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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十六少妻三十郎,一树梨花压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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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的认亲宴办得盛大。陈圆圆秉持伸手不打笑脸人以及抱紧大boss大腿的方针,唯沈老夫人马首是瞻。老夫人让她叫谁,她就笑眯眯喊谁;老夫人让她跟在大夫人去认识一些同辈的女眷,她便笑眯眯做长嫂的小尾巴;老夫人让她陪着听戏,她便乖乖挨着坐在下首,瞧着老夫人多看了几眼缠丝白玛瑙碟子里面的荔枝,便极有眼力见地替她拨了几颗。期间沈二爷来看了好几次,见素以端静肃穆的长嫂看向许令宛的眼神越发柔和,便就放下心来,安心在前院清晖堂招待男客。

这一天下来,待回到燕僖居时,陈圆圆脸已经笑僵了。俞妈妈领着几个丫鬟婆子早在门口等着,远远瞧见许令宛一行人,便吩咐小厨房准备沐浴用的热汤。

只见许令宛回到内室,任由丫鬟散了头发,脱了外罩的褙子,还未换下里面的齐胸红罗衫,便径直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夫人,可不能这样,您还未梳洗呢。”忠心耿耿的俞妈妈一边示意绿云去门口守着,以防让不长眼的丫鬟婆子撞见许令宛这番模样;一边怜她累,和红月贴心地脱下她的红缎攒珠金丝线绣花鞋,轻柔地给她按摩着脚底。

这万恶的封建社会,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由奢入俭难了。陈圆圆脚下一阵舒服,但还是不习惯这样被人伺候的方式,便将脚缩了缩,看着新换上的大红轻罗帐中四角挂着的香囊微微晃动,眼皮子有些重,便轻声道:“俞妈妈,将帐子放下,你们出去守着,水好后再叫我。”

丫鬟婆子素知许令宛的脾气,看着温柔好说话,实则极有主意和烈性。便将幔帐放了下来,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烛光透过丝丝透透的红罗帐,笼起一片如雾浅红。陈圆圆侧身闭着眼,天气炎热,连冰绸薄被也懒得盖,待听见一声极细微的关门声时,双脚迫不及待蹬掉锦袜,伸在床边放凉。

正在睡得迷迷糊糊,只觉脚下一暖,有清朗男声缓缓响起:“寒从脚下,莫着凉了。”

令宛灵台忽然清明,睁眼便看见沈二爷明亮的双眼。

许是今日敷衍着白日里的迎来送往,此时看见沈二爷那真切地关切眼神,陈圆圆忽然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一天下来,她深刻感受到了作为一门主妇,除了要处理好与丈夫的关系,还得处理好丈夫小老婆、庶子庶女、公婆妯娌等一大堆亲眷往来的关系。若她从小受过这番专业训练还好,但她就是一个现代的平凡人,因为飞机失事才穿越到了这个高门贵女身上。她这样被赶鸭子上架的新手,日后若独自面对这些事情,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好。

若做不好,失了夫君爱重丢了公婆欢心,日后在内宅的日子可预见地不好过。

她沉静对上沈丛探究的目光,西方结婚誓词里有一句——“无论贫穷或富贵,健康或疾苦,你愿意同你身边这一人共度一生么?”如今,不管陈圆圆愿不愿意,许令宛的祸福荣辱当真都系于他一人了。

虽这样将全副身家压在一个男人身上,智者不可为。但又能如何呢?经过陈圆圆这半年多的适应生活来看,生活在古代的贵族女子,尤其是世家大族的女子,像某些小说写的那样去外面博出一番天地的可能微乎其微。整个社会就像一张用金丝和礼法编织出来的大网,将女性牢牢禁锢在后院的一方天地中。

陈圆圆也不是什么志比天高的奇女子,重活一世,她只想吃好喝好睡好,在这个时代躺平似的生活下去。

面对所谓的“夫君爱重”,陈圆圆此时见到沈丛也不担心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未来是怎样无法预料,在生存面前人会激发出最大的生存本能,那便抓住现在能抓住的吧。

“夫君,是我让她们退下的,莫要责怪。”许令宛想通这个道理后便半起身,见他还穿着绯红色的直缀,身上带了些酒意,知他定是刚从前院送客完过来。心里感慨道至少现在这个老公还不错。

于是伸出手抚了抚他皱起的眉头,待看见他鬓间有几根早生的华发时,她不由得轻笑了几声。

昔日苏轼调侃张先,当年读到时还觉得不可思议,而今身处这个年代,嫁了个和他长子一般大的老公,那诗算是应景,便不自觉扑哧笑了出来。

“令宛,你笑什么?”沈二爷模样还是往日波平水静的模样,虎着个脸。不过眼神却是柔软了许多,陈圆圆从中看出了丝丝笑意来。

此时屋里的婆子丫鬟们早已关门退下,她睡意减了大半,托着沈二爷的脑袋将他鬓间几丝华发给扒拉下来,见他面上难得的不解模样,玩心大起,低声道:“夫君,我刚才想到四句诗。”

“十六新娘三十郎,几丝白发对红妆。”瞧得他眸中微动,陈圆圆逗他的乐趣更深。继而指着床上的大红鸳鸯薄,边念边笑,“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枝梨花压海棠。”

说完,忍不住了,咧开嘴笑得不行。可笑着笑着发现眼前的男人神色不对,眼睛里似聚起层层乌云。

她倒忘了,这诗是在说一个男人老。而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承认以及允许别人说自己老的。许令宛便不敢笑了,偷偷觑着他的神情,一时间也摸不清楚他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忐忑看他。

“令宛,是谁教你的这个?”沈二爷看许令宛偷摸瞧他,又舍不得逼问她,强压住火气从后槽牙挤出这几个字,心里却盼着她赶紧交代了好,省得他查出来龙去脉时动气。

陈圆圆皱眉想了想,总不能说是人苏轼吧。这里是哪朝那代她都不知道,何况见沈二爷这反应,可以确定现在肯定是在北宋前。便索性装傻充愣胡搅蛮缠到底,小声道:“夫君,你说哪一句呀?”

“我说“一枝梨花压海棠”这个,谁教你的?”沈二爷不放过许令宛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只见她脸上始终是一片坦荡。多年的审问经验告诉他许令宛应该不是被别人教的,或是从哪里看来的···

那,便是:“令宛,你自己想的?”

他没注意到说出来的声音,已经染了微微酡红。

陈圆圆听见这句便知他又在虚张声势吓她。心稳了大半,便趿着鞋子准备去净室,还眉眼弯弯朝他笑:“是呀,夫君,你说我这一句用得妙不妙?”

妙,不,妙?沈二爷只觉所有的气血都翻滚了起来,胸口隐隐发烫。她是不知道这一句“一支梨花压海棠”是有多香艳旖旎么?此时许令宛还只穿着单衫在他眼前晃。

沈二爷只觉口干舌燥。自多年前为沈老太爷守制开始,他便在这方面少了很多心思。近年来越发慎独,女色早已不近。

“令宛,过来。”陈圆圆见他吃瘪,心情大好,心里哼着歌准备洗香香睡觉去。忽然听得沈二爷低哑的声音,不由得一愣,但还是应声过去。

“唔。”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沈二爷拉进怀里,带着丝丝酒香的气息顿时盈满口腔,引得她嘤咛出声。

这一生嘤咛出来,只觉沈二爷身体一僵。口腔中的酒息越发浓烈。

陈圆圆这时反应过来,想推开身前的男子。可沈二爷拉她进怀里时,双腿牢牢箍住了她的腿,此时正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一只手抬起她的下颌温柔亲吻。

他的唇柔软得像果冻一般,好巧不巧,饮了酒,这个果冻似乎还带着淡淡的酒香。起初陈圆圆还推开他,后来睁眼时看见他儒雅的眉眼,深情得似一汪春水,心便漏了一拍。她想起俞妈妈曾悄悄咪咪问她,什么时候和沈二爷圆房。若夫妇不圆房,是要被府中人耻笑的。

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该来的总会来的。何况,这半年以及今天的相处下来,她对他没那么抗拒,于是任由他抱着,在唇齿间细细缓缓又不容置疑地攻城略地。

待到这个深吻结束时,二人眼中都染了些春色。还未等许令宛开口,沈二爷便打横抱起她走向净室,还朝她低声哑哑道:“令宛,一枝梨花压海棠,这可是你说的。”

今日新换的大红罗帐,芙蓉春暖、鸳鸯戏水图红得惊心动魄。

许令宛想到刚才二人在浴室的荒唐场景,她心就不知不觉跳得厉害。因沈丛在净室沐浴,她也不好叫丫鬟婆子进屋伺候。便扯了净布将头发擦了擦,倚在榻上随便拿了一本书,等头发干。

水声什么时候停的都不知道,待反应过来时,沈丛已经站在她面前,低声柔柔问:“在看什么?”

他身上传来沐浴后干净的胰子香。

身躯高大,宽肩窄腰。见他只围着一块净布在下面,陈圆圆才想起刚才只顾着意乱情迷了,他的衣服还未让婆子取出。

一时间有些尴尬,脸忍不住微微红了起来,却还是强装镇定:“在看《山水游记》。”

“此篇《燕地游记》简洗明净,轻快利落。其中‘山峦为晴雪所洗’尤为精辟,见之忘俗,让人虽未见其景但已至其境。”沈丛似看出她的窘迫,自己在屋内翻出月白深衣,背对着她,便穿边笑,“没想到,我竟有幸娶到一位女夫子。”

这样原封不动说出那天她对这篇游记的评语,原来他立在外面,这些都听到了。

“夫人赞誉,为夫喜不自胜。”沈丛穿好衣服后将她手中的书拿过来,笑道,“幸亏夫人喜欢,若不喜欢,怕是要求教夫人学问一事了。”

这话意思是?

“这篇小记是你写的?”许令宛睁大眼睛,惊诧间“夫君”二字都忘了用,脱口而出,“这上面署名作者是溪石居士···”

“二十岁时随父亲远游燕地,与当地士子斗文,便做了此篇小记。”沈丛将书放在塌边的书案上,“署名时因有官身不便张扬,便取了鲜少人知的自号。”

唔,她这夫君,二十岁时写文章便如此好了么?怪不得三十来岁便能当太子之师。

“快睡吧。”说着他便吹灭了烛火,自己先躺上了床。

内室变得昏暗起来。陈圆圆犹豫了一下,这男女之事她也不是没经历过。何况目前这夫君名正言顺还不赖,自己在害怕些什么?

于是便脱了鞋上了床。中间因光线昏暗看不清,没想到沈丛睡在床边,她还绊到了他。

因这绊了一下,下一秒她便被带进一个滚烫的怀里。

是沈丛。

“令宛。”沈丛声音哑哑的,许是因为沐浴后,还带着些些鼻音。

好听得陈圆圆心里起了酥酥麻麻的痒意。

“要是害怕就闭眼。”只听得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后,令宛就觉得自己似乎跌入了一片温暖的海洋里,而她自己也化作了一滩水,随着波浪摆摇不定上下起伏。

“我不怕。”情浓处,令宛伏在他的肩头上,咬着他的肩膀,带着些许娇娇喘喘的哭腔。

唔,怕什么怕。这亲一半是自己成的,这男人一半是自己追的,四舍五入下,这个男人就是全全完完属于她自己的。

“真乖。”沈丛环在她腰上的手顺着嫩滑的肌肤一路直上,嘶哑着回应了她的娇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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