车熟路了。
程焰倒是像没来过一样。
医院就是如此,即便是礼拜日,也总能被人渡的水泄不通,只一小会,已经数不清多少人从她跟程焰中间穿过去了。
“这边。”责任感使然,余笙怕程焰找不到路,又牵住他的手腕,拽着他往门诊大门走。
“你怎么像是第一次来医院一样,怎么,有个医生朋友。”余笙心情很好,打趣程焰。
听懂了她话里的调侃,程焰笑了一声:“标配而已。”
说说笑笑,不知不觉也就到了门诊大厅前。
程焰的脚步忽的停住,反扣住余笙的手腕。
“怎么了。”
余笙正疑惑,越过拥挤的人潮,她的余光精准捕捉到了不远处站着听医生说话的黑发少年。
下一秒,江应淮也抬起头。
两道视线在空气中猝然撞破。
……
不放心徐颜的病情,江应淮还是亲自来了一趟市医院。
接待他的是徐颜的主治医师,姓李,临走,特意送他到医院门口。
“江太太的病情一直不太稳定,有些检查,还是有必要做的,谢谢您能理解我们,如果可以,您还是找个合适的日子带徐太太来医院看一看。”
李医生很喜欢这个年轻人,是他接触过的,盛京上层社会中少有的懂礼貌的二代。
就像眼下,江应淮听了他的话,第一反应也是先道谢。
“好的,今天麻烦您了。”
“不麻烦,江少这是......”李医生笑的发自内心。
话说到一半,面前少年陡然变了一副脸色。
眼睁睁看着江应淮神色阴沉下去,李医生顺着他盯着的方向望了望,除了挤成一团的人头,什么也看不见。
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冷汗出了一身,又问:“江少?”
“您的话我都记住了,不打扰您工作了,慢走。”
江应淮的礼数还是十分到位,但李医生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他的不耐烦和想离开的急切。
不敢耽误他,立马道:“好,好,江少您也慢走......”
尾音还没落下,江应淮已经冲进了人群里。
另一头,被余笙拉着跑的程焰忍不住问她:“我们在跑什么?”
余笙气喘吁吁的回头看他一眼,扶额。
跑什么,她倒是也想问跑什么。
说不上来,反正被江应淮看见那一瞬,她不知为何产生了一种被“捉奸”的荒唐感,尤其是当时,程焰还牵着她的手。
所以余笙下意识扭头就跑。
但总不能真的这么说,她胡编乱造了一通理由:“你没看见那个正门那么多人吗,等一会进去,咱们就抢不到号了,我总来这我知道那个还有个侧门,咱们走捷径哈。”
得到程焰意味不明的一声“好”,余笙也抽不出心思细想,就当他已经被自己搪塞过去了。
市医院也确实有个侧门,这点余笙没撒谎。
侧门进去,还有个没什么人知道的小电梯,她和程焰一前一后站进去,电梯门合上后,余笙喘着粗气抚了抚胸口,累的好像要晕倒过去。
再一看程焰,好像没事人一样。
年轻真是无敌,发着烧还这么猛,比不了。
“你看,我没骗你吧。”用手臂撞了撞程焰,余笙挑眉得瑟。
“厉害。”程焰声音没什么起伏,余笙听着总觉得有一股阴阳怪气的味道,但再看他那张脸,依然好看的没发生任何变化,神色也淡淡的,让她只当是自己产生幻觉了。
这一会儿的功夫,余笙在手机上帮程焰挂了号,出了电梯直接带着他去了诊室。
看过医生后,问题也不大,正常受了寒而已,开了药后让她们去打点滴,就诊过程中程焰一直低眉顺眼的跟着自己,他又长的太出色,路过人都忍不住向这边瞟一眼。
让余笙的“虚荣心”得到了无比充分的满足。
陪程焰取过药,又送他去了输液处,余笙本想一走了之,毕竟也都是这么大的人了。
但坐到护士面前时,程焰忽然拉住她的手,轻声开口:“再陪我一下吧。”
余笙想离开的动作顿住,程焰抬眸,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
美而自知的人实在太可怕,他甚至不需要做什么,不需要说一个字,只用一个眼神,就能让人缴械投降。
“你不会是.......晕针吧?”余笙问。
程焰没回答,只是拉着她的手紧了一下,像是无声的祈求,让人觉得揭开他脆弱的一面是一种残忍。
“好,好,别害怕,我再陪你一会。”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余笙想开了一点,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她看着程焰的面色好像真的更白了一点。
也许真的是晕针呢。
“不疼的,很快。”余笙抬手,轻轻遮住程焰的眼睛。
女孩的手腕处喷了香水,是沁人的樱桃香气,清新的甜味萦绕在程焰周围。
害怕是假的,因为她而变得安心的时刻,却是真的。
“好了,去那边坐着吧,有事按铃昂。”俊男美女总是赏心悦目,护士看着两个人,也笑眯眯的。
“我给你提。”余笙主动想帮程焰举输液瓶,但程焰实在高出太多了。
她正费力着踮起脚,有人在她肩膀上按了下,压着余笙落回地面。
骨节分明的一只手近似强势的接过余笙握着的那瓶液体。
泛着冷意的年轻男声从身后响起:“他自己是没手吗,你逞什么能。”
没道理,余笙头皮发麻,抬起脚又想跑。
这个想法被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毫不留情的浇灭在了原地,她听见江应淮冷笑一声,复问:“跑上瘾了是吧。”
程焰先开了口:“这里好像没你什么事情。”
余笙干脆原地装死,不用想,也知道她背后现在正发生着什么。
江应淮扬了扬下颌,输液瓶塞回程焰手里,沉着嗓嗤道:“我稀罕管你吗。”
说罢,搭在余笙肩膀上的手换了个姿势,强硬揽着她转了个身。
江应淮弯腰,贴近她的耳边,压下声音开口:“我说的对吗。”
雪松气息喷洒在耳后的一小块皮肤上,很痒,甚至在程焰看不见的地方,少年的指骨有一下没一下轻蹭着她颈侧。
给了余笙一种恐怖的错觉,她只要敢说不对,江应淮一定会立刻拧断她的脖子。
她正在想,到底是缩头挨一刀,还是伸头挨一刀时,程焰开口了——
“姐姐。”
没想到,是真的没想到这个称呼,谁都没想到。
江应淮额角抽了一下。
“你如果忙的话,走就行了,剩下的我自己可以了。”
程焰虚弱的笑笑,说完,又开始咳嗽,偏偏一只手上扎着针,另一只手提着输液瓶,甚至没办法挡一挡。
好可怜。
那一刻的余笙觉得自己就像英雄救美话本里的英雄,她咬了咬牙,趁着江应淮走神,从他手臂底下钻了出来。
飞快的接过程焰手机的输液瓶,推着他往休息区走。
“快快快。”晚了我真的救不了你,余笙催促着,好像身后有鬼在追自己一样。
所幸休息区走几步就到了,帮程焰挂好输液瓶,她也算喘了一口气。
抬头看见跟过来的江应淮,吓了一激灵,比鬼还吓人。
程焰坐到椅子上,手指在扶手上一下下敲着,视线在余笙和江应淮之间流转,最后停在后者身上。
“你吓到她了。”
江应淮未接他的话,而是直接对着余笙发问——
“我吓到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