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

年三十之后，程蕊沁没有再见到白杰恺了。

那天晚上白杰恺的出现像是一场梦，带着雪的冷冽的气息，和混沌的夜掺杂在一起，没有什么真实感。而那晚白杰恺身上的血腥味像卡在她嗓子眼里的刺，自己拔不掉，别人也帮不了。

白世祖带着大太太四处走亲访友拜年的时候，程蕊沁就在屋里炭盆边看一些闲书打发时间。

直到年末，白世祖说林音想来家里拜访，程蕊沁才有了些真实感。

其实白世祖已经带着大太太和白杰恺去林家拜访过了，但可能出于两家间微妙的关系，林小姐想来回访一下。

程蕊沁看着炭盆噼里啪啦的火星，想到了那天她看见林音之后冲回屋里把那些信件都烧光的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

厨房内传来水声。

白世祖以为是厨娘在准备接待林音的午餐，出乎意料地，在厨房的是程蕊沁。

程蕊沁正在厨房的桌上洗菜，穿着家常的睡裙，袖子挽起，露出白嫩纤细的小臂。粉嫩好看的手泡在水里，很娴熟的洗着一盆绿叶菜。乌黑的发高高盘起，背影纤细温柔，阳光下的发丝恬静美好。

白世祖心里一动，伸手从背后抱住她，双手环住她的腰。

感受到被人搂进怀里，程蕊沁吓了一跳，正扭头看过去，就感受到男人的头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阿沁，怎么在洗菜？”温热的吐息喷在她耳边，程蕊沁听出了来人，鸡皮疙瘩从后脑勺爬满全身，蔓延到胳膊上。

她抑制住躲开的冲动，将手整个泡进冰冷的水里，让自己维持着冷静。

“老爷……你怎么下来了。”

程蕊沁慢慢地洗着手里的菜，听着耳边的声音回答她：“有些馋了，下来寻昨日刚买的茶叶。”

话音刚落，程蕊沁就感觉到白世祖的唇靠近她的脖颈，然后湿热的触感落下来，她脑子在那一瞬间像要炸开。

感受到身后的人的唇又落在她耳后，她沾水的手猛地从盆里抽出来按住白世祖环在她腰上的胳膊。

“老爷……我……”

程蕊沁还没说完，客厅就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白世祖的手撤下去，两人一起看向声音的来源。

白杰恺站在客厅，脚边碎了一堆瓷片。他披着一件黑色风衣，肩头上落着雪，脚上也穿着长靴，似是刚从外面回来。他的头发被吹得有些乱了，容貌却还是那么俊美，只是此时不知是离得远还是别的什么，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父亲，抱歉，我不小心打碎了这个花瓶。”他修长的手指指了指地下那堆破烂。

白世祖咳了几声，面上有些尴尬，指挥着仆人扫了地下的瓷片就匆匆上楼了，连之前说的茶叶也没有拿。被小辈看到和女人亲密，确实让他脸面上有些挂不住。

白杰恺换了鞋，没有脱外套，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着微烫的茶。程蕊沁也继续洗着菜，只是心脏还在猛烈地跳，思绪也飞到很远的地方了。

“程小姐如此云淡风轻，看来是亲热时经常被人撞破，有十足的经验啊。”

客厅里的声音飘过来，一些凌乱而久远的记忆碎片从程蕊沁的脑海中冒出来，她咬唇，按压住心底的情绪，没有理睬他。

“程小姐，我想如果你再洗下去，你手里的菜就要泡烂了。”

程蕊沁猛地停下来，然后把那脏水倒了出来，把那几把菜放到了案板上。

她刚拿起刀，一只纤细好看的手隔着距离握住了她手拿的刀柄，轻轻地从她手里夺走了刀。

程蕊沁退开半步，看向走到旁边的白杰恺。男人夺走刀的动作轻柔，但声音和脸色仍然冷的像块冰：“是什么大事，值得您这种千金大小姐下厨？”

程蕊沁躲开他的眼神，看着案板上水灵灵的绿叶菜开口：“我已经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了，只是听说林小姐要来了，我作为你的三姨娘，想亲手下厨做几道菜，招待一下她。”

厨房里突然安静下来。

“三、姨、娘？”男人一字一顿重复着她的话。

重逢之后，白杰恺一直称她为“程小姐”，而不是本该称呼的“三姨娘”，其中的微妙两人都没有戳破，此时此刻程蕊沁的一句话，似乎将两人之间无形的什么彻底撕裂了。

面前穿着黑风衣的成熟男人，程蕊沁突然觉得很陌生。

她所熟悉的，只是回忆中那个穿着破布衣服的阿恺，如今这个穿着黑风衣的成熟男人，与她记忆里的那个身影完全重合不到一起。

而她呢？白杰恺熟悉的是穿着小洋裙蹦蹦跳跳的那个千金大小姐，并不是眼前这个穿着暗沉颜色睡袍的已婚女人。

程蕊沁扭头看进他的眼里，心里一横：“是啊。”

白杰恺咬牙：“阿音不喜欢吃蘑菇，多谢三姨娘好意了。”

话音刚落，两个人都有些愣了。明明程蕊沁洗的是青菜，但白杰恺却猜到了她要做的菜。

青菜炒蘑菇是程蕊沁最拿手的一道菜，也是白杰恺亲手教她的第一道菜，她每次下厨都会做。

“谁说我要炒蘑菇了，我单炒青菜。少爷静心等着便是了。”

“那多谢三姨娘了。”他把菜刀扔在案板上，黑着脸离开了厨房，显然没什么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