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

雪愈下愈大了。

冬日的夜来的总是很早，夕阳已从远处落下。夜晚的雪路不好走，程蕊沁打算抄近道折返回白府。

因为来时身上穿了很多件衣物，所以她并不觉得冷，只是此时却觉得身后似乎有人在跟。

她快步向前走着，身后的脚步似乎也加快了。程蕊沁的心里有些慌了，脚下的路也有些打滑。

她一介女子，按理说应当没有什么仇家。她早就被程家除名，如今以妾室身份嫁入白家，难不成是白世祖的仇家？

程蕊沁心中闪过无数个可能，正想着下一步如何是好的时候，抬头却看见了路口一个大步走来的身影。

来人穿着一身黑色风衣，是程蕊沁一眼就能认出的身影。此时此刻，看到这个人似乎能给她难以言表的勇气。

白杰恺眉头紧锁，大步流星走到她面前，语气冰冷：“三姨娘独自一人在这冰天雪地中散步散了一整个下午，倒是别有一番雅致啊。”

他气息微喘，脚步也有些匆匆，脸色不太好看。程蕊沁刚才的紧张此刻一扫而空，只看着他回道：“少爷与林小姐闭门而谈，也是别有一番风趣。”

白杰恺偏开视线，罕见的没有和她较真，略显松了口气道：“父亲叫我来寻你，走吧。”

似乎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们的每一次对峙都是白杰恺先败下阵来。

这一次重逢，白杰恺的身上像是套着无数层纱，看似透明轻薄，实则迷雾重重，令人难以捉摸。

八年来，程蕊沁也改变许多，往日的跳脱自在看不到了，只留下温顺恭良。唯有和白杰恺争些口舌之快时显出些年少时的模样。

两人似乎都没有敞开心扉，并肩而行时多了生疏与不自在。

白杰恺拿过了她的伞，帮她持着却留有分寸。若是平常人来看，一定觉得此情此景其乐融融，尊卑有序。

安静下来之后，程蕊沁没有再感受到身后的脚步声了。

“老爷……酒醒了？”

“嗯。”

“林小姐还在家中吗。”

“回去了。”

几句话过后，又只剩下了雪落的声音和鞋在雪地上踩过的“嘎吱”声。

眼看白府就快到了，白杰恺突然开口道：“三姨娘和父亲的感情很好吗。”

这句话在程蕊沁的意料之外，白杰恺没有看她，她也没有抬头看白杰恺，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似乎这句话从来没有冒出来过。

一直到进入白府，两人一路无话。

一进门，屋里的一个小团子就扑了上来，钻进了程蕊沁的怀里。

“三姨娘三姨娘，您去哪里了。”程蕊沁定睛一看，白杰文冒出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小脸红扑扑的。

小家伙也不觉得她身上凉，上来抱住就不撒手了，程蕊沁无奈地笑笑，正要说话，旁边的白杰恺就伸手把把他从程蕊沁的怀里拎了出来。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多问。”白杰恺瞪了他一眼，把他放在了地板上。

白杰文嘟着小嘴：“姨娘，我帮您把身上的雪扑一扑吧。”

程蕊沁笑了：“好啊。”随即蹲了下来，让小家伙把肩膀上快化成水的雪扑了下来。

这孩子在家里没什么玩伴，大太太的心思在白世祖身上，二太太的心思在书画上，于是自从她来了，白杰文就常常缠着她。

白杰恺伸手拍掉了自己肩上的雪，漠然开口：“白杰文，回去做你的功课。”

白杰文“哦”了一声，有些丧气地被仆人牵着手拉走了。

“阿文这么小，忙什么功课。”程蕊沁忍不住说道。

白杰恺瞥了她一眼：“黑发需勤学。”

言罢，楼梯上响起一阵慢条斯理的脚步声，程蕊沁抬头看到来人，便上前去迎，把白世祖扶了下来。

白世祖温柔地笑着，拍了拍她放在胳膊上的手：“怎么去这么久，要不是我让阿恺去寻你，可是贪恋的回不来了。”

程蕊沁道：“景色太美，误了时辰，害老爷担心了，是我的不是。”

白杰恺径直走过去：“父亲，我先上去了。”

程蕊沁抬头看向他。

“阿恺，辛苦了，我让仆人给你准备些热茶。”

“不必了，多谢父亲。”

白杰恺已经走远，程蕊沁扶着白世祖在沙发上坐下。白世祖把放在桌上的姜汤端起来，拿起勺子吹了吹：“阿沁，快喝些姜汤暖暖身子。”

程蕊沁笑了笑，拿过了碗：“老爷，我自己来就行。”

白世祖脸上仍然带着温柔的笑，却开口道：“阿沁，是我年纪太大了，耽误你了。”

程蕊沁心里一跳，正要开口，白世祖却打断道：“若是我年轻二十岁遇到你就好了，那时的我们，该多么般配。一同踏雪归来，家中有子女等候。”

程蕊沁想到刚才在门口的那一幕，心里不安：“现在，也不晚。”

白世祖却没有回答，抬手将她的碎发挽到耳后，碰了碰她娇美的脸颊。

“年三十那天晚上，你和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