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宗(3)
等夜澜宁想起寻人时,这人身边已经堆满了各种奇怪的材料,俨然有向鸟类学习的趋势。
她突然升起了些将这小孩倒拎起来看看脑子里有多少水的冲动,再次平复心情后,勉强让语气显得波澜不惊,“熟悉得如何了?凌霄殿内有你的住处,用不上暖炉,不用收集柴火。”
莫白将小白放在上面,试图将自己的行为逻辑化,“师尊,是小白想我这么做的。”
夜澜宁捏了捏眉心,努力忽视那小兽的昏厥状态,将人领入殿内,“唤我师父就好,你有一位师兄一位师姐,他们如今在秘境历练,除了他们的屋子,其他的房间随意挑选,以后你不用跟着他们一起修习,我也不强求你修习剑法,但不论你修炼什么,每日必须回到凌霄殿。”
凌霄殿主殿很大,穿过去后,错落的房间展现于眼前。殿中并无旁人,肃静非常,处处都一丝不苟地保持着,数千年来并无二致。外门弟子的住处也不错,但莫白还是看花了眼,他还没见过如此大的宫殿,更别提住在其中。
“把你传讯法器拿来。”
待莫白将东西递来,夜澜宁快速输入一段密语,“能进去的屋子都随意选,若缺少什么,联系他即可。”
再次目睹剑尊匆匆离去,莫白抱着小兽,喃喃自语,“师父她这么繁忙,究竟是为何要收我为徒。”
似是听到他的疑问,只短暂醒过一会儿的小兽突然拱了拱莫白的手,他急忙将小兽递至眼前,期待望着。
他知道天衍宗用来挑选弟子的秘境中不会有什么邪恶危险的灵兽,但遇到这小兽时,他着实被镇住了。起初是一声哀嚎,之后远远看到一只庞大的灵兽自天际陨落,方圆十里的动物具数消失,待他赶到时,原地只剩这么一只小兽。
小兽生的惹人恋爱,神似他在人界村中见过的小狗。那时小兽还醒着,碧绿的眼眸警惕地往着四周,嘴中还衔着颗丹药。
不知怎地,他见到这灵兽竟生不出一丝戒备,不自觉便想靠近。等他终于将这冲动压下,想再观察片刻,这小兽倒是主动跳进了他的怀中,寻了个安稳处闭上眼。
随后丹药破碎的声音响起,这灵兽竟直接在他怀中睡了过去。莫白站在原地,手上稳稳托着灵兽,不知该做什么。他脑海里的声音一直劝他将这小兽放下。
他没有听那声音的,反而将小兽抱得更稳了些,接着去完成任务,等待考核结束。
在他的注视中,小兽悠悠转醒,它碧绿的眼眸还未清明,下意识想将裸露的肚子护上,等察觉到如今奇怪的姿势,它放出牙齿,狠狠咬在少年手上。
在少年的惊呼声中,它摆了摆尾巴,稳稳落地。“真是不成体统,人类,这是给你的教训。”
声音在莫白脑中响起,他暂且将冒血的手背抛至脑后,怒视这只忘恩负义的灵兽,甚至来不及细究这小兽的修为。
“你是个坏灵兽,我师父是天衍剑尊,你等着我叫她来教训你。”
还未正式拜师,他已学会了借着师父的名头在外狐假虎威。莫白才被咬了一口,但小兽的外表太有迷惑性,他还想将小兽抓到手里。
没等他行动,一道青光闪过,小兽消失在原地,转瞬间离他又远了些。“你叫我风生就行,别总动手动脚的,惹人生厌。”
这话从一只小狼似的灵兽嘴中说出来,总有些不相配,莫白有些受伤,“小白这个名字不好吗?我特意为你取的,我把你从秘境里带出来,你不止咬我,还有自己的名字。”
忽略了这两句逻辑上毫无关联的话语,风生跳到莫白肩上,爪子陷在衣服中,又惹得少年一阵叫唤,“这是我才穿了半个月的衣服,你别勾坏了!”
莫白只敢在嘴上说说,到底也没有上手把风生拽下来。
风生尾巴再次晃了晃,它调整好姿势,指挥莫白下一步行动,“我觉得那间屋子不错,你去试试看能不能进。”
莫白顺着风生爪子的方向看去,那屋子离主殿很远,是离悬崖最近的房间,推开窗望去,能看到天衍宗内另两峰的景象。易玄峰本就是三峰中最高的一个,在这里看去,正对着侍霄峰顶的逸涛殿,凭着修士的视力,甚至能看清逸涛殿的弟子进出。
风生的爪子松了些,莫白不明所以,刚想扭头,就见小兽浮在空中,四脚仿佛踩在实地,正信步往窗外迈去。吓得莫白急忙将风生捞了回来,“外面不安全,你做什么?”
拗不过少年,风生也不想再次动口,索性飞到一旁柜子上窝着,注视少年忙上忙下收拾屋子,时不时扭头看两眼远处的侍霄峰。
看少年实在忙个没完,风生有些不耐烦,它趁着莫白不注意,将通讯法器勾到空中,输入密语,在莫白惊慌的神情中,输入灵力。
不过片刻,一道温润的男声响起,“夜师尊,何事吩咐?”
在风生的威胁中,莫白勉强说出自己的需求,“师父让我有事与你联系,我想要一张床,还有,请问师兄,易玄的道服应到何处领取?”
男子沉默片刻,将这人对上了号,“我叫苍黎,莫师弟,新弟子所需的物品马上有人去送,你的道服特殊,不必亲自来领,还请莫师弟稍后在外等待。”
与苍黎说完需求,莫白再次开始规划自己的小屋,顺便给风生收拾出来位置,想到风生的可爱外表,他干得格外起劲,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以后被霸占床铺的悲惨命运。
主殿,夜澜宁将桌上幻镜收起,不顾凤箫剑的细微嗡鸣,将今日的异常一一复盘。片刻,她睁开双眼,忍无可忍抚上凤箫剑身,“不要再叫了,我知道那灵兽的异常。”
凤箫剑安静了会儿,抽风似的弹动起来,在夜澜宁默许下,化为红衣女子。见夜澜宁脸色苍白,她顿了顿,还是说道:“你修为不稳,放这祸患在身边,我不放心。”
“是想到你的族人了?”夜澜宁不为所动,再次将幻镜开启,换了个话题。
镜中,白色毛发的小兽飞上飞下,与少年打打闹闹,全然没注意到这边的监视。
凤箫皱眉,将幻镜按倒在桌面,“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我族人如今过得很好,我早与他们没了羁绊。澜宁,这件事会因你的决定变得越来越复杂,你是完成了执念,但失去了控局的能力,得不偿失。”
夜澜宁将剑鞘取下,反而勾出抹笑,在凤箫不解的目光中缓缓道:“说到底还是那老头子最了解我,你与我一样,都没法懂。事到如今,只能继续往下走。”
她转将幻镜换了副画面,画面中正是承苍峰的景象。
“你前去守着,若那妖族长老有异常,直接将他杀了,不用问我意见。”
接过剑鞘,凤箫深深看了眼,转身前往承苍峰。何为异常?这局还没设全,妖族长老此时进没进局尚说不定,说到底,是这人该死了。
夜澜宁按了按眉心,又看了会儿那风生兽,拿出法器给在外游历的两位徒弟发去讯息。
……
“你疯了!”莫白拿着苍黎派人送来的储物袋,暴跳如雷。盛怒之下,他将风生抓到手中上下摇晃,“那是我的屋子!你根本没经过我的允许!”
地上,风生的罪证明晃晃摆着,逃也逃不掉。
天衍宗的亲传弟子都有自己的洞府,剑尊的弟子特殊些,能住进凌霄殿,与剑尊共处。每位亲传弟子都会收到宗门统一发放的牌匾,能随使用者心意变换为各种形状,一旦刻字,形状就固定了下来,若想更换,只能找叙佑堂的弟子补发。
而这块属于莫白的牌匾,被风生私自刻上了“凌风”二字,完全没有他的特色。风生尾巴甩得啪啪作响,将莫白的手挥开,顶着牌匾挂到屋外。
“这名字与这处偏殿不贴切吗?你打开窗户看看,风确实大,我又能御风,怎么就不能叫作凌风了?”
莫白咬牙,右手糊了把眼睛,“但是这是我的屋子,师父分给我的!”
“别师父……”感受到身后气流的变化,风生震惊转身,眼见莫白开始抽噎,它碧绿的眸子睁大,沿着人转了好几圈。
这时候它才清楚地意识到,莫白才十岁,是个练气四层的小孩儿。它小心地将爪子贴到莫白眼边,感受到泪水渐停,急忙操纵流风将泪痕吹干,免得引出更多泪水来。
“你干嘛!”莫白刚因为小兽的退让而止住的泪水再次流了下来,这次不是因为委屈,是因为眼睛干得发痒。他使劲揉了两下,将这股邪风隔绝后才小心睁眼。
风生尴尬地退开些,别扭安慰道:“我这不是瞧你不识字,怕你不会起名字,要是你给这屋子起作小白殿,到时候定要遭到你师兄他们笑话。”
莫白回想起之前种种,鼓了鼓脸,不再说话,转身将几件衣服收好,再不分给风生一个眼神。
他确实是不识多少字,但这不是风生不听他意见的理由,再不济,他们还能讨论,叫它小白不愿意,现在连自己的东西都要干涉,风生是个讨厌的灵兽,他决定再不上赶着给它顺毛了。
“抱歉,下次我先问你意见。”风生见人终于坐下,虽说少年赌气望向窗外,它靠过去,努力蹭了蹭少年的手腕。这是它能做到的极限,想他活了这么多年,哪里主动卖过萌?
“哼。”莫白将小兽推到一旁,抽出本识字书看起来。
“你……”不要不是好歹,风生这句威胁还没说出口,眼前一阵阵黑幕袭来,身子朝旁边歪倒,最后一眼只看到少年焦急地扑过来。
又是这种可恶的濒死感……仿佛要被排斥出这方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