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说什么胡话?”辛识月赶紧按住面膜,避免自己做出大幅度表情,“我在敷面膜,别逗我笑。”
周文萱“咕噜”两声吐掉唾沫,收起洗漱牙具:“我哪里在逗你,当初学校不就这么传的吗?”
“误会,都是误会。”辛识月叹气,“忘了你这只真相的漏网之鱼。”
她跟周文萱是高中校友,但并不认识对方。上大学后读同一个专业,机缘巧合被分配到同一个宿舍,关系才慢慢熟络,成为挚交。
因此,周文萱对她高中时期的事情并不算了解。
倒计时钟“滴滴”振响,辛识月揭开面膜,轻擦手背后扔进垃圾桶,转头对着手机道:“我郑重跟你解释一遍,周顾森暗恋我这种话纯属谣言。”
哗啦啦——
盥洗池很快被清水填满,终于等到温水流出,辛识月合手捧了一把,扑上柔润的脸蛋。
高二那年夏天,当地连下暴雨,平地积水成潭,周顾森背她淌水的画面被同学看见,由此传出早恋的流言。
老师分别找她跟周顾森谈话,这才解释清楚,他们之间只有纯洁的同学关系。
校园不允许这种风气传播,在第二周升旗仪式上澄清谣言,并严禁大家谈论捕风捉影的事件。
上学那会儿,陈女士管她管得紧,不知从哪个同学家长嘴里听闻此事,耳提面令将她教育一番。
迫于家长的威严,以及同学们异样的眼光,她特意跟周顾森划清界限。或许是老天罚她不懂知恩图报,周末在溜冰场上扭伤脚踝,于是每天瘸着腿上学。
周顾森帮她打水带饭,关于暗恋的流言悄然发散。
在辛识月的记忆里,她跟周顾森的确比普通同学来往多一些,但也仅此而已。高考一结束,大家各奔东西,连联系方式都没留下。
这么多年过去,再深的同学情都淡了,要不是周顾森那张堪比明星的俊脸让人过目难忘,她哪有本事一眼认出对方。
擦脸护肤完毕,辛识月躺上温暖的大床,裹着柔软的棉被睡了个美容觉。
第二天,她又是一身职业打扮坐在银行,帮往来的客户办理业务。
遇到好说话的,办理业务相对顺利;遇到沟通困难的,猝不及防就会收到投诉信。
“请问您开卡主要用来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就是开张卡。”
“麻烦您告诉我开卡的用途,这样我们更方便为您办理业务。”辛识月保持着职业微笑。
男人眉宇间浮现不耐之色:“到底能不能给我开卡?”
辛识月语气不变:“当然可以,不过按照规定……”
话音未落就被男人插嘴打断:“那你直接给我开!”
例如这类仿佛听不懂汉字,又蛮不讲理的客户,一旦遇上就别想安生。
辛识月深吸一口气,尽量维持着微笑:“先生,现在电信网络诈骗频发,国家施行断卡行动,开卡需要了解您一些信息,请谅解。”
“少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就开张卡还能扯上诈骗?”男人断章取义,食指搁着玻璃直指她脑门,语态凶恶,“小心我投诉你。”
辛识月神色微变,冷静地注视着柜台前这个身形瘦弱的男人。
他看起来年纪不大,一定棕色毛线帽盖住整个额头和眉毛,只露出极其不友善的五官。
并非她以貌取人,但的确需要留个心眼。
男人看出她不会轻易开卡,认定她故意制造麻烦,大摇大摆走到大堂中央,喧声喊道:“把你们领导叫来,我倒是要问问,到底是哪条规矩不准我办银行卡。”
辛识月拿起电话,直接打给管辖区反诈中心,让警察过来处理。
赵欣媛担忧地询问:“怎么闹成这样,要不再跟客户好好谈谈。”
辛识月小脸一垮:“你也听见了,那人怎么说都不配合,我总不能糊里糊涂给他开卡吧。”
之前有个新来不久的柜员害怕投诉,没问清楚就给客户办理限额的二类卡,结果惹出事端,差点被记过处分。
“唉。”赵欣媛听了也是连连叹气。
别人见她们每天坐在银行里,不怕风吹日晒,实际上,打工人的艰辛只有他们自己清楚。遇到这种事,他们办卡有风险,不办卡就很可能被投诉。
领导教他们遵守规定,不惧投诉,最后被客户投诉的责任还是他们自己担。
辛识月耸肩:“别忧心了,事情已经发生,被投诉的惩罚总比开卡风险低。”
她毕业后就进了银行,这几年什么奇葩事没遇到过。从前的辛识月会忐忑不安跟领导解释,好声好气请求客户不要投诉,现在她已经身经百战,遇到这种不配合工作还不讲理的人,直接让警察来解释。
赵欣媛给她递了杯温水,委婉提醒:“马上就是年底绩效总结,你也该考虑转岗……”
赵欣媛比辛识月入职还要晚两年,按照辛识月的工作经验,早该调岗或升职,却被当时的领导打压,一直待在这个普通工位。
最后,男人惧于警察的威严,装模作样敷衍两句,摆手说“办卡麻烦”就走了。
下午班后培训,这件事被副行长特意拎出来讲一遍,让大家探讨辛识月的处理方式,一时间鸦雀无声。
这种客户无论谁遇到都讨不着好,如果此事作罢,那就只是一桩闹剧;如过被投诉,很可能影响业绩考核。
处理完工作琐事,辛识月七点半才踏上回家的公交车。
工作一天已经精疲力尽,好不容易找到车上唯一的空位,又在看到扶手旁白发苍苍的老人时,拎起办公包让位。
提醒事项APP弹出几个月前设置的“房租”二字,辛识月猛然清醒,想起自己该续房租。
到家已经临近八点半,趁小区的菜鸟驿站没关门,辛识月跑了一趟,把存在里面的菜拎回家。但她已经没精力做饭,菜往冰箱一塞,就躺在沙发上打开外卖软件。
翻来覆去都是那些店,没一个能激发她的食欲,辛识月看了半晌,切换到朋友圈发泄:到底有什么外卖是好吃的?求推荐。
她在兼职摄影时加了许多客人和同行,列表好友多,很快就有人在评论区推荐。
在清一色的美食诱惑之间,忽然冒出一条与众不同的评论——
木木木:“吃外卖不好。”
莫名的,辛识月扑哧一笑,几乎能想象周顾森打出这行字时的表情,多么一本正经。
她回复道:“社畜的悲哀,现在才下班,做不了一点。”
偶尔刷视频学到网络流行语,辛识月不带思考地打字回复,仔细看又觉得不妥。
做不了一点?
做什么?
她绝不承认自己受过海棠文化熏陶,赶紧在结尾补上一个“饭”字。
辛识月忽然庆幸非好友不能看到这条评论,否则要被那群脑子里装满黄色废料的冲浪网友指着鼻子笑。
手机在指间振动,辛识月切回消息,“三木”昵称位居顶端。
木木木:“方便的话,我可以给辛小姐推荐一家味道不错且相对健康的私厨。”
月是天上月:“您说?”
周顾森发来一条链接,点开是一家名为“竹语”的中餐店,可惜距离她八公里远。按照外卖小哥的速度,送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辛识月丢出一个“emo”的表情包:“太远了,会饿死的。”
木木木:“我认识老板,如果你需要,我跟他说一声加急,会直接给你送去,路程大概十几分钟。”
辛识月诧异:“还有这项服务?”
木木木:“嗯。”
“那太好了。”辛识月兴致勃勃打开菜单,忽然想起,“配送费岂不是很贵?”
江湖规矩:菜贵十块钱可以,配送费超过三元免谈。
看到源源不断弹出的消息,周顾森盯着手机屏幕,左手捏紧了车钥匙。
木木木:“不要钱。”
消息发送,周顾森在通讯录找到“竹语”老板蒋牧城的号码。
在微信广泛被运用的年头,大家逐渐习惯语音电话或视频,打手机号码的,一般是陌生人或有正经事。蒋牧城显然有些意外:“稀奇,你居然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
蒋牧城是他大学同学,毕业后在家人的资助下开了这家风格独特的私厨店。周顾森言简意赅道明意图,电话那头响起调侃的口哨声。
事情办妥,周顾森到沙发角落看了眼,小猫藏在里面不肯现身,猫粮倒是少了一半。他留下一盏小灯出门,撞见隔壁邻居在楼道贴上“房屋出售”信息。
邻居主动打招呼:“周老师,要出门啊?”
“嗯。”周顾森一贯的沉默寡言,无意瞥见出售信息,随口问了一句:“您这是?”
邻居笑呵呵道:“我女儿在她家附近给我们买了套大房子,非要我跟她爸搬过去住,以后就不回来了。”
她女儿是个女强人,一直在沿海城市打拼,如今特意买房接父母过去养老,二老想在搬走之前把这套小房子处理掉:“周老师,你认识的人多,要是有谁想买房的帮我推荐推荐。”
周顾森颔首,没拒绝也没答应,转身踏进电梯,导航通往“竹语”。
“竹语”并不能在网上下单外送,需要联系客服点餐,辛识月胃口不大,最多点两三道菜尝鲜。对方竟真的不要配送费用,完全满足她抠抠搜搜的癖好。
晚饭搞定,辛识月举起手机伸了个懒腰
紧绷的心情得以松缓,她才有心思找房东谈续租事宜。
辛识月给房东发了条微信,表明自己想要续租,岂料对方直接打来语音电话:“小妹仔,我正想找你说这事,我儿子要回来住,房子以后就不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