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孟霜霜身死
两人陷入死寂，祠堂内灯火闪烁摇曳，发出阴森的微弱光芒，院外有风吹过，可怖的低沉□□从耳尖传入心扉，让人心底生寒。
孟霜霜的伤远比她自己想象中的还要重，毕竟行家法时，她的祖父可是说了要严惩她，行刑的人自然不敢放水，那一鞭鞭，可都是使了十成功力的，才那么一会，她就要坚持不住，再度昏过去，可对于子扬的担忧让她一直挺到了现在。
“爹，我愿用自己一命换子扬哥哥一命，只求你们能放过他”
“晚了”
孟弘文一口浊气吐出，摇了摇头。
骤然之间，她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气。
她浑身散发着颓废气息，脸色更是苍白萧索，一阵嗡鸣声响彻整片脑海，泪水在这一刻，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决堤而出，悲痛涌上心口，紧随而来的，还有无限的懊悔，她明知道他们之间的身份差距大，是一道几乎难以跨过去的鸿沟，可她为了自己，为了摆脱那道困着自己的枷锁，生生把他拉下了水，害了他，让他白白丢了命，那个一心想要报效家国的俊郎少年，终究，是她的自私害了他啊。
也好，自己很快就能去陪他了，窗外油灯被风吹灭，恍惚间，空洞漆黑的院外，仿佛出现了一道白光，那抹亮光中站着一个少年，少年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手上的兔子灯笼俏皮可爱，正是灯会时，他送她的那一盏，兔子灯笼晕出一道道光，她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见他的场景。
“姑娘，手上的鞭子这般好看，用来行如此之事，岂不是污了这鞭”
看到她舞鞭抽人，谁人不是对她的行为不满或是鄙夷不屑，那些自诩正义的人总在背后嘲讽她，认为她利用自家权势压榨欺辱下人，总是认为她娇纵跋扈不讲理，从来没有人去关心这背后的原因，没有人问她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为什么会打人，于子扬是第一个站在她的立场考虑的人，也是第一个听她诉说事情经过的人。
与他相处，她似乎轻松很多，就像是找到了知己，他会听她的喋喋不休，会理解她的一切，甚至，还会包容她的娇悍脾气，他真的是个非常好的人，好到让她觉得，遇见他，是这辈子最开心的事，她从不后悔遇见他，后悔的是，因为自己的靠近，让他丢了命。
“子扬哥哥，黄泉路上慢些走，等等霜儿”
黑夜里，一道凄厉的喊叫声响起，而后，被风吹散，再也没了声响。
清冷静谧的院落里，一个丫鬟从门外疾步而入，房内光线昏暗，身穿白色寢衣的少女一动不动坐在梳妆台前，她一头青丝垂落在身前，手上的檀香木梳正一下下把打结的发尾梳顺，丫鬟附在她耳旁低低说了句“姑娘，成了”
月亮穿破乌云间隙，露出皎洁清光，银色光环里，眼角的泪痣此刻就像沁出来的血滴，比朱砂还要红上几分，只见少女唇角勾起，露出一个阴冷笑意。
“听说了吗，孟府的大小姐孟霜霜突发恶疾，人没了”
“真的假的”
“真的，我姑丈的姐夫的外甥在孟府当差，说是昨日没的，今天一早就开始筹备丧事了”
“那位孟小姐下个月就要及笄了吧，真是可惜了”
“听说她及笄后淑妃就要向皇上请旨赐婚给二皇子做正妃呢”
“那这孟姑娘可真是没有福气哦”
“嘘，这话可不能说，被听到了可没有好下场”
城南最大的酒楼中，说书的先生声音响亮，抑扬顿挫间，案板一拍，一个新的故事便落了帷幕，一道瘦小的身影步履矫健，在楼内听客的哄笑声中径直穿过这戎闹嘲杂的大堂，直达二楼，停在一个门前，抬手轻轻敲了敲，进门后在一个玄色衣袍少年面前低语几句，又匆匆下了楼，房内静的出奇，安静得连麻雀扇动翅膀落在窗棂上的声音都一清二楚，楼下轻歌浅舞，琴音不绝。
盛夏难得多云，层层乌云笼罩上空，快到晌午，才肯落下，小雨淅淅沥沥，花窗半开，沁来丝丝凉意，不多会，雨过天晴，虫鸣鸟叫声响起，嫩绿的荷叶上几颗晶莹透亮的雨珠“啪嗒啪嗒”落在小塘中，圈圈涟漪在塘内泛开，甚是好看。
江晚倚靠在床边，凭窗而望，她秀发凌乱，散在身后，眼里仿佛没有任何情感，清冷淡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她身形单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宛如冬日的白雪，春月进门时，便看到这样的景色，她从桌上倒了杯水，江晚顺着她的手势，将水一饮而尽。
“夫人她们是几时出的门？”
孟霜霜的死讯今早便传遍了江府，孟如意带着府里的公子小姐们去了孟府，她本也该跟着前去的，只因身子骨弱，又离不得床，只能作罢。
“小姐，夫人她们是辰时出的门”
江晚淡淡应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夏荷出门买药，按理这个点应该回来了。
“夏荷回来了吗？罢了，许是下雨，耽搁了些时间”
春月看着江晚自说自话的慵懒模样，不敢多言，在一旁静静站着。
“小姐，药好了”
春杏端着药碗进了房中，她用勺子拌了几下，没那么烫了，才递给了江晚。
“春月，你去玉静轩跑一趟，看看给二小姐准备的镯子打好了没”
江晚喝完药，皱皱眉，春杏立马将手上的蜜饯塞入她口中，嘴里苦味散尽后她语调平缓，淡淡开口。
“是二小姐及笄宴上要给她送的礼物吗？”
“嗯”
春月出门后，春杏抬头望着江晚，想找话题给江晚解解闷。
“小姐，表小姐这次出事，二小姐的及笄宴恐怕是不能大办了吧”
江晚翻动手上的游记，兴致缺缺。
“不会大办，当然，也不会小办”
春杏挠挠头，小姐的话可真深奥，二小姐的及笄宴就算小办，也不会像大小姐的及笄宴那般简单了，一说到江晚的及笄宴，春杏心就抽疼，夫人竟连面上功夫都不愿做，就以小姐身子不好为由，都不愿下请帖去邀人来参宴，只在府内简单摆了几桌，正宾请的是孟家二房的老夫人，这位老夫人是孟世廉已故弟弟的嫡妻，孟如意的二婶，赞者是府中的三小姐江莹，听闻这次二小姐及笄邀请的是宣郡王夫人，赞者原本请的是表小姐，现在看来，应该要另外寻人了，但这些都不用她们来操闲心，毕竟夫人也不可能让二小姐受委屈。
“我不喜热闹，身子也不大好，母亲去世早，我在京中也没什么朋友，如若真的大办，及笄礼举行到一半时我可能都会累得晕死过去，简单些挺好的，不会受累”
看着春杏那一脸不高兴的别扭模样，江晚难得开口解释了这其中的缘由，她确实不喜欢热闹，更喜欢待在自己的小院里，自在悠闲。
“小姐，夏荷姐姐回来了”
春杏转头便看到了夏荷，她手上除了药草，还提着印着百味堂图案的精致点心，她笑嘻嘻接过夏荷手上的点心盒子，先是看了江晚一眼，得到准许后眯着眼开始享用美食，像个小老鼠偷食的可爱模样乐坏了两人。
“表小姐的事外面都传遍了，对了小姐，我还看到了忠勇侯府的马车，往孟府那边去了”
夏荷唏嘘，那些人背后都在腹诽这位“表小姐”命短，是个没有福气的，连连感叹命运多舛。
“忠勇侯府？与二小姐定亲的那个顾家？”
春杏听闻，手上的美食也顾不上了，往夏荷身旁挪了两步，想听更多细节。
说起忠勇侯府，就想到了与二小姐定亲的顾世子顾清珩，听闻那位顾大少爷容貌极好看，芝兰玉树，矜贵清冷，在上京，上京最俊美男子的容貌榜上他都能排进前三，这些都是外人给他的评价，但是没见过他本人，春杏也不敢妄加评判。
“二小姐及笄后他们顾家就要来下聘了吧，二小姐可真是好命，能嫁给那般优秀的郎君，可是大小姐您还没嫁呢，难道二小姐要越过大小姐先出嫁不成”
春杏委屈巴巴，好像那个受委屈的人是她自己，小姐对什么事都冷冷淡淡毫不在意，但是她都及笄了，老爷夫人也打算给小姐找个好夫家，小姐身子不好，日子本就过得辛苦，如果再不找个好郎君，难道要一直待在江家，变成一个没人要的老姑娘？看着江晚满不在乎的样子，她可真替自家小姐发愁。
江晚倒是对这事持无所谓的态度，比起好郎君，她想得更多的是要怎么才能赚到更多钱，毕竟一个人的安全感不能靠一个陌生的男人来给，自己也得有底气才行。
他们最好一直对自己不理不睬，也总好过塞一个陌生男人来恶心她，毕竟，以江恒和孟如意的品性，她可不认为他们会有那么好心，孟如意巴不得她日子过得比现在还惨，毕竟自己的存在，就是在时刻提醒她，她永远都被沈子溪压了一头，虽然现在是江家的当家主母，但她顶多算个二夫人，除非有一天江晚也去了，她才能摆脱这个污点，做个名副其实的江夫人。
这么多年来孟如意也确实有本事，哄得江恒对她不管不问，从不顾她的生死，也从没踏入过她的晚心苑，说不定将来哪天，他想起后院还有这么一个女儿，为了他的仕途，说不定还会把她献出去，给他哪位顶头上司做妾也说不准，毕竟，他向来就是这么自私自利冷心冷肺的人。
别以为她不知道，当初他就是看上了沈子溪的钱，才蓄意接近，沈子溪性子单纯，哪里受得了江恒的花言巧语死缠烂打，娶了以后又不珍惜，到上京不到一年，为了自己的仕途，就勾搭上了尚书令的二女儿孟如意，这般薄情寡义背信弃义之人，竟是自己的亲爹，有时候江晚也很苦恼，苦恼自己有这么一个父亲。
酉时，马车沿街而返，车身华丽气派，此时刺眼的阳光已消散，天边晚霞流动，金光灿烂，整个世界好像笼罩在一片金纱里，波光粼粼璀璨夺目，一阵轻风吹过，车幔被风撩起，只见车内两个身穿浅色素衣的妇人与年轻少女并立而坐，妇人头戴一根双脚银钗，发髻高高盘起，妆容雅淡，她拉着少女嫩滑的小手，低声询问道“见着你二表哥了？”
少女一脸娇羞，白皙透亮的脸颊染上点点红晕，那娇俏的模样格外惹人怜爱。
“妍儿，你记住，从今日开始，你的好日子就要来了，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万不可做出像你表姐那般有失身份的下作之事”
“是，女儿明白”
“娘，那顾府那边……”
江妍压下心中雀跃，有些担忧，蹙眉开口。
“你不必担忧，我自有打算”
孟如意眸色一冷，而后玉手轻拍，安抚住江妍，她还是太小，面上藏不住事，罢了，以后慢慢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