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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江应淮敛眸,看见女孩搭在自己肩侧的指尖泛着晶亮的粉色,余笙脸贴在手背上,卷翘的羽睫半垂着。
心跳加速永远没有预警,猝不及防间贴近的距离才是最致命的,划过的皮肉下有火花无声绽开,血液沸腾,他动了动喉结,情不自禁的又靠近。
“我.....”
“我靠!”
后座传来的脏话如一声惊雷,突兀闯入结界,将这莫名叫人脸红心跳的氛围撞破。
余笙哆嗦了一下,身子靠了回去,好像被他吓得清醒了不少,牵着江应淮的那只手也松开了。
手心里的温度骤然撤去的瞬间,江应淮下意识的勾了勾指节,又缓缓垂了下去。
他拧过头,神色比车窗外的凉夜还冷三分。
“喊什么。”
周炀被他盯得咽了咽口水,默默抽出一副墨镜戴上,遮住那双狐狸眼:“sorry bro,没忍住,你们继续......”
余笙听到,懵懵的侧过身子,问道:“继续什么......”
另一道声线同时响起:“继续个屁。”
周炀被江应淮训得不敢动弹,也不敢接余笙的话,挺直了腰板,一副坐着任骂的架势。
余笙挠了挠头,又看向江应淮,发现他正冷脸盯着周炀,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不好惹的阴郁气息。
说话也凶巴巴,余笙晕乎乎的,不知怎么想的,伸出手拍了拍他,细声细气的,像哄人,也像撒娇:“别这么凶。”
话音落,江应淮视线转动,和她对视一眼,竟然真的没再说什么,虽然转过身时的动作仍然别扭着不太自然。
已经足够周炀感慨了,他可太了解江应淮了,他哥虽然不像盛京其他二世祖那么嚣张跋扈无恶不作,实际上比谁性子都冷漠,除了几个一起长大的发小,这世界上剩下的人在他眼里跟路过街边的石头估计没区别。
周炀瘫在后座,越想越觉得神奇,以他的中文水平来形容,那就是江应淮和余笙好像一对分工明确,有人唱白脸有人唱红脸的年轻夫妻,而他是那个差点挨揍的倒霉孩子。
其实做孙子都行,就是能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只是江应淮连背影的头发丝都好像在说别惹我,周炀摸摸鼻子,被迫把好奇心都咽回了肚子里。
他在后排不作妖,车内安静了下来,余笙百无聊赖盯着车窗外流过的夜景看了一会,打着哈欠调整了一下姿势,换了个冲着江应淮的方向。
她的视角,只能看见少年隐没在光影里的一半侧颜,顺着流畅的下颚,白净耳尖在昏暗之中也红的明显。
江应淮忽然转过头来,两道目光在狭小的车内空间里撞破。
突如其来被抓包的局促让余笙脑子一抽,慌不择言:“你今天也喝酒了吗。”
知道余笙什么意思,也听出来她在没话找话,江应淮懒懒的扯动嘴角,散漫的收回视线,抱臂靠回椅背上。
托了常年累月高强度训练的福,他几乎很少生病,所以对身体产生异样的敏感度也变得更高。
江应淮疲惫的阖了阖眼,鼻息间的呼吸都是滚烫的,他原本羞于承认自己被下午在医院的事刺激到丧心病狂的大冬天裸泳。
但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这个惨不卖,他的罪都白受了,江应淮想清楚,重新睁开眼。
余笙的脸上斑驳着未干的泪痕,原本束起的头发散了一半下去,身上穿着的他的外套也算不上太干净,整个人看起来只能用狼狈和潦草来形容。
江应淮看在眼里,非但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安慰,反而心口像漫过一股细小的微弱电流,刺了一下。
算了。
他压下原本的打算,换了套说辞,轻描淡写回答:“空调吹的。”
商务车又驶出一条街,到了一家远离闹市区的私人医院,司机停车的间隙,余笙透过窗子大概看了眼附近其他车子,很多她认不出的牌子,都是一眼就能看出车主非富即贵的水平。
她正专注想事情,腰上突然多了一只手,惹得余笙惊呼了一声。
“又怎么了?”距离近到她可以看清那人脸上细小的绒毛,江应淮一脸不理解的表情。
虽然有耐心但不多,即便这对他来说已经实属难得了。
“江应淮,我没钱在这看病。”财力差距过大,余笙说出这句话时非常坦然,完全没有觉得窘迫。
江应淮嗯一声,生理悬殊,他只要多用一点力气,余笙就很难反抗,任由他抱下车。
“我知道。”
“你不知道!”
余笙被他这一副油盐不进的死样子气到了,顾忌着不远处跟着的周炀,扯了他的领口,咬牙贴近,低声道:“我在这种地方看病,出院就要变老赖了!”
江应淮衣领被扯的七扭八歪,他一整个锁骨和半截胸线都露了出来。
周炀瞟一眼,又收回视线,没忍住,又瞟一眼。
这回误会的人肯定不是我了,周炀这么想,但不敢说出来。
“不用你花钱。”
世人无一能克服认知的局限性,江应淮如是,固有生活环境让他很难认识到这笔消费对普通人的意义。
“为什么?这医院是你家开的?”余笙也没有反应过劲。
“他家开的。”江应淮撇了一眼周炀。
“你家开的?”余笙越过江应淮的肩膀,又去问周炀。
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产业什么时候多了家医院,猝不及防又成为play中一环的周炀一脸吃了屎的表情——
“嗯,我家开的。”
“私人医院能用医保吗。”余笙问完这话,有些难为情,让两个高中生听了还以为现在的大学生社会阅历有多低。
他都半个韩国人了,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周炀嗯啊了半天没说出半句有用的话,江应淮冷飕飕的眼神又跟刀子一样往他身上甩,周炀没办法了,搪塞道:“我也不是太清楚,等会进去我找人给你问问哈。”
已经很麻烦人了,不敢再多要求什么,余笙轻轻应了一声,安静下来,脸颊肉贴在江应淮的肩头,柔软温顺的呼吸就落在他的颈侧,像打盹的猫咪。
江应淮对这里很熟悉,轻车熟路带着她从电梯一直到了三楼,径直去了一间诊室。
整间医院的布局装潢都很敞亮,就连电梯都高级不少,余笙只露出一双眼睛观察着四周,先进的医疗资源是最高等级的财富,她第一次真切理解到了这句话背后更深一层的含义。
接诊的医生是个年轻人,似乎跟江应淮也很熟稔,打趣道:“稀奇,竟然有一天能看见江少完好无损的过来。”
江应淮把余笙放到一旁的医疗椅上,笑骂了一声。
医生看见余笙发懵的样子,变戴手套边很好心的解释:“他之前在国内滑雪,断胳膊断腿都是我给接的。”
余笙怔了下,看向江应淮,她从小就怕疼,理所应当认为全世界的人都和自己一样怕疼。
江应淮只是平静的回望自己,好像那句话得主人公并非他一般。
认识一个人好像是一瞬间的事情,但往后的许多时刻,看见他骨骼下那些已经滋进骨头里的伤疤,又会恍惚觉得好漫长。
不幸中的万幸,余笙的脚只是崴到了,并没有其他的恶性骨折,身上的其他淤青和擦伤,也都是皮外的。
江应淮跟着医生去拿药,余笙直接被护工推着轮椅送到了一间独立病房。
余笙慌慌张张的拒绝:“姐姐,我不住院!”
“是江少和秦医生安排的,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您等下跟他沟通吧。”高级病房的护工服务态度完全没得挑,同为打工人,余笙看着始终面带微笑的美女姐姐,默默咽下了心里的不满。
熟悉的脚步声从身后靠近,江应淮推开房门走进来,护工跟他问了个好。
“江少。”
“嗯,你先走吧,今天不用在这。”江应淮颔首。
护工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了余笙和江应淮两个人。
“江应淮!住院的钱我真的没有!”见人走了,余笙立马调转轮椅,扯了江应淮的袖子,哀嚎道。
“别喊了,不嫌嗓子疼。”江应淮当没听见一样,自顾自从桌上拿了瓶矿泉水,拧开递给她。
确实渴了,余笙也没扭捏,接过来一口气干了半瓶。
“明天早上你还得换药,都这么晚了,多折腾一趟干什么。”江应淮半靠墙盯着她看,风轻云淡的解释。
“没钱。”余笙擦了擦嘴巴,怀疑他们有钱人的耳朵是不是会自动过滤这两个字,毕竟这一晚上她已经数不清说了多少次了。
“周炀给你打折,别操心了。”江应淮直起身,两三步到了跟前,又俯身去抱她。
才一晚上过去,他似乎已经很熟练这个动作了,意识到这个问题,余笙后知后觉的脸一热。
耳侧贴着少年的胸口,鼻腔里尽是他身上的味道,余笙听见跃动的心跳声,却辨认不出究竟是谁的。
“可是我又和周炀不熟......”她还是惦记这个事。
“我熟就行了。”
“咱俩又没什么关系......”余笙嘟囔着回答。
她被放到床上,揽在腰间的手却没有及时的抽离,清冽的雪松气息依旧强势的包裹着自己。
咫尺间那双清亮的眼好像隐着一团黑色流火。
“我们没关系?”
“没......有吗......?”余笙被盯的缩了缩脖子。
“是没有,睡吧。”
江应淮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余笙不是对其他人情绪感知太敏感的人,但她就是察觉到了,江应淮在不开心。
没等她再说什么,江应淮已经先一步离开了,临走时替余笙关了病房里的灯。
温度好像也随着灯光熄灭时一起被抽离了,余笙缩进被子,鼻息间被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取代,让她的心没由来的空了一块。
情绪不讲道理的反扑。
她睫毛颤了颤,被子向上拉,一直盖住脸,即便这样,还是有一小块被打湿。
坏蛋。
江应淮。
......
周炀无所事事的蹲在病房门口,等的实在无聊了,走廊空落落的没半个人影,他站起身抖了根烟出来。
才叼到嘴上,就被人掐着抽走了。
江应淮扔到垃圾桶里,扬了扬下巴示意。
周炀顺着看过去,对面墙上写的得一行大字——病房禁止吸烟。
纯属做了亏心事之后的不好意思,周炀清清嗓子,赶紧换话题:“哥,你怎么出来了,不一起住啊。”
“瞎说什么呢。”江应淮眼底划过一抹自嘲的光,向出口另一头走。
“哥,哥,别生气,我以为你们俩已经成了呢。“周炀赶紧跟上去。
这一晚上大半夜兴师动众的,没点关系,鬼都不信。
江应淮也郁闷,还是冷声说道:“别瞎开这种玩笑,说了你几次了。”
被训了一顿,周炀挠挠头闭了嘴,安生了没半分钟,又好奇问道:“那你这是上哪去?不回家让人再开一间啊倒是?”
江应淮憋着一股气,是真的佩服周炀一天到晚怎么这么多话,沉着脸加快了脚步。
“怎么又回来了,那个小姑娘还有什么问题?”
诊室的门被蛮横踢开,正收拾东西准备换衣服回家的秦医生被吓了一跳,以为是余笙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询问道。
“怎么了?那个小姑娘有什么问题了。”
“不是。”江应淮摇头,拉了把椅子做他面前,说着,捏着上衣下摆向上卷,最后脱掉。
“帮我处理下。”
江应淮也到现在才看清自己腰上被擦破的口子,算不上多深,但很大一块面积。
伤口处凝固的血迹和泥土石子混在一起,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嘶———”
秦医生眉头一皱。
“我操,哥你是真能忍啊。”周炀又叫出声。
“以为谁都像你。”江应淮散漫勾了下唇,看起来满不在乎。
秦医生取了消毒水和包扎工具,顺势拿个了根体温计递给他,江应淮抬眼,没动。
“量量,你脸色不太对。”
良久,被接过。
秦医生松了口气,开始替他处理伤口。
周炀在一边看的呲牙咧嘴,江应淮始终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低头划着手机。
【江应淮:帮我调京华今晚的监控,从教学楼到地下车库的,拷贝一份发给我。】
等了几分钟,对面回了消息过来。
【徐主任:好的,您稍等,我去联系。】
秦医生看着江应淮递回温度计上的数子,眉头皱的更紧:“留下输液吧,这个度数了你不难受吗。”
江应淮没应,反问:“得多久。”
“没多久,几个小时。”
“程焰跟简禾的订婚宴是明天吗?”
周炀正低头放空,被踢了一脚,才发现江应淮在跟自己说话。
“啊,是。”他点头,有些吃惊:“你要去啊?”
清创的步骤过了,秦医生开始给伤口上药,刺激的痛感沿着腰髓一路向上,江应淮感受到神经在剧烈的震荡中叫嚣。
他压下眼睫,舌尖抵过虎牙。
“去,当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