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这时候,众人皆听室内有人轻咳几声,她们循声望过去,先生不知何时已到众人面前。
崔芷蕊连忙急收画卷,众姑娘也是各自归座。
先生亦不多说其它,捧起书卷,翻开来,立于讲桌后,开始授课。
吕媄娘调整心绪,很快地将注意力转移到她眼前打开的书本之上。
先生授课,倒是十分轻松。在座听他讲课的众位小姐,并无参加科举之资格,亦不会受科举之累而用功苦读。她们只不过是读书明理,将来宜室宜家,对于教养抚育后代有益处罢了。
课休时分,先生转入别室小憩。
姑娘们趁此机会,又聚拢在崔芷蕊周围,吕媄娘亦参与其中。
她与崔妙清紧挨着,坐于崔芷蕊身旁,竖耳倾听崔芷蕊讲述沈浪的一些传闻趣事。
崔芷蕊眼中闪着自信的光芒,侃侃而谈,“古有周郎英俊,精于音律,即便于酒醉时,有奏错音节者,他亦可知晓。
每每发现出错,周郎便会回首看那个出错的人。以此,有女子故意弹错曲调,以博周郎回首一顾。
姐妹们可知否,现如今,京中女子们为一睹沈浪真容,引他青睐,竟会做出怎样疯狂之举吗?”
众姑娘闻听,皆摆首,道不知。
吕媄娘从前更是闻所未闻,她向崔芷蕊行着虔诚的注目礼,全神贯注地听崔芷蕊往下言说。
崔芷蕊接下来讲道,“沈浪居处,宅子正门前,是一条笔直宽敞的大道,道路两边梧桐树成荫。
梧桐树下,常驻满大小轿子,轿中女子身份各异,目标一致:皆是为谋见沈浪一面,得他垂怜。
姑娘们想给沈浪留下好印象,便须得抛下小女儿特有的矜持,竭尽全力,在短时间内向沈浪展现所长。
那些女子要么是备下精美刺绣的荷包;要么是花了许多功夫和巧思,制作果品等礼物送与沈浪;要么嘛,装扮异常炫目,或在身上涂擦异域泊来的香粉,使身体散发诱人香气;要么啭喉高歌;要么翩翩起舞......
总之,是花样百出,不一而足。
可惜,她们之中,从未有过一人,可以引起沈浪驻足与注目欣赏。”
吕媄娘听了,颦眉思考,心道,“难不成是那些个姑娘们,长得不够惊艳靓丽,才没能引起沈浪关注?”
吕媄娘正思想间,忽听崔妙清道,“可能......那些个女子......姿色平庸,才不得沈浪青眼呢。”
崔芷蕊听闻,当即驳道,“要说别人貌不出众,我信。可是有一个人,在座的姊妹中,除了媄娘妹妹不识得她,我们大家伙儿都认识她。”
这时,姑娘们几乎异口同声,道出一个名字来——“张彩香”。
崔芷蕊顿了顿,又道,“张彩香的容貌风姿,众姐妹都是见识过的,那是何等明艳动人?”
一众姑娘皆点头称是。
吕媄娘正想问一问这张彩香是何许人,语未出口,一抬眼望见紫藤前来寻她。
吕媄娘一问紫藤,她才知晓:是祖母要紫藤前来寻她,要她速回沁芳斋会见亲友。
吕媄娘未再追问紫藤沁芳斋所来之人,姓甚名谁。紫藤也未主动道出。
吕媄娘麻利地装好书袋,与先生请辞后,便与紫藤和碧萝一同回沁芳斋去了。
吕媄娘回到沁芳斋,眼见堂中除了祖母和母亲外,还有两个一老一少的陌生脸孔。
只见那位年老的妇人,穿着十分讲究体面,精神奕奕。
另一位少女,约摸十五六岁年纪,身上散发着蔷薇花的香气。她雪白的肤色,长相如晴空下的西湖春色般明媚艳丽。
说来也是凑巧,吕媄娘在习阅堂中,崔芷蕊提到张彩香,那边沁芳斋里,崔氏的亲妹妹崔兰,携着嫡亲孙女张彩香来相会。
吕正因去国子监读书,不在崔府中。
因此,崔兰差紫藤到习阅堂中,喊吕媄娘回沁芳斋。
吕媄娘行礼见过崔玉和张彩香。
这二人分别赠与吕媄娘一只白玉镯子和一支金钗,当作见面礼。
吕媄娘瞅瞅祖母,瞧着祖母向她点头,示意她可以收下礼物。吕媄娘才向二位道了谢,接授馈赠,收下那一镯一钗。
张彩香笑意盈盈,十分主动地与吕媄娘攀谈。
张彩香言语情态极热络,妹妹长,妹妹短地唤吕媄娘。
张彩香又询问吕媄娘有多大了?喜欢玩儿什么?吃什么?在这府里住不住得习惯......
张彩香与吕媄娘倒不象是初识之人,仿佛是好久不见的挚友一般。让吕媄娘有如沐春风之感。
吕媄娘实诚,一丝不苟地答了张彩香的问题。
崔兰在一旁,直夸吕媄娘乖巧、实在,是个好姑娘。吕媄娘脸上绯红,低首不语。
稍后,有杜老夫人房中丫鬟来传话,说是请崔玉和崔兰两姊妹同去杜老夫人处摸花牌。
张彩香邀吕媄娘一同前往,吕媄娘本不想同去,面有豫色。
张彩香道,“长辈们玩牌,那里就我一个小辈,妹妹就当是做好事了,陪陪我嘛。”张彩香边说,边笑眯米地望着吕媄娘。
张彩香长着一双狐狸眼,媚眼如丝,笑起来,更是风情万种。
吕媄娘心道,“像彩香这么好看又迷人的小姐姐,那沈浪公子,都不正眼看她吗?那沈浪公子究竟喜欢何样女子呢?”
吕媄娘但觉彩香姐姐话语真挚诚肯,她不忍心拒绝,便同意了。
吕媄娘与张彩香手挽手,肩并肩,跟随崔玉、崔兰二人身侧,到了杜老夫人处。只见牌桌已经支好,只等人来全了入座呢。
杜老夫人坐上首,崔玉和崔兰分别坐于下首两边,对面坐的是石大奶奶。这四人当中,杜老夫人和崔玉两人眼神不济。
因此,张彩香主动坐在杜老夫人身侧的小杌子上,替杜老夫人看牌字。吕媄娘则坐了崔玉身旁的小杌子,帮祖母瞅牌码。
张彩香的牌技不俗。再加上,崔玉、崔兰和石大奶奶皆有意求输,杜老夫人连赢数圈。
杜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紧着夸张彩香是福星,坐在她身边,给她带来好运气。
张彩香道,“是老祖宗运气好!彩香跟着沾光呢!”
杜老夫人听了,喜笑颜开,同崔兰道,“就让彩香多留些时日在府里吧,这孩子我许她去参加下个月中的宫中赏荷会。
彩香也好在咱们府中,多跟着咱们请来的教育尚宫学一学宫中规矩。”
崔兰闻听此话,笑道,“就依您老所言了。”言毕,她扫了一眼石大奶奶。
石大奶奶面如止水,无波又无澜。她道,“我这就安排人去打扫客房去。”
张彩香同石大奶奶道,“多谢奶奶费心。只是,我刚才一见媄娘妹妹,就觉得特别亲。
我想和媄娘妹妹同吃同住在沁芳斋,不知道媄娘妹妹可愿不愿意呢?又不知石大奶奶应不应我?”
吕媄娘也喜张彩香热情大方,当然不会拒绝她的提议。吕媄娘默默地看向石大奶奶,无言地请石大奶奶示下。
石大奶奶道,“这样也好。回头,我就使人送些日常用的东西去沁芳斋。倘还缺什么,少什么,彩香就尽管说罢。”
张彩香笑吟吟地起身行礼,谢过石大奶奶。
牌局散场时,已近午饭时分。
午饭后,吕媄娘和张彩香回到沁芳斋,睡了一会儿午觉。午睡醒来后,这二人又同行,去了习阅堂。
下午,习阅堂中,有一节绘画课和一节皇家礼仪课。
两节课后,崔家诸位小姐们做鸟兽散状,各自归去。吕媄娘象前几日一样,没有立即离开习阅堂。
她留下来,端坐于琴旁,练习调弦。
张彩香自作主张,留下来陪着吕媄娘,并在一旁指点她抚琴技法。将近傍晚,这两人才叫人锁了习阅堂的大门,同回沁芳斋去了。
晚间,月朗星稀。
吕媄娘和张彩香床前夜话。
这二人说着说着,话题一转,就又聊起沈浪来。
吕媄娘听张彩香讲述了一个关于沈浪的凄美爱情故事。
沈浪有一个远房小表妹,名唤昙香。昙香本是个官宦之女。她在襁褓中时,父母双双故去。
沈浪的祖母,与这昙香的母亲,颇有些个渊源,又甚是喜欢她这个粉团似的小女婴,便将昙香收养在身边。
时光荏苒,一晃十五载,昙香已长成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
昙香不仅人美,而且才情甚高。沈浪与昙香两人青梅竹马,堪称一对壁人。
只是可惜,沈浪的母亲水惜郡主嫌弃昙香是个孤女,又找来个有名的道士,为昙香看了生辰八字,道士言说那昙香是天煞孤星。
水惜郡主便一心将沈浪与昙香二人拆散。
水惜郡主先认下昙香做干女儿,后又将昙香许配给一位不知名的常败将军做正妻。不曾想,那昙香性情刚烈,竟以绝食之举,坚决反抗这门亲事。
最后,闹得个昙香香消玉陨。
自那之后,便听说再没有哪个女子能够让沈浪瞧上一眼。
吕媄娘听闻,心中唏嘘不已。
吕媄娘愣神时,忽听张彩香有些激动地慨叹道,“昙香那个女孩子太傻了!她不知道,京中名门闺秀,有多少人想嫁给沈浪。就连我爹、我娘,他们也很想我嫁给沈浪。
我的婚姻大事,也必须服从爹娘的安排,并不敢违拗。
我倒是十分佩服昙香追求幸福,不惜抛弃生命的勇气。可我却不赞同昙香这样去做。”
吕媄娘遂问张彩香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