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水楼台
“是啊。你们老板娘要在灵尧山开胭脂坊分铺,她要让你去回灵尧山,当新开的分铺的代理掌柜。”景羲笑着对栀炎说道。
一旁的笛江嘴角抽动了一下,好似有话要说,却又选择了沉默。他对此事并未做出任何回应。
“哦……”栀炎看着天桃一家四口的背影,意味深长地用拐着弯的音调长哦了一声,并未即刻表达自己的意见和观点。
“栀儿,我想去‘卧云边’喝茶聊天,我不想回胭脂坊了。大恩如大仇,我不想再轻易出现在那一家人跟前,不想让他们面对我时,心里有过多负重。”笛江绕过景羲,走到栀炎身旁,附身在她耳边悄声说道,边说着话边刻意放慢脚步,与前面路上的天桃一家刻意拉开一段距离。
“嗯,正好我也累了,想去卧云边小憩,那里的竹林,格外幽静。”栀炎理解笛江,并表示愿意与他同往。说完,她跟着笛江的步伐,转身拐进了小巷子里,朝酒肆卧云边的方向走去。
“卧云边,不是酒肆么?为何去喝茶,而不是喝酒?”景羲跟上他们,疑惑地问道。
“喝酒,你能喝得过谁呢?”笛江冷眼瞟了一眼甩都甩不掉的景羲,轻声嘲讽。
三人走过树林,来到卧云边酒肆当中的阁楼上。阁楼里有临床的大卧榻,栀炎一夜未眠,靠在窗边喝茶,喝着喝着,她竟趴在一旁的靠枕上睡着了。
笛江虽也是一夜未睡,还去妖族救人,大战而归,但他心事过重,根本毫无睡意,他与景羲面对面坐在榻边的茶几旁,边下棋,边守着睡着的栀炎。
“你看,她宁愿睡在酒肆里,也不回胭脂坊。她也和我一样,不想担受那一家人过重的谢意。”笛江看了看榻上沉沉睡去的栀炎,轻声对景羲说道,“你倒好,还跟人家签下买卖合同,难道你想等着他们家以后变着法给你送金豆,好报这份恩情吗?”
景羲眉头一皱,一副冤屈模样,看着笛江解释:“我可不曾你说的这份心思,我只想着这样做,能经常联系到栀儿,还很可能让她跟我回灵尧山。”
“呵,人家老板娘做的每一件事,甚至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深谋远虑的。你一个千年精怪,为何智谋还不敌一个人族的女子?一步一步,被人设计,签下契约。灵尧山的山民们,都要被你坑害了。”笛江低声讽刺着景羲。
“天桃怎么会坑害我们灵尧山的山民呢。你又在危言耸听。她只是觊觎我们灵尧山满山上等的花草原料罢了。这也合乎常理,毕竟人族难有那样的好东西。”景羲天真地看着笛江回道。
“我的意思不是说胭脂坊老板不可信。而是,你们灵尧山一旦与人族建立贸易往来,就难免经常同人族交涉紧密,人族中鱼龙混杂,万一有居心叵测者混到灵尧山中,很可能会给你们带来灭顶之灾。”笛江轻声对景羲提醒道。
“有我在,不管是何族类,都休想扰乱灵尧山的安宁。让灵尧山与外界建立贸易往来,其中利弊,我也有做过权衡。我觉得凡事都有两面,我们大可不必太悲观。”景羲看着笛江冷峻的脸,低声说道,忽而话锋一转,疑惑地问笛江,“今日我才知道,你的名字和我们灵尧山的一位先祖的名字一样,你跟他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笛江用关爱孩子一般的眼神,看着景羲清澈的双眼,轻声问:“你觉得呢?”
景羲的大脑启动了自我保护和自我催眠机制,他呆望着笛江的脸,摇头说:“我觉得你不可能是他。”
“嗯,你挺聪明的。”笛江并未否认景羲的观点,而是淡淡地应道,并继续耐着性子跟景羲下棋。
“嘿,你输咯。”景羲在棋局上赢了笛江,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
笛江云淡风轻收起棋子,与景羲继续下着棋。景羲不知,笛江一直在棋局上让着他,他在笛江眼里,只是一个需要扶助的晚辈。
笛江也不愿与景羲相认,主要是觉得自己身为先祖,跟一个小辈抢心上人,有些说不过去。在笛江看来,打架可以让着景羲,喝酒可以让着景羲,下棋可以让着景羲,唯独栀炎不能让给景羲。
并且,为了让自己心安理得一点,笛江决定以后凡事都要多让着景羲,必要时还要多给他一些扶助。
“既然你们都不愿意回胭脂坊了,那就跟我一同回灵尧山吧。”景羲看着笛江诚恳邀请道。
“行。”笛江轻声应道。
“真的?你就这么爽快地答应了?”景羲惊诧地问道。
“唔。”笛江神色淡漠,轻声应道,并特意看了看榻上酣睡的栀炎,转而对景羲低声说,“你莫要惊醒了她。让她好好睡一觉。”
“等到了灵尧山,你就把那儿当成你家,千万莫要拘谨。”灵羲压低声音,大方地对笛江说道。
“唔,多谢。”笛江轻声应道。
“我与栀炎定下了婚约,你去了,说不定能喝上我们的喜酒。”景羲笑着看着棋盘,对笛江说道。
“婚约?呵,栀炎知道这件事么?”笛江一眼看穿景羲的小心机,冷笑一声,低声对他问道。
“栀炎和我皆是在灵尧山长大的,那里的长者如同我们的父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约既定,栀炎回灵尧山,就会遵循长辈定下的缔约,与我择吉日成婚。”景羲心虚地看着笛江,强行勾起一抹喜悦的笑,对笛江回道。
笛江看着这个在先祖面前耍心眼的少年郎景羲,有一瞬间想抬手敲两下景羲的天灵盖,他冷傲地睥睨着景羲,冷笑一声,说:“呵,你们灵尧山长辈定下的缔约?那若是你们灵尧山的老祖不同意这门婚事呢?”
“什,什么?”景羲错愕地看着笛江,可被情爱冲昏头脑的他,再次自动屏蔽掉笛江如此明显暗示他真实身份的措辞,景羲望着笛江大言不惭地回道,“老祖来了,也得给我和栀儿当证婚人。”
笛江哭笑不得,忍着脾气,面无表情地望着景羲问:“你的天灵盖厚么?”
“啊?”景羲傻兮兮地看着笛江,不知笛江所谓何意。
笛江轻轻摇了摇头,眉头微微蹙了蹙,对景羲低声问:“回灵尧山,真打算开一家胭脂铺啊?”
景羲严肃地轻声回道:“当然。契约已签,我可不能做毁约之人。”
笛江看着棋盘上景羲差强人意的棋艺,轻叹了口气,不再与其多言,而是在棋局上,用无声的棋术教授他杀伐布局的谋术。
自然,笛江一旦认真起来,景羲便毫无胜算。不过,连输几局的景羲,在斗志上不曾消沉。景羲反倒有些兴奋,因为他已经好多年未曾棋逢对手了。
连输数局之后,景羲额头渗出汗珠,神情格外严肃,他突然放下棋子,直接跪在了笛江跟前,仰面谦卑地望着笛江说:“求你收我为徒。”
这一举动,倒是让笛江有些意外,他未料到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桀骜不驯又喜自作聪明的少年郎,竟如此求知若渴,棋局上输了,第一反应不是气愤懊恼,而是跪地拜师。
笛江思虑了片刻,颇为威严地傲视着景羲说:“我有上千年不曾收过徒了。你若想做我的徒弟,可不是你下跪求我,就能如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