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
日子逐渐进了深冬。
这几日城里年味弥漫,许多人家开始置办新衣,白世祖的布匹商铺事情繁多,这几日很少回家。
白杰恺最近似乎也很忙,程蕊沁很多天都没有看见他了。
春节那日,街里街巷都很热闹,程蕊沁以为年夜饭的时候白世祖会回来,但他还是没有回来,白杰恺也没有。
年夜饭上,厨娘准备了满桌子的鱼虾酒肉,但饭桌上除了白杰文一直嚷着吃这个吃那个,其他人只动了几口,几乎没有交流。
程蕊沁没什么胃口,夹了几口素菜就离了席,走到二楼的阳台上看雪去了。二太太也回了房,大太太带着白杰文下去放鞭炮了。
程蕊沁站在阳台上,裹着毛绒披肩,听着雪簌簌落下的声音。远处的人家的鞭炮声飘来,和院里白杰文放的鞭炮声融合在一起,这才让这个大院有了些烟火气。
她看见仆人跑过去跟大太太说了什么,大太太就牵着白杰文的手往屋里走了,白杰文拉着大太太的手不愿意走,两人似乎又说了些什么,然后大太太就把白杰文抱了起来,消失在程蕊沁的视线里了。
院子里最后的火星也熄了,声音渐渐低了,烟火气渐渐也远了,只剩下远方不知何处来的炮竹声。夜深了,雪夜有些刺骨,时不时飘进来的雪花落在身上凉的惊人,程蕊沁拽了拽身上的披肩,正准备回房,家里的声音却渐渐大了起来。
“老爷回来了。”
外面的声音传进来,程蕊沁看了一眼外面,心里了然,白世祖回来了,大太太肯定是要去送殷勤的,二太太没有这个心思,而她也无心争宠,更想在这里躲清净。她看向更远的远方,叹了口气。
没过多久,阳台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程蕊沁闻声回头,没看见人影,正觉得奇怪,衣角就被拉了拉。
她低头,看见白杰文蒲扇着大眼睛看着她。
程蕊沁笑了笑,蹲下来摸摸他的头:“阿文,怎么不去睡觉,这里冷,快回去吧,小心要染风寒。”
小家伙嘟起嘴:“父亲回来了,父亲刚回来就去书房了,家里都在忙,母亲也忙去了,我才睡不着呢。”
“怎么不去找你父亲?”
“父亲很忙,我才不要过去打扰呢,会被骂的。大家都很忙,没有人陪我放完鞭炮,姨娘,你陪我去好不好?”
程蕊沁有些惊讶这小家伙叽叽咕咕说的这一堆,她捏了捏白杰文白团团的脸:“你这个小人精,怎么不叫二太太陪你放?”
“我不要,她很凶,姨娘,你陪我去不行吗?”白杰文捏紧了程蕊沁的衣服,小脸皱巴巴成了一团,晶莹剔透的双眼像是浮起了泪花。
程蕊沁无奈:“阿文,不要闹。”
白杰文是家里的小心肝,又是大太太的掌心肉,程蕊沁实在做不了主,于是找人去传话给了大太太。
很快,准许的消息传来,白杰文欢呼了一声,拉着她的手就往门外拽。程蕊沁无奈的笑,扶住白杰文,给他找了一条围巾,又给自己找了一个厚外衣,拿着鞭炮牵着雀跃的小家伙进了雪中。
雪不大,木架上的火很快点燃,程蕊沁让白杰文站在一旁,自己过去点。随着噼里啪啦的炮竹声和小孩子的笑声,她渐渐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
就好像家中未出变故,她平凡的嫁了,带着自己的孩子在除夕夜放一场爆竹,辞旧迎新,驱逐邪鬼。
她和白杰文一起捂着耳朵看着对方咯咯笑,嘈杂声中,她提高音量,弯着眼睛问:“好不好玩?”
她看见小家伙点点头,嘴型好像在说好玩,但声音被爆竹声盖过去了。程蕊沁的脸被冻的有些冷,她搓了搓自己的小脸,然后愣了愣,才发现自己嘴角上扬了很久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失神间,她后脚跟突然踩到了一个硬物。后背撞向一个坚硬的胸膛,肩膀被一双热乎乎的双手扶住。
她扭头看过去,嘴角还带着未尽的笑。
男人低头看向她,眸色暗沉,俊美惊人。雪花落在他黑的融入夜色的西装和头发上,他的双眼此时似乎并不像前几天那样寒冷,不知是被爆竹的火熏的有些雾气还是怎的,添了些柔和。
他的眼底也多了些青灰,身上带着些血腥味。
白杰恺在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中似乎叹了一声,意外的是没有放下握住程蕊沁双肩的手。
他的声音和掌心一样滚烫,穿过了细密的雪和爆竹声,落进了程蕊沁的耳朵里:“程小姐,几天不见,站都站不稳了么?”
几天建起的城墙堡垒的崩塌声伴随着她的心跳声,程蕊沁只看着他的双眼,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她这才知道,回忆的匣子是不能打开的,打开了就再也合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