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仙宴
自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之后,至今已有二十万载。
十六万年前,仙界、人界、妖界、魔界、冥界五界成形。其中仙界处于五界最高处,其气清;魔界、妖界、冥界处于最下方,其气浊。
清气有益于延年益寿、增进法力。俗话说不患寡而患不均,魔界和冥界、妖界时常对仙界发起战争,形成了两大对立阵营。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漫长的岁月中,这两大阵营不止有战争,还有爱恨情仇。其中最出名的,便是离脉和第五代天帝冠玉的□□。
除却他们二人跌宕起伏的□□,他们双双问鼎实力巅峰,如同东升的旭日,无可阻挡!
离脉,名字取自咏梅诗句“离离压残雪,脉脉照溪滨”,红衣雪肤、五官柔美,这样的长相和气质,在天庭里面平平无奇。原因是,仙界中人善用化形之术,男仙个个形貌俊逸,女仙个个花容月貌。
有道是,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这就思细级恐了,化形之后的神仙,两两之间相貌有六七分相似。在天庭走着走着,都能遇到个撞脸的。
撞脸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要不怎么说,这个天庭沙雕呢!
为了服务苍生、增加业务技能,她参加了钦天院的培训——天庭仙官岗前培训。
在钦天院里,她与彼时还是太子的冠玉感情升温,形成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势,一发不可收拾。
她与太子殿下的□□,在此不赘叙,因为她今晚要去参加天后娘娘的寿宴了,这是她第一次参加瑶池仙宴,别提有多兴高采烈。
原因无他,参加天后娘娘寿宴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管它菜好不好吃,能参加那都是身份的象征。
印证了那句成语——与有荣焉。
离脉甫一接到邀请函,神采飞扬到不能自已,她每每遇到个路人,玉手就拉住人家说“我有天后寿宴的邀请函,你有吗?”
及至黄昏,星子稀疏,稀稀落落点缀于苍茫的夜幕之中,一弯新月如钩。
天庭悬浮而立最高的山——龙山,在星月的映衬下,好似一块峭立在平地之上的玉璧,月色淡淡,氤氲而下,显得龙山巍巍而亘古。
高高的山顶上有一块平地,好像被巨剑削平了似的,此时有两人相对而坐,一着白袍,一着红色罗裙,中间隔着一块一丈见方的巨大棋盘。
棋盘山密密麻麻地点缀有白子和黑子,战况扣人心弦,其中的白子已显露颓势。
白袍老者手执如水壶般大小的白子,千思万想不得要解,他最后的一点尊严不允许他认输,所以他磨磨蹭蹭、犹犹豫豫。他运灵力于掌,那壶大的白子在被他牢牢吸在手上,久久下不去。
那身着红色罗裙的女子就是离脉,她笑眯眯地看着月老,朱唇轻启道:“继续还是认输?”
月老双目钁利,咕溜溜转一圈眼珠子之后,抬头看着天,伸出枯瘦的手指着天说道:“快看,那颗天柱星好亮!”
离脉心道:真的吗?我不信。
她水眸清澈地看着月老,嘴唇微微勾起优美的弧度,似笑非笑道:“又想骗我看天,然后趁机拿走我的黑子?”
月老知道自己的口碑崩坏了,他用干枯的右手抚须,长叹一声:“是真的,天柱星骤然发亮,说明近期会有战火。哎……”
离脉抬起螓首,妙目射出清光,猛然发觉:唷呵,他说的是真的,老头子难得诚实了一回。
等等,她自己就是天柱星命格,这是否意味着,未来的战争与她有关?
可她是个和平爱好者,连只鸡都舍不得杀,一念至斯,她心情颇不平静。她用意念催动灵力,那手上的黑子被无形的气绳裹住,刹那间便被扔回黑色的盅里。
抽回灵力后,她拍了拍纤纤玉手,意兴阑珊道:“不下棋了,我们该去参加天后的宴会了。”
月老嘿嘿两声笑,跳脚拍掌像个三岁小孩,高兴道:“那这局就分不出输赢了哈,你别出去说我输给你了。”
声落,离脉的白眼差点翻到发际线处。
距离瑶池半里地,石桥曲径,花木扶疏,神仙们行色匆匆。
一个身着白袍的男仙侍手里捧着两盆花,急匆匆在九曲桥上走着。那花花团锦簇、灵光环绕、馨香扑鼻,端的是美不胜收。
他眉头微蹙,像极了不高兴的样子,但其实他只是习惯了皱眉而已,就算很高兴,也像不高兴的样子。
遽然间,他脚下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他摔了个狗吃屎,手里的两盆花“滉噹”一下碎裂在地。
离脉距离他两步之遥,踩步无声,优雅如漫步云端,她低垂螓首,俯视着他关切道:“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偷花盆的。”男仙侍两手撑地面,霍然起身,似乎只要他的速度够快,别人就不记得他摔了个狗吃屎。
“你倒是直接,偷花盆也毫不掩饰。”离脉目光含笑道,内心里叹了一句:看来天庭里牛鬼蛇神、卧龙凤雏越来越多了。
“我说我是投花盆的,投放花盆的。”男仙侍急切解释道。
“啊哈哈哈,原来如此,我说天庭里面怎么会有小偷呢。”离脉素手掩嘴,尬笑几声,另一手摸了摸后脑勺。
距离瑶池一里地的东边,那是天河附近的牧场,这里水草丰美,一望无垠。
太子五官清正,眉蕴一股雍容之气,身形颀长,他策马奔腾,心神激荡,原来是正在和他的侍从廖童赛马。鲜衣怒马少年郎,此句不仅有诗为证,更有景为证!
前面就是星光熠熠、浮光跃金的天河了,太子朝廖童冷不丁来了一句“你快勒马。”
“我很快乐!”廖童侧过头来,如实道,随后,他连人带马一头栽进了天河里……
太子翻身下马,啼笑皆非地将廖童从河里捞起来,那一身狼狈的廖童甫一上岸,便默念风干咒把自己身上的水变干了。
廖童三角眼射出的目光朝四处无声逡巡,最后定格在了太子殿下清俊却无语的脸上,廖童嘻嘻笑道:“刚才没人看到我掉进河里吧?”
“有。”
此话落地,廖童目光骤然缩紧,脸上紧绷起来,嘴里问:“谁?”
“我。”
太子噙一弧打趣的微笑,丹凤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眉眼间俊雅沉然。
“切……”廖童撇了撇嘴,没有与目光明亮的太子对视。在太子面前,他就是个陪衬,衬得太子殿下越发的俊雅。
“呸!既生瑜何生亮!”他在心里默念国粹,为自己的处境惋惜着。
两人踏着几不可见的月光,马蹄哒哒,声声清脆,他们牵着缰绳,在昏黄路灯的照射下,地上映出了两道长长的身影。
他们牢记着天后宴会开始的时辰,算算,此刻他们也该回去了。在回去的路上,天路迢迢,蜿蜒着进入云深不知处。
遽然,一阵美馔佳肴的芬馥香气随风而至,他们鼻子微微吸了吸,路过了二郎神的神殿。
时间还算充裕,他们循着香味,进入了二郎神的伙房。那掌勺的伙夫把木勺子横在身前,勺子的另一端冒着腾腾热气,伙夫朝他们行了个弯腰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和廖童看到大锅里煮着番茄炒鸡蛋,那红色的是番茄,黄白相见的是鸡蛋,味道鲜美,他们忍住了涎水。
廖童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妙人,他看了一眼太子殿下,随后朝掌勺的仙侍道:“待会儿熟了,给我们留一碗吧。”
那掌勺的仙侍手一僵,脸上现出古怪之色,他闻言后吞吞吐吐,含糊说道:“这是给二郎神宠物,宠物猪的饲料。”
咯噔一声响在了太子的脑海里,他心道:二郎神何时拓展了兴趣爱好?这不是重点,我的个娘咧,猪都吃得比我好!
“你家的猪伙食真好。找个地方吧,看把我拴哪里?”这句话是廖童说的,他心里寻思着,这个尴尬的时刻,是个抖机灵的绝好机会。
我特么太幽默了。廖童心道。
那边的太子剑眉微挑,没有接话茬,似是习惯了廖童这般不要脸的样子。
天庭,是个服务苍生的复杂机构,而太子,只是这个机构里最大职位的候选人。是以,众仙对他敬畏有加,但绝不感到低他一等,他们不卑不亢,有时候还能抖一机灵,或者,还能抖一勺子。
抖一勺子的是那膀大腰粗的伙夫,望着他们远去的挺直背影,他又掂了掂勺子,香肠嘴念叨:八戒喜欢吃熟的食物,要多煮一会儿!
距离瑶池二里地,一个深目高鼻、金发卷曲的俊美仙君脚踏皑皑白云巅,手里拿着个长形的琉璃盒子,他嘴里念念有词:从前车马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现在车马快了,一天收了好几个快递。
他一脸懵逼地看着四通八达的路,正在这时,一个白袍仙人路过,他上前双手抱拳,挡住了白袍仙人的去路。那人看着仙风道骨、面容和善,应该是个古道热肠的仙人,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熟悉古道就行。
“敢问仙友,去瑶池的路怎么走?”年轻仙君微微颔首,颇懂礼数。
“那个小破池子啊,我也正要去那里,一起走吧。”司命仙君说话爽快,边说边轻车熟路地走着。
俊美仙君的两条大长腿麻利跟上,他又道:“我想写一篇关于瑶池的介绍,传阅到西海。仙友能不能给我讲讲,在下这边多谢了。”
俊美仙君双手抱拳,颔首低眉,颇为诚恳。
司命仙君顿时脚步一顿,右手成拳,放到嘴边,干咳了两声后,一本正经地重新组织语言道:“这个池子啊,瑶池,是
第一代天后后花园里的一方池水,池水吸收天地之精华,有益气养生之效。大概十四万年前,凡间一个叫周沐王的国王,病入膏肓后,遣他的儿子天天去皇天祠祷告,央求救他一命。那第一代天后不胜烦扰,于是在瑶池里洗了个脚,舀起杯洗脚水给他托梦送过去。周沐王饮下,延寿十年。”
如果瑶池的水没洗过脚,那周沐王岂不是要变成几百岁的老妖精?
敖嵇认真听完,啼笑皆非,仙人前面先说瑶池能益气养生,后面又说洗脚水,怎么像在逗自己玩呢?
可是这世界上有很多真实发生的事,它就是那样的荒唐可笑。就算是第一代天后这样尊贵的人,面对周沐王这样的“贱人”,也无法冷静自持,会心生戏弄之意。
那小破池子啊,还是很有意思的,而且,也很有味道。
敖嵇初次参加天后的寿宴,对路况不熟,于是一路在司命仙君后面尾随。饶是如此,由于他生得深目高鼻、五官深邃,走过路过的仙人都不觉得他猥琐。
事实上,他是西海龙王敖嵇,自有一番雍容气度,跟猥琐也搭不上边。
忽然,一声屁响惊动了敖嵇,犹豫再三,他还是开口了:“谁的□□在唱歌?”
司命仙君中午多吃了豆腐,他心中有数却面不改色,边走边道:“这里就两个人,不是我就是你咯。”
敖嵇赧然,但心里一想到前方有离脉,心里就有几分雀跃。离脉,在他眼里是与众不同的,饶是在不能有情的天庭,他还是情不自禁喜欢上了她。
瑶池水殿。
今日天后大寿,玉树花开,仙音袅袅,烟雾缭绕,众仙云集。
天帝和天后已经高坐在宝座上,身着锦衣华服,二人神情肃穆,身后潋潋瑶池水,足底皑皑白云巅,此际众星拱月、万人臣服,端的是尊贵无比。
太子赛马回来之后,换了一身装束,今晚的打扮一看就是王族贵胄,头戴金玉冠,身着质地上好的象牙白缎袍,金丝滚边,绣着金龙的模样,绛红色锦带束腰。
他肩宽腰细、白肤蓝眸、半披银发,就那样从容优雅地坐在天后的下方,垂眸小酌玉液酒间,敛下的眼睑处清楚地显现双眼皮,一举一动自有一番俊雅气息。
这给离脉一个错觉,就是相比战神,其实他长相偏向于妖孽的那种。尤其是当他用慵懒的眼神看向你时,宝蓝色的眸子深沉得像一汪海洋,又像一幕星空,明明暗含千言万语,却又静默不语。
以前的他人前风光霁月,人后高冷毒舌,是什么时候变成温雅俊逸样子的呢?真是奇怪。
离脉视线落在他身上,久久没有移动。陡然间,他似乎感受到了离脉的眸光,他轻笑了一声,然后看着离脉,那眸子仿佛一汪深潭。他勾起优美的唇线,风度翩翩地向离脉遥遥举杯示意。
在这样的对视中,离脉不占任何优势,她本就是第一次参加如此隆重的宴会,自然不比太子游刃有余。即便太子的星眸没有散发压迫气息,她也败下阵来,成为先移开视线的那个人。
天庭律令不能有情,而之所以太子一家三口能在此立足,皆因为天帝由有情道改为修炼无情道。
离脉想的是,问题来了,天帝和天后是一对夫妻,天帝修炼无情道了,他又如何履行丈夫的义务?这不是坑天后,让天后守活寡么?
天后此番大寿普天同庆,设下瑶池宴会,邀请了所有君圣级别以上的神仙,以及四海龙王、海神等等。
简单来说,就是敖嵇和离脉也在这个场子里。
神仙的法力等级有四级,分别是普通,这个等级的人占了绝大多数;君宗,占了仙人中的十分之一,已经算为稀有;君圣,千里挑一,罕见而尊贵;上神,当今五界只有六人,具体为战神、天帝、天后、女邪神、海神、良庆元帅。
阴差阳错接受了十五道雷劫后,离脉的实力一跃至君圣,具备了参加天后寿宴的资格。
离脉着一身红色襦裙,头上绾着双刀髻,脸上略施粉黛,有点婴儿肥,在一众瓜子脸、鹅蛋脸的女君中,有点像显眼包。
敖嵇在离脉附近坐下,第一次参加天后寿宴,心里又忐忑又激动。他此时终于明白了司命仙君为何叫瑶池为小破池子,你想,它都能用来洗脚,也就唬一唬没见过世面的神仙了。
如果谁现在露出一副“心向往之”的迷醉表情,他肯定箭步上去呼那人两个耳刮子,同时高喊:你快醒醒啊!
生日礼物?那是没有的。倒不是说祝寿的人脸皮厚,蹭吃蹭喝不送礼,而是此前天后已经发话了,让前来祝寿的人不要送礼,大伙儿聚聚,图个乐呵就好。
初衷是好的,只是后面计划赶不上变化,自己的好儿子闹出了笑话。
离脉细白的眼皮突突跳了一盏茶工夫,莫名其妙地,她心里隐隐有不祥的预感。具体是什么,她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