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茫然一阵后,温阮起身,下榻,赤脚走到妆台前,看着镜中娇媚动人的美人,温阮抬起手,摸上自己的脸。
她还是她,还是温阮,只是不再是武安侯府的世子夫人,而是长云堡的堡主夫人。
怎么会有如此离奇的事?
她是在做梦么?
温阮想着,垂下眼眸,目光不经意落在柜子上摆着的小竹篮里。
篮子里盛着丝线、剪子、绣针等物……
温阮拿起绣针,犹豫片刻,鼓起勇气,在自己指尖扎下,她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凉气,眼见着红艳的血珠儿冒出,却不觉有一丝疼痛。
果然是梦!
温阮转过脸,看着镜中的自己,莞尔一笑,倾身向前,将指尖上的血点在铜镜上,一点、两点……点出一朵血色的杏花。
穿上衣裳,走出房门,一转眼,温阮便瞧见廊下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容貌、气质与苏岺辛一模一样。
心头一紧,温阮攥住拳头。
男人走到他跟前,恭敬垂下头,问候一声:“夫人。”
温阮猛然回过神,细看一眼他的衣着打扮,猜想他应当是她的侍卫——令山。
松一口气,温阮大胆地打量起令山,从头到脚地打量,他真是与苏岺辛一模一样。苏岺辛若是转世投胎当个侍卫,也许就是他这副模样。
令山仍旧低垂着头,攥着拳头,有些局促。
夫人今日为何这般看他?
温阮微微后仰着身子,抱着手臂,挑起纤纤柳叶眉,娇哼一声。他虽然是令山,但顶着苏岺辛的脸,便是有罪!
越看令山越觉心里堵得慌,温阮指向庭院里,被六月的烈日炙烤得发白的地方,娇声命令:“去!在那里罚站。”
令山惊诧地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温阮。
夫人今日是怎么了?明明昨日还是十分温婉和善的模样……
温阮抬着下巴,绕过他往操场走。
*
烈日当空,操场上腾起层层热浪。
如虎如豹的男人打着赤膊,与人大汗淋漓地搏斗着,汗水有的从他的发梢飞散,有的划过他俊俏的脸庞,落到健壮优美的身躯上。
温阮站在廊下的阴凉处,目睹着一切。
她眯起眼,撇撇嘴,果然不出她所料,这场梦里的堡主苏辛也是长得与苏岺辛一模一样。
令山、苏辛,不过是一个苏岺辛拆成两半。
哼!在她的梦里,苏岺辛还要给她添堵,一添便是两份。
越想越不高兴,温阮转身便走。
小丫鬟一愣,捧着绿豆汤、汗巾,一面追赶她,一面问:“夫人不将这些给堡主送去?”
夫人真奇怪,平常堡主操练武功、与人切磋,休息时,夫人都会亲自将绿豆汤奉给堡主,拿汗巾给堡主擦汗,今日都已到操场旁,见着堡主大汗淋漓,夫人不但不为所动,竟然还要走!
温阮娇哼一声,“他不配。”
小丫鬟惊得瞪大眼睛。
夫人怎么能……怎么能这样说!
远处的操场中央,苏辛从武斗中脱身,喘息着抬眸。白亮的日光刺目,他眯起眼,瞧见温阮离去的倩影,问刚才在一旁观战的小弟,“夫人来过?”
小弟点头,“来过。”
苏辛皱起眉头,扫一眼四周,又问:“绿豆汤呢?”
小弟挠挠头,“夫人没送过来。”
苏辛眉头皱得更紧,脸上显出几分不悦之色。
妻子今日为何不给他送绿豆汤?难道不知今日天气炎热,他与人武斗后必定口渴难耐,最是需要喝一碗绿豆汤解渴的时候。她不送绿豆汤来,莫非是想渴死他?
走回后院,温阮瞧见在烈日下罚站的令山站得笔挺、神色端正。汗水从那张俊俏的脸上滑落,沿着下颌流下,没入领口。兴许是喉咙干涩,令山吞咽着,凸起的喉结一上一下……
温阮眯起眼,看了一会儿,抬起下巴,命令:“过来。”
令山从烈日下走到阴凉处,脸上仍旧冒着汗。
温阮从小丫鬟手上接过绿豆汤和汗巾,将人打发走,将令山带进房中。
令山局促:“夫人有何吩咐?”
温阮将绿豆汤捧给他,“接着。”
令山受宠若惊,不敢接。
温阮娇气地瞪着他,“难道要我喂你不成?”
令山一听,脸上一红,慌忙来接盛着绿豆汤的白瓷大碗,不当心碰着温阮的手,吓得一下缩回去。
白瓷大碗里的绿豆汤荡了荡,险些荡出碗沿。
温阮娇哼一声,吓唬令山,“你敢撒出来一滴,我便打你一个耳光。”
令山心头一颤,垂下眼眸,小心接过白瓷大碗,捧着,不喝。
温阮催促:“喝呀。”
令山瞥她一眼,迟疑片刻,才捧着白瓷大碗饮下绿豆汤。温阮满意一笑,拿起汗巾,递给他,道:“擦擦汗吧。”
令山迟疑着接过去。
就在这时,小丫鬟前来报信:“堡主在神兵房,等着夫人过去。”
令山一惊,慌忙将手中的汗巾藏到身后。
温阮笑一笑,这个苏岺辛的分身,似乎并不十分讨人厌。
一面想着,一面应下小丫鬟,温阮拿一把团扇,扇着风,悠哉悠哉地沿着曲折的长廊,朝神兵房走去。
神兵房里,满墙都是苏辛珍藏的神兵利器,他平日里,最喜欢待在此处,欣赏他的宝贝。
温阮一走进神兵房,便瞧见苏辛正仔细地擦拭着一把宝剑。他的手上有武斗留下的伤。若是以往,温阮兴许会上前关切,为他擦药,可是今日,她只当没看见 。
“夫君,你找我?”
苏辛仍旧擦拭着宝剑,敷衍地“嗯”一声。
温阮眯起眼,心里来气,果然是苏岺辛的分身,连这副敷衍人的模样都是一模一样的!
就在温阮想要直接走人的时候,苏辛忽然开口:“过几日便是比武大会,江湖中各路豪杰都将来到长云堡,城中达官显贵也将前来参加大会盛宴,你身为堡主夫人一定得将盛宴备好,万不可怠慢了那些戴官帽的。”
温阮皱眉,当场就想走人,转念一想,既然是在梦里,还讲什么规矩?不如将那比武大会闹得地覆天翻,撒一撒气!
于是,她问:“可有宾客名册?”
苏辛认真擦着宝剑,不知听没听见她的问话,只是敷衍地“嗯”了两声,便没有下文。
温阮忍着火气,又问:“各堂主的座次如何安排?”
苏辛沉吟片刻,道:“……我看这把剑,你也该给我打个穗子。”
温阮深吸一口气,咬着牙,问:“夫君心仪何种样式?”
苏辛继续擦着剑,“随便。”
温阮点点头,道:“不如就与上次一样的好了。”
苏辛盯着心爱的宝剑,摇了摇头,不满意:“另换一种,上次的样式不配这把剑。”
温阮冷着脸,要走。
苏辛抬眸看她一眼,拿起另一把剑,吩咐:“先打这一把的。”
温阮直直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怒气。
苏辛觉得有点不对劲,皱眉审视她片刻,说:“给我送一碗绿豆汤来。”
温阮深吸一口气,点头应下,转身离开。
苏辛搁下宝剑,看着妻子的倩影消失在门边,收回的视线落在自己手背的伤口上,怎么回事?妻子从前瞧见他受伤,都会给他擦药,今日为何没有?是没瞧见么?还是在与他赌气?
他不过是挑剔她两句,她便敢给他摆脸色,以后岂不是要上房揭瓦?
苏辛冷哼一声,拿起宝剑继续擦拭,心里却想,女人果然小肚鸡肠。
温阮回到后院,见令山站在廊下,手里还紧紧攥着她给的那条汗巾,心头一动,生出几分小小的坏心思。
款款走到令山跟前,温阮笑着问:“绿豆汤好不好喝?”
令山沉默,有点不知所措。
温阮故意地说:“那绿豆汤本来是要给堡主送去的,但是被你给喝了。”
令山闻言,瞳孔骤然紧缩。
温阮笑着:“你去再煮一碗来。”
令山抿了抿唇,听令前去。
温阮:“等一等。”
她凭着记忆寻进房中,在柜子里找到一只盛着绿豆的竹篮子,露出笑容。果然是她,在梦里也会在不高兴时攒绿豆,然后把绿豆煮成一锅怨气满满的绿豆汤给苏岺辛喝!
将竹篮子递给令山,温阮笑道:“去吧。”
令山看一眼竹篮子里的绿豆,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去了。
半个时辰后,出锅的绿豆汤已盛进碗里,放凉些许。温阮捧着大白瓷碗,再次来到神兵房。苏辛仍旧在擦剑,擦得一丝不苟。
温阮放下大白瓷碗,语气冷淡地说:“夫君,你要的绿豆汤。”
苏辛瞥她一眼,皱起眉头,放下宝剑,坐到桌案后,端起绿豆汤喝一口,眉头皱得更紧几分。
“这绿豆汤不是你亲自煮的?”
温阮感到诧异。
果然是苏岺辛的分身,和苏岺辛一样狗舌头,竟然也能喝出绿豆汤是不是她亲自煮的。
温阮笑一笑,无所谓地承认:“不是。”
苏辛板起脸来,仿佛她犯了大错,“为何不亲自煮?”
温阮直白回答:“不想煮。”
苏辛冷哼一声,不再喝绿豆汤,只是瞪着温阮,严厉的眼眸里带着十足的责怪。
他要让妻子知道,谁是天谁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