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宗（2）
天地震颤，间或有箫音夹杂其中。
夜澜宁半支着额头，只觉意识尚有些恍惚，身边弟子还在呼唤，她转头去打量，是个剑修打扮的弟子。整套礼仪过后，剑修弟子细细禀明来意。
“师尊，掌门邀您前去入门考核，说是有个弟子拿不准，想听您的意见。”剑修禀报过后，依夜澜宁吩咐离开。
她又缓了会儿，感受到番斩半的修为，稍作运气缓解不适。境界掉的太厉害，这幅身子有些受不住。
一炷香后，她睁开眼，御剑朝入门考核处飞去。上一次入门考核她在做什么？由于过于久远，她仔细想了想，那时她连消息都没收到，一早进了念往渊，只为及早平息异象。
最后异象是平了，宗门却也没了。
掌门身处高位，正与几位长老商定极具天资的弟子将归往何处，全然忘了自己还给剑尊送过消息。那个有异样的弟子已经被他轻描淡写地分进了外门，这人是有隐患，但只是做个种灵植的杂役，闹不出什么岔子。
“剑尊。”
察觉到有人过来，几位长老纷纷拱手，为其留出位子。掌门这才回神，连忙与夜澜宁搭话，\"澜宁，这届弟子有能入你眼的？尽管挑去。\"
已经挑了弟子的长老面色变了变，但又不好直接说什么，只能在旁等着。
夜澜宁看了眼已经开始散去的新弟子们，知晓自己来的太晚，不再推辞，“我要莫白，天木灵根那个。”
掌门没有异议，立即遣人着手安排，“莫白？好啊，离宴，把名册拿来，现在就将莫白分入易玄峰。”
“天木灵根去剑尊那里不合适吧，我怎么不知天木灵根中有叫莫白的。”主管丹修的方长老不满开口，他对剑尊迟来抢人的行为十分不满，更不满于这人想从承苍峰抢人。
同为承苍峰的妖族长老眼珠转了转，帮道：“是啊，夜剑尊，天木灵根若是得了异火，可是丹道的好苗子，与你学剑难稳道心，岂不是屈才了。”
方长老心中不虞，向来与他不对付的妖族盛长老突然帮起他来，多少有些惊悚，他眉头皱紧，不再言语，免得再被人添些口舌。
离宴将名册递给掌门，束手站在一旁。掌门扫过莫白的信息，转手交予夜澜宁，没有管两位长老的反对，只是嘱咐道：“原来是因为我那通讯息啊，这孩子天资是好，可惜心魔入体，状况很不乐观。若帮他提升修为，需得担心他除不去心魔将来为祸人间，但若不帮，这孩子又绝无可能靠自己摆脱，交给你也算是给他一条出路。这么好的苗子，如此埋没自当可惜。”
还没等他吩咐离宴将这孩子喊过来，夜澜宁已拿了信息离开，只得讪讪打消想法，继续与几位长老讨论。
几位长老都明白了情况，再没有异议，只余妖族长老垂眸揣摩掌门话外之音。
方长老明白误会了人，有些想解释两句，但碍于这人离开太快，他将目光落在妖族长老身上。盛长老面上表情复杂，倒像是他门中的好苗子被别人抢了去。方长老心中不解，暗暗在其上留了点心思。
……
“小白，你要去外门？为什么啊，你天赋那么好。”阿狐帮着室友收拾行李，他有半妖血统，不讲灵根天赋，保底能去易玄峰。
莫白是他遇到过同年龄最厉害的修士，在炼丹上极有天赋，仅靠通识课上就能练出丹药。他打心底里觉得这人应该去承苍峰，修炼丹道，以后必有一番作为。
“我体内寄生有心魔，掌门说不好处理，让我先去外门候着。”莫白心中没多大波动，他从小到大都倒霉极了，虽说连心魔是什么都不知道，但他接受得十分快速，好歹没直接被驱逐出去不是？
莫白抿了抿嘴，艰难勾起一抹笑容，伸手将今天遇到的灵兽抱出来，递给阿狐看，“阿狐你看，这是我在秘境中遇到的，可乖了，它还能跟我出来。”
有新奇东西，阿狐再顾不上伤感，他刚才一直关心朋友以后的去路，完全没注意到这只小兽。他虽有妖族血统，但与灵兽接触并不频繁，只敢小心翼翼伸出手触碰，感叹道：“它的毛好轻啊，为什么你能把秘境里遇到灵兽带出来！我现在觉得你应该去当驭兽师！”
天衍宗向弟子开放的秘境中生活有许多灵兽，想将灵兽带出来，得让灵兽真心实意愿意出来才行。条件是艰难，但这么多弟子，总有人能成功。可想到莫白才刚入门，阿狐心中再次升腾起敬意。
摸了一会儿，他突然意识到，“小白，你给它起了什么名字？”
莫白摸着下巴，仔细观察这只犬形灵兽的特征。灵兽通体银白，耳尖坠着一圈青色的毛发，此时全身团在一起，十分可爱。
“就叫他小绿吧，你看他脚下面是青绿色的。”
阿狐哀嚎一声，竭力阻止，“不行，我觉得你叫他小绿他醒来一定会不开心。”
莫白犯了难，恰好阿狐的师兄来接他，他只好承诺道：“下次见到你我再告诉你，不叫小绿。”
阿狐一口应下，挥了挥手告别，跟着师兄离开。
天衍宗每五年招一次弟子，刚入门的弟子都住在外门，修炼半年后才会进行考核，以免基础薄弱的苗子失去机遇。莫白初来时测出的天赋高，与他住在一起的孩子天赋也都不低，如今都有了好去处，只有他还要留在这里。
此时院中已经没有多少人，他突然觉得有些寂寞，只好跪坐在床沿与沉睡的灵兽说话。
“你不喜欢小绿这个名字，那我叫你小白好了，我的名字也是小白，咱们都不要嫌弃好不好？”
灵兽没说话，莫白将这团毛茸茸塞到包里，等着外门的师兄来将他领走。
刚将小白的尾巴团进去，房门发出咣当一声巨响，像是剑柄磕在了上面。莫白连忙将包放下，一边转身准备与师兄打招呼。
看到来人，他愣在原地，不知道应该叫什么，“师……师姐好。”
说是师姐，但莫白觉得，这人一定不是外门的师姐，但又实在不清楚这人是谁。
“师姐”面容孤傲，微微点头，将剑抽出，遥指着莫白，只需片刻就能挥出。凤箫剑甫一出鞘，丝丝嗡鸣传来，震得莫白脸上失了血色。
他毫不怀疑，若他有何动作，这剑能毫不留情劈斩而下。
一直沉睡的小兽像是感到杀气，难得睁开眼睛，浑身都炸了毛，后腿还缩在包中，支起上身冲门口发出压抑的吼声。
莫白默默将小兽挡在身后，免得惹怒了来人，他嘴唇发抖，但仍为自己努力辩解着，“师姐，我们无冤无仇，有什么是要用剑来解决的？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叫莫白，才来天衍宗六个多月，从来没有见过师姐您。”
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她，夜澜宁将剑入鞘，行至小兽身旁，刚想将手放上，少年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白也没做过什么，它是一只很温顺的灵兽，跟着我很长时间了，从来不伤人的。”莫白不动声色将小白往后拉，努力将身上的颤抖压下，小心离这位师姐远了些。
夜澜宁的目光再次落在莫白身上，这少年脸色毫无血色，但仍抱着灵兽不愿意松手，两人正僵持着，门口再次传来动静。
离宴拿着传音法器，尴尬站在门口，“夜剑尊，这是掌门让我送来的法器，免得您的弟子再跑一趟，还有些补偿的灵石，都在储物袋中。若您不方便，我可以将这孩子送到叙佑殿，再由他自己走上去。”
没等到回答，离宴只当是默认，他轻手轻脚走进来，将传音法器与储物袋放在莫白手中，看到一旁伏着的小兽，他善意提醒了句，“莫白，天衍宗饲养灵兽是要经过峰主批准的，不过夜剑尊就是峰主，你可以直接向她请求。”
从剑尊这两字出来，莫白已经知道了这位“师姐”的身份。天衍宗内剑修多，但真正能称为剑尊的只有一人，天衍剑尊夜澜宁，全天下剑修都想争夺的名号，据说她从不接任何剑修的挑战，但在天衍宗上千年，剑尊一直是她。
莫白听过许多关于这位剑尊的故事，回想起方才他僭越的称呼，脸颊迅速涨红，有些害怕夜澜宁的责罚。
原来是剑尊，他方才还怀疑这人是要杀了他，但如今，他只觉是自己想得太多，以他的身份，哪里值得剑尊亲自来杀。
但这些话串在一起他怎么就听不明白？为何要向剑尊请求，为何要将他送到叙佑殿，难不成他要做易玄峰的杂役？但杂役都是由外门统一分配，哪会由剑尊亲自过来。
正在他怔愣时，离宴的话再次传来，“莫白？你拜过师了吗？你知道夜剑尊的住处吗？用不用我送你过去？”
莫白：“……”
他懵了。
夜澜宁在旁看了全程，面上寒意微散，开口道：“你去忙吧，我带他回去。”
离宴点头，行礼告退，“是，剑尊。”
她又看向莫白，面无表情问道：“现在能走吗？”
莫白愣愣点头，只觉脖子僵得不像是自己的。怎么回事，刚才还为可能要做一辈子外门弟子而伤心呢，怎么突然就成剑尊的徒弟了？
天衍宗的剑尊地位比掌门还高，虽然不怎么强调，但在非常时刻，剑尊能越过掌门直接控制宗门。她现有的两名徒弟，修为才金丹，按起辈分来，就连长老都要喊一声师叔。
将行李塞到莫白手中，夜澜宁左手提起小白，右手拉着莫白衣领，御剑往易玄峰飞去。
第一次体验到高空飞行，莫白一边要努力呼吸，一边想平衡身体防止往剑尊身上靠，他全身心都在害怕着掉下去，但又不敢喊出来。
易玄峰封顶禁飞，从叙佑殿开始，寻常修士不得御剑，只有剑尊本人能直接将徒弟提溜到山顶。
叙佑殿依旧人满为患，不少修士都看到了从头顶飞过的剑影，惊叹声此起彼伏，仿佛看到了什么奇景。
阿狐如愿被分到易玄峰修习妖道，住的地方离叙佑殿很近，不拜一拜这位师祖有些可惜。他刚在通讯法器中录了喜欢的句子，挤到殿外等同伴出来，抬头就看到传说中的剑尊出没。
更令他惊奇的是，剑尊手上提着的疑似是他的前舍友，仔细看去，那个小灵兽也在，阿狐的嘴巴张成O字型，久久不能回神。
不是，他还以为以后只能靠他罩着莫白了，怎么最后变成莫白罩他了？
此时莫白也有些不知所措，被放下后，剑尊没有让他跟上的意思，于是他就只敢站在殿外等着，不知道自己的住处是哪里。
天衍宗三座主峰的山脚与山腰有许多天然洞府，都有些阴暗潮湿，要花大功夫布置。若是其他地方，他定会根据弟子守则中的步骤自行挑选住处。
但在这山顶，他只能感觉到风很大，有些冷，入目都是贵气的宫殿，美则美矣，可惜怎么看都不是弟子住的地方。
眼看短时间内剑尊顾不上他，他决定自己努力，扒拉出弟子守则与通讯法器，朝唯一储存的联系人拨去，听到离宴声音，他松了口气。
“离师兄，你知道我应该住哪里吗？我看夜剑尊很忙，暂时顾不上我。”
“易玄峰确实没什么杂役弟子引导照顾。”离宴想了想，“你看看有没有材料，先安顿下来，待夜剑尊得闲，自会安排。”
他所说的是天衍宗内常为弟子配备的随身洞天，维持时间短，但十分稳固。“你先找，我这边还有事务要处理，要是有什么问题再联系我。”
结束通讯，莫白面色发苦，什么叫找材料安顿，他才十多岁，难道要搭一间茅草屋出来吗？
哀嚎一声，他将小白抱至身前，喃喃道：“小白你要是再大点就好了，咱们挤在一起睡，你给我遮风挡雨，一点都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