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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江家后院。
数九寒冬的天,放出去的是温水,转眼就变成了凉的,人站在泳池边都冻的打哆嗦,更何况下水呢。
张管家抱着毛巾,在岸上急得来回踱步。
没过多会,江应淮从水里冒出一个头,两条长腿和腰腹处的肌肉不着寸缕暴露在空气中,受风一催,均匀抹上了一层暗粉。
“他妈的,这么冷。”江应淮低声骂了一句。
张管家听进耳朵里,赶紧趁机劝道:“少爷,这真不是闹着玩的,咱们想游泳也没必要在这时候游呀。”
“别磨叽。”江应淮食指抵了下唇。
浴巾被扔到地上,入水声和脏话同时响起来,江应淮从水里探出头,捋了下额前打湿的碎发,两只胳膊搭在泳池边,低着头半天没动作。
“少爷,不行咱就上来吧!”
“别烦。”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句话,他需要一点物理外力,来压制住这股无名的火,江应淮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再次扎进水里。
一圈,两圈,三圈......张管家在池子边,手都已经冷到发僵得时候,游了不知道几圈的江应淮终于停了下来,撑着身子上岸。
也确实到了极限,连多说一句话都不愿意,拧巴着一张脸扯过张管家递上的浴巾,一言不发披在身上,三两步跑回了别墅里。
极寒之下,人的体感会变成痛觉,江应淮蹲到客厅的壁炉前烤火,仍然久久驱散不去骨缝里僵住的阴冷。
他又开始生气,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发什么疯,张管家过来送姜汤,也不肯伸手去接。
别扭着抱怨道:“我真快要冻死了。”
张管家心疼在眼里,口不择言:“一个家教,怎么给少爷气成这样......”
“不是......”江应淮闻言,蹙眉抬起头,低斥:“谁说是因为她了!”
说着,端过那碗姜汤一饮而尽,打发道:“去去去,别管我了。”
看出江应淮心情实在不好了,张管家嘘了声,默默退了下去。
客厅只剩了他自己,除了壁炉里噼里啪啦的火苗跃动着在耳朵里回绕,什么声音都听不见,江应淮盘腿坐到地上,身下是柔软的地毯,让他的身体找回了一些暖意。
他垂眸,手指在地毯的绒毛上来回划拉着,发脾气的是他,现在委屈的,还是他。
已经走出一段的张管家回身,只看见少年低着脑袋沉默的的背影,谁能为成长的界限下一个明确的定义,身怀万金长大的小孩,也会在往后岁月的研磨下,变成家族世代荣耀中一块腐朽沉默砖石。
青涩的,限时的过去当如尘烟,不值一提。
—
盛京,市医院。
程焰睡的倒是安稳,余笙在一旁盯了他一会,也开始犯瞌睡,眼皮越来越沉。
“叮——”
短信尖利的提示音骤然响起来,她打着哈欠翻出来,宋星手机里多了一条未读消息,还是昨天那个号码发来的。
【姐姐,教学楼一楼,我在学校等你。】
余笙轻轻晃了晃程焰的手臂。
“程焰,程焰,醒一醒。”
少年很快睁开了眼睛,迷茫的看她一眼,哑着嗓子开口:“嗯?怎么了。”
余笙又打了长长一个哈欠,才说:“我妹妹有事情找我,这些应该再过一小时就能输完了,你自己呆一会行吗。”
程焰眼里的睡意散去,渐渐变得清明,良久,点头:“好。”
确实差不多了。
“那我先走啦,拜拜。”余笙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挥手跟程焰告别。
视线里,她的身影一点点模糊,过了几分钟,程焰低头拿起手机,单手划开屏幕,微信左上角的标识已经变成了“99+”。
漫不经心的从最上边的一条开始,逐个点开,似乎全世界都在找他,但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在哪里。
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生病的事情。
喉咙紧的厉害,程焰嘲弄的挑唇,按下手边的呼叫铃,很快,有护士过来询问他有什么需要。
程焰抬眸,声音淡淡道——
“拔针吧。”
......
冬天白昼短,时间不算太早了,怕等下天黑宋星回家也不安全,余笙放弃了坐公交的打算,直接打车到了京华。
“怎么放假还过来了,这么晚来加班哇。”门卫大爷给余笙开门,顺口好心询问。
“给一个学生送点东西。”余笙笑着回答,小跑着进了学校。
门卫大爷端着保温杯,看着余笙的背影不解的喃喃道:“京华周六哪有学生来......”
偌大的学校里空荡荡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妖风像鬼嚎一样,余笙心里发毛,加快了脚步。
到教学楼的位置,正门没有上锁,她趴在玻璃上向里面探了探,没开灯的大厅黑糊糊的一片。
翻出手机给宋星打电话,连着拨了几个都是忙音,最后干脆变成了已关机。
搞不清楚状况,余笙在室外被冻的手指都发僵了,实在耐不住,拉开门走了进去。
黑暗削弱视觉,听觉却变得敏感,身后玻璃门合上,金属锁扣“啪嗒——”合紧的声音被清晰的放大。
余笙猛地转过身,只模糊看到一个跑开的身影,她两三步跑回门边,发现那两扇门已经彻底被锁死,无论如何用力拉扯都打不开。
几道手电筒的光从身后打过来,刺的人眼睛飙出泪花。
余笙抬起手臂,半眯眼睛,才看清了为首清瘦高挑人影的脸,夏晏乔哼笑一声,手电直愣愣晃在她脸上。
步步逼近,最后在隔着余笙一米远的距离停下。
“宋星呢。”余笙目光沉下去,问道。
“呵。”夏晏乔恶劣的勾唇,讥言:“真不愧是好姐妹,死到临头了,还不忘了对方呢。”
“要是不提她,我说不定还会大发慈悲放你一马。”
“何必呢,非要提那个贱人,惹我生气。”
说着,直接扬起手对着余笙扇了下去。
手腕在半空中被拦住,余笙死死盯着她,夏晏乔愈用力,她手握的也越紧。
“哈,喜欢还手是吧,今天就教教你京华的规矩。”
夏晏乔不怒反笑,眉梢下压,另一只手下了狠劲扯住余笙的头发,她身后的人三三两两逼了上来。
两个人纠缠时余笙反抗的厉害,小臂一疼,夏晏乔抽回手,借着手电筒的光,看清了手腕之上长长得一条红痕。
她咬了咬后槽牙,笑得有些骇人: “真是,怕自己死的太好看了。”
“乔姐,有人!”
几个跟班才控制住余笙,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拿着手电筒的几个人立马灭了灯,大厅内又黑漆漆的一片。
门卫大爷巡逻时用的灯晃过大门前的地砖。
夏晏乔瞥了眼被跟班捂着嘴的余笙,阴沉着一张脸,压声安排:“带她去地下车库。”
“唔,唔唔——”
无论余笙怎么挣扎,仍然拗不过拉扯在自己身上的三四双手,她被强压着,踉跄下了两层。
周天,除了稀稀疏疏停着的几辆车,空无一人。
被推倒在地上,余笙试图挣扎起来,又被按住,夏晏乔低笑了声,抬起膝盖踢在她身上,而后,继续踩在余笙的小腹上,俯下身,半个人的重量压在那只脚上。
余笙吃痛,发出一声闷哼,感觉到胃里一阵翻腾,脊背渗出冷汗。
“废物,这就受不了了。”
夏晏乔垂眼嗤嘲,鞋尖猛地下压,小腹上传来剧痛,余笙眼前一阵发黑,唇边溢出痛苦的申吟。
口袋里的电话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夏彦乔拧着眉划开,听清那一侧传来的哭腔,骤然变了脸色。
“简禾,怎么了......你先别哭......我知道了,等我,我现在过去。”
她挂了电话,扯过最近的一个跟班,因为急切而变得更加暴躁:“你们看着办,以前怎么做这次就怎么做,总之别让她好过,我有急事先走。”
说罢,瞪了余笙一声,跑着消失在楼梯口。
地下车库的入口不止这一个,夏晏乔刚走,另一头就接着响起脚步声,一道手电筒的光束开始在这一层四处扫射。
余笙想喊人,唇才动了动,就又被人捂住。
”他妈的傻逼,又来人了。”
“先别在这说话。”
“走走,过来了......”
夏晏乔不在,碰上保安巡逻,其他人显而易见的慌乱,架着余笙像无头苍蝇一样东躲西藏,最后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呆着。
那道脚步声渐渐远离,巡逻的人离开了,余笙绝望的阖了阖眼,几个跟班倒是松了一口气。
其中一个似乎已经累了——
“乔姐都走了,咱们就别管了。”
有人不同意,呛道:“之后乔姐问起来,你去说?”
一个男生骂声了声脏话,想点根烟,向后退了几步,脚底下突然一沉,身子晃晃,勉强站稳,惊魂不定道:“这什么玩意,操,吓死我了。”
厚铁皮做的顶门被用力拉开,他用手电向里面晃了晃,高度不深不浅,像是个废旧的储物间,零零散散摞着些书本,顶上厚厚的一层灰。
“哈,这他妈的。”
他站起身回到人群跟前,抓了余笙的胳膊就走。
“我操,你干吗。”
余笙意识已经有些不清晰,模模糊糊被粗暴的拉扯着,踉跄走了几步,身子一瞬间的失重,惊呼还未出口,四肢和胸腔处骨头断裂一样的疼痛就让她彻底没了声息。
她瘫在地上没了动静,推余笙下去人的同伴反而害怕了,骂道:“她不会摔死了吧妈的。”
“别瞎操心了,你看看这才多高,能她妈死的了吗,乔姐不是说给点教训就行吗,正好,要半条命。”
说罢,手电又冲下面晃了晃,得瑟道:“好好反省吧。”
“走了。”
铁制的顶盖被重重合上,上面落着的灰尽数抖落,余笙伏在地上,呛的剧烈咳嗽,更要命的事情显然不是这个。
而是脚踝处让她站不起来的钻心痛感,只是微微挪动,就直接疼到飙泪。
余笙撑着身子喘息,等那股尖锐的刺痛褪去些,去摸口袋,放着宋星手机的位置空空如也,大概是在挣扎时掉了出去。
万幸,她自己的手机还在。
余笙咬唇,哆嗦着输入密码,看清屏幕后,一僵。
看展时拍了不少照片,又和程焰在医院无所事事呆了一个下午,手机电量此时此刻只显示着“4%”。
她打开通讯录,通讯记录前两位分别写着“江应淮”“程焰”。
犹豫了两秒,电量又减去了一位数。
余笙眼睫颤了颤,点了拨通。
......
“老张,我怎么这么困。”江应淮昏昏沉沉躺在沙发上,撑着头看了眼时间。
还这么早,他皱着眉头吸了吸鼻子,觉得脑袋里像塞了团棉花。
“少爷,不会是发烧了吧。”
江应淮嗤了声:“我是干什么吃的,有没有概念,游个泳就发烧?闹呢。”
“要不还是量一量......”
张管家的话说了一半,被他“嘘”声制止。
江应淮一个挺身从沙发上坐起来,起的猛了,眼前黑了一下,一时间看东西变得天旋地转。
他扶额缓了一会,不适感褪去了些,才清了清嗓子,接起来——
“打我电话干吗。”
“江应淮.....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