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三十三章】
来不及了,江应淮意识到不对劲,想有所动作时,余笙已经按下了接通键,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
“您好,是余小姐吗。”
肩膀被拍了拍,余笙手机抵着耳廓,偏头,江应淮无声动了动唇,示意电话给他。
可现在是京华的上课时间啊,怎么解释他不去上课,反而出现自己家里的问题,余笙摆摆手,没理他。
“张先生您好,是我。”
“啪嗒——”
笔被甩到桌子上,咕噜着滚出一小截,耳边传来意味不明的嗤声,不用看也知道有人少爷脾气又上来了,余笙余光一揽,当听不见。
“打扰您休息了,我尽量长话短说,上次试课之后,雇主慎重考虑过了,觉得还是有一些不太合适的地方,之前的课时费已经打到您的卡上了,抱歉,之后的课不用继续上了。”
江应淮手指曲起,支着额头,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天从滑雪场出来后不欢而散,说了句气话而已。
张管家的语速很快,余笙听完,愣了一瞬,江应淮叹了口气,近似强硬的抢过那部手机,少年单手撑着桌子站起来,不给她抢回去的机会。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老张,是我。”
“你别.....!”
买卖不成仁义在,江应淮救了自己,她已经倒欠天大的人情了,试课不太顺利,余笙清楚的,被辞退合情合理。
说破天,余笙眼里江应淮也还是个高中生,支付高薪的是家长,越过这些人,让他出于情分替自己保住这份兼职,何况这份露水情缘,是她该还的更多。
余笙问心有愧。
电话里的声音也诧异:“少爷?”
江应淮嗯了声,低睫看向扯着他衣角的余笙,漫不经心的继续说:“有点误会,之后补习你还是联系余小姐就好。”
“江应淮.....真的不用,你别这样,先把手机还我好不好。”
余笙压着声,脸烫的像火燎过一样,一阵红一阵白,她发自内心的过意不去,别在耳后的发丝散下来,也顾不得管,江应淮心口痒了一下,鬼使神差的伸手。
“少爷,是有点误会,但这件事.....您要不然,先回来一趟,夫人正好有事要我联系您。”
指尖停顿在距离余笙发丝一英寸的空中,滞了片刻,垂下去。
“我妈怎么了?”
江应淮站着,余笙坐在床上听不太清电话里说了什么,只是因为他瞬间绷紧的语气,还有紧蹙的眉峰,跟着没由来的心发慌。
垂下的手被她握住,女生的手很小,掌心带着未干的温暖潮意,将他发冷的指尖包裹住。
牵扯住他僵硬,发颤的身体,江应淮阖了阖眼:“说话。”
“抱歉少爷,您先回来吧,电话里,确实不方......”
张管家话音未落,江应淮已经按了挂断,他低头,看着自己被拉住的那只手,喉咙发紧:“余笙,你,我.....”
“没关系的。”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余笙捏捏他的手,而后缓缓松开,声音轻轻的,很真诚:“你已经为我做的够多了,先回家吧。”
其实应该解释的再清楚些,但不是现在,是因为心绪太乱,还是单纯不知道再说什么,江应淮沉默着,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一条腿已经跨到了出租屋外面,他又停住,握着门框的手用力,没有回头,只有声音飘进余笙的耳朵。
“我之后,再联系你。”
说完,门被合上,直到楼道里急促的脚步声消失,余笙才收回视线,整个人呈一个大字型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失神。
......
岁暮天寒,朔风料峭。
赶回江家时,江应淮外套里的衬衫却渗着薄薄一层汗,指尖触到电子门锁的液晶屏,砭人的冷意顺着钻进骨缝。
害怕的东西太虚无缥缈了,长呼出一口气,在眼前凝成白雾,终于按下密码,拉开门。
没有他想象中的天翻地覆,别墅里是意料之外的平静,身上的冷气被地暖烤化,江应淮脱了外套,搭在臂弯里向客厅走。
穿过长长的廊道,最先碰上的人还是张管家,见江应淮回来了,做贼一样向着客厅瞥了一眼,放轻脚步到他身边。
没用江应淮问,主动说了:“少爷,辞退余小姐的事,不光是因为您那天的话......还有,夫人的意思。”
“我妈的意思?”江应淮拧眉扯住他的手腕,低声反问。
张管家满脸写着为难:“夫人在沙发上坐着等您呢,您直接去问夫人吧,多余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了。”
本来也是按照要求做事,没必要为难不相干的人,江应淮松开他,把外套递了,继续往客厅走。
“这次的茶品质挺不错的,也让人送一点到公司给江总尝尝......”
女人轻柔婉转的声音渐渐清晰,江应淮走过去喊了一声:“妈。”。
正和佣人说话的徐颜闻声回眸。
少年懒懒散散坐到她左手边的沙发上,没骨头一样靠着,徐颜笑笑,又吩咐:“给少爷也沏一杯。”
想说的话在心里咀嚼过,没直接问出来,江应淮挑眉,吊儿郎当的开口:“上学呢给我叫回来,真不怕把你儿子吓出点什么好歹。”
徐颜嗔怪的瞪他一眼:“瞎说什么呢。”
江应淮低笑两声:“妈,有事说事。”
女人意味深长的视线在他身上流转过,茶盏的盖子轻抚几下,细抿一口,不疾不徐的撂回茶几上。
母子之间,弄太多有的没的,就没意思了,徐颜从右手的沙发上抄起一只信封,摔到江应淮面前。
封口敞开,几张照片倒扣着掉出一半。
“拿起来,看看。”
江应淮笑意敛去,坐直身子,伸出手将那几张照片翻过来。
之上赫然印着他和余笙的身影,大概七八张,每一张拍的地点都不一样,京华大门前,海棠九号路口......甚至,最下面的一张,是在余笙家的楼道口。
偷拍的距离远,但依旧能模糊的看出他抱着余笙的动作。
“江应淮,你真是给我好大一个惊喜。”徐颜翘起一条腿,搭在另一边的膝盖上,盯着他冷笑一声:“都直接到家里去了,夏誉中不把这些照片送过来,晚几天是不是连孙子都给我造出来了。”
照片被翻扣回去,少年抬眸,深黑色的瞳中寒意露骨,唇畔冷冰冰的溢出几个字:
“夏誉中送来的?”
他的目光太过直进凌厉,戾气不加掩饰的外泄。
徐颜静静的同江应淮视对视,几秒后,扯动唇角,觉得神奇,这些年没有在自己身边长大,摸爬滚打中吃了不少苦头,她的孩子依旧学不会卑躬屈膝,巧言令色。
集团的继承人需要一些野蛮生长的勇气和宁折不弯的骨气,但这些东西浪费在一个毫无用处的女人身上,就太愚蠢了。
“这是你该和母亲讲话的态度吗。”
眸底的情绪翻滚,未平息半分,江应淮俯身重新捞过那些照片,几下撕成一把碎片,握在手里。
嗤笑一声,尽数扬向空中。
“妈,你还是这样。”
江应淮起身,逆着徐颜的视线走到她身侧,屈膝半跪下去,膝盖压在落满一地的碎纸屑之上。
黑沉沉的眼瞳里千丝万缕,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撕扯交织。
“为什么不能先问我呢,是不是随便谁说什么,拿什么东西给你看,你都会相信?然后顺着他们的意思给你儿子判死刑。”
声音里有微不可闻的停顿。
语毕,徐颜微怔,神情片刻的松动,又很快被掩去。
“应淮,狡辩是没有用的......你和我说这些,我可以无条件的相信你,然后呢,我难道要继续放任你鬼混、逃学、不上课?”徐颜语气依旧强硬,声音拔高:“我是你妈妈,我会害你吗?!”
嘲弄似的笑几声,继续说:“你们江家的男人,是真实一脉相承,为了外面不三不四的女人,什么鬼话都敢说,什么事都做得......”
“妈。”
十几年,顺从是代父亲的不忠,向母亲痛苦的赎罪,可卑劣者无所畏惧,继续放纵自己的错误,受害者有宣泄的道理,叫不公的理由。
从始至终,无辜被施加罪行的人,只有他自己。
江应淮抬眼,打断母亲未说完的话:“一定要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吗。”
痛苦一闪而过,只是一刹,难以动摇的念头让徐颜固执的肯定自己行为的正确性。
甚至,看着江应淮因为另一个她不曾见过、素不相识的女孩,顶撞自己时的冷漠神情,恍惚间,少年的脸和记忆中丈夫的脸庞渐渐重叠。
像突然被人扼住喉咙,徐颜呼吸变得有些急促,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不可以,她已经失去江越了,费劲周折,才让江应淮回到自己身边,绝对不可以,再失去一次。
十月怀胎生下来,耗尽心血养大的小孩,按照自己的意志长大成人,然后,抹去她人生中不堪婚姻留下的烙印,难道不是理所当然吗。
她这样想着。
“还在嘴硬.....应淮,妈妈对你很失望。”徐颜摇摇头,款款起身,居高临下凝视着少年不肯低下去的头颅。
“那个女孩勾引你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明天开始会有新的老师来家里给你上课。”
“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前,留在家里好好反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