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门外虽被人看得严实,但不代表不能从里面设法逃脱。这柴房狭小逼仄,但与厨房仅隔一窗相连,只是两屋之间的窗户上用木棍封死了,无法相通。
借着缝隙里漏进来的月光,梁宿宁瞥见地上似有东西闪烁着金属光泽。
那是把砍柴刀!
她眼睛一亮,拾起刀走向小窗。砍柴刀可以砍柴,砍个窗子上的木棍自然也不在话下。不过梁宿宁顾忌门外的打手,不敢发出太大声音。
她小心翼翼地耐心以刀刃割磨木棍,只是木棍看着不粗,若想彻底割断还是很耗时间的。
梁宿宁额上冒汗,手臂发酸却不敢停下,费尽力气也只将将割断一根木棍,只容一只胳膊通过,可此时已经天色渐亮了。
快要来不及了。
细细观察了下,对面厨房靠近窗子的地方是一张案板,上面有各色调料。她思索一番,将案板上的那桶油放倒任其倾泄,旋即拾起旁边的火折子,一把扔在油上。
火苗渐起,浓烟滚滚,惊动了看门的打手,那二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立即会意去找来了刘四姨,仅剩一人看在门外。
“哎呦!这是怎么回事?!”刘四姨赶到的时候,火势还在漫延,不大不小却足以令人心惊。
梁宿宁捂住口鼻,远远躲在柴房一角,静静看着烈火吞噬房屋。
门外刘四姨气急败坏的声音透了进来:“你们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取井水来灭火!”
“那这傻子......”打手试探问道。
“这有门栓!总归是个傻子,跑不掉的!”刘四姨气结,“快快快!先救火再说!”
乱七八糟的脚步声远去,门外救火的救火,打水的打水,梁宿宁这里的看守松懈了。她忙将砍刀顺着门缝探出去,一点点划开门栓,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完全扑灭厨房燃起的火时,刘四姨等人才注意到了已经空空如也的柴房,立马明白发生了什么。
“咚”的一声,刘四姨恨恨将手中水盆砸在地上,灰头土脸的她咬牙道:“找!把那个死丫头给我找出来,我非弄死她不可!”
*
天空飘起细雪,瑟瑟寒风夹着雪砸在脸上一阵刺痛,梁宿宁从刘四姨家跑到了街上,大火为她拖延的时间不多,再加上这具身体孱弱,根本跑不远,打手很快寻到了她的踪迹,在后面紧追不舍。
“站住!”打手凶神恶煞地嚷嚷,“等抓住你定打断你的腿!”
梁宿宁充耳不闻,抹了把被雪糊住的眼睛,一路拔足狂奔,然而不幸的是前路不远处一人御马疾驰,迎面而来。
她进退维谷,在堪堪与策马之人相撞的同时,她往右侧一扑,躲过此劫。身后的打手没能反应过来,他大惊失色,而后被马蹄一蹬,栽倒在地。
策马之人勒紧缰绳,马儿发出嘶鸣,前蹄悬空立起,才避免从他们身上踩踏而过。
地面已经蓄了层薄薄的积雪,马儿落下前蹄,马上之人略显不快的脸出现在梁宿宁眼前。他眉间染雪,神色凉薄几欲滴水成冰,蟒袍玄衣翻飞带来一片萧肃之气。
这熟悉的面孔不由让梁宿宁愣在原地,这……这还是当年围在她身边要她教书的三皇子吗?
八年过去,他已经年方二十了,这次是真的长大了。
他于高头大马之上睥睨旁人,气势逼人一改曾经软弱可欺的模样,让梁宿宁丝毫不敢骤然相认。时过境迁,晏羲和眼中黯淡无光,仿佛世间一切都如他脚下尘土一般一文不值。
他淡淡开口:“何人造次?”
打手无端被马踢了一脚,正在气头上,见来人不过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当即指着他骂骂咧咧:“你又算个屁也敢在马上装孙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梁宿宁突然记起昨晚他也曾说过一句话,‘宫里来人探查此事’。
那岂不是!
她抬头定定看着晏羲和,岂不是他就是来探查人口贩卖一案的那个人?
梁宿宁忙不迭起身抓住他翻飞的衣角,略带希冀地开口:“此人欲强抢民女发卖,求贵人救命!”
现在只有他能救她了!
晏羲和好似这时才注意到身侧仰起灰扑扑小脸的她,在见到她的瞬间他瞳仁一缩,二人之间好像风停雪停,唯有眼神交汇。
梁宿宁明显感觉到他整个人浑身一震,望着她失神错愕,方才还高高在上的人此时竟有几分小心翼翼,似是生怕惊扰什么:“你......”
只说了一个字,他又猝然醒转,随之而来的就是巨大的挫败无力。晏羲和盯了她一瞬,旋即蹙眉别过头,像是被她刺痛一般。
手下的衣袍猛地被他拽离,梁宿宁一个踉跄跌坐在地,被他的转变之快打得措手不及。
“你求他救你?”打手几步走到她旁边,浑不在意道,“痴人说梦!”
语罢,他拎起她就要走,然而眼前一花,下一瞬一股剧痛自手臂袭来。只听打手“啊”地一声惨叫便晕了过去,一只胳膊从他右肩脱落,掉在细雪之上,将其染成血色。
打手温热的血液洒在梁宿宁身上,那胳膊还抓着她,不由令她心脏都几乎停跳,头顶传来晏羲和好整以暇的声音,他轻轻一笑:“谁让你们走了?”
这声音此时如恶鬼缠身般可怖,只是他似乎也没打算放过她,削人一臂的剑尖对准了梁宿宁的脖子,而后轻轻一提,拖着她的下巴抬起她血痕斑驳的脸。
晏羲和上下端详了一番,扯了扯嘴角:“这样就像了。”
虽害怕,但梁宿宁倒也还算镇定,她平复着呼吸:“多谢贵人相助。”
“那你打算用什么来换?”他微微侧头,又提了提手中的剑尖,梁宿宁被迫仰头。
八年时间确实足以改变一切,能将眼前之人眸中的光亮湮没,也能将他从里到外变成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
梁宿宁大着胆子捻住剑身移到一旁,擦掉脸上的血站起来,与他周旋:“素闻宫里来人追查贩卖人口一事,民女见您蟒袍加身,想必就是追查之人。”
“人牙子所在何处,我可以为您带路。”
晏羲和点点头,对她的答复还算满意。
“只是民女还有一事相求。”梁宿宁话锋一转,“民女想请您救救我的家人。”
来追她的打手只有一个人,她担心刘四姨会以为她逃回了家,而带着另一名打手去为难刘母和黎宇。
“给我个理由。”晏羲和甩甩剑上鲜血。
梁宿宁权衡一番,忆起刘四姨对话里的内容,缓缓道:“这处的人牙子背后有个强有力的靠山。”
“若您愿意救下民女家人,民女也愿意身入敌营,为您获取有利信息。”
“可以。”他爽快应下,也不征求她的同意便将她衣领一提带上了马。
天旋地转间,梁宿宁已经伏趴在马背之上,眼前景物倏地往后退却,风如利刃袭面,刮得她脸生疼,二人很快一同消失在街尾。
*
天空灰蒙阴沉,偏僻深巷的小屋却在这静谧之中,发出了“丁零当啷”的尖锐碰撞声音,不时从里面传来女子的咒骂,引得路人邻居纷纷好奇探头。
“给我砸!”刘四姨站在小屋中央,面上尽是狰狞之色,颐指气使地吩咐打手,“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那傻子找出来!”
屋子里一片狼藉,刘母赖以为生的纺织机被砸毁,乱乱的线头缠在一堆折断的木头之中,吃饭用的盆碗也都掉落在地,摔了个粉碎。
一息之间,还算温馨的小屋变得破败难言。
刘母抱着浑身滚烫的黎宇躲在角落里,红着眼圈看着家中的变故,悲苦横亘于心间。
女儿不知所踪,儿子自昨日起亦被吓得病情更加严重了,而她一个母亲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们黎家大概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她不在这里。”在把屋中翻了个底朝天后,打手据实相告。
刘四姨眼神一下子凌厉起来,掐腰走到刘母身前,狠狠踢了她一脚,将她踹翻在地。
“那个傻子在哪?快说!”
“我不知道。”刘母满眼悲切地摇着头,死死护住怀中的黎宇,“求求你放过我们。”
“放过你们?”刘四姨嘲弄一笑,“既然你那个女儿跑了,那你便拿儿子来抵吧!”
小小的黎宇病中本就受尽折磨,昏迷不醒,被这刘四姨一拉,毫无还手之力,刘母亦被掀翻在地。两人便如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一片混乱之中,屋外竟涌进来一队身着劲装之人,官兵打扮。将刘四姨和打手围住。刘四姨一愣,松开了抓着黎宇的手:“你们是?”
梁宿宁出现在其后,眉毛一挑:“四姨,我在这呢。”
刘四姨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找到梁宿宁的,她眼睛瞪大了,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你......你?”
一个无权无势的傻子,是怎么说服官兵来帮她的?
昨夜莫名其妙燃起的火又窜入刘四姨脑海,想到一种可能,不由让她手脚冰凉。
这傻子或许一早就想好如何算计她了。
门口一抹玄色身影踱步进来,眼风淡漠在屋内一扫,最后落在刘四姨身上:“就是她?”
对上晏羲和询问的视线,梁宿宁点点头,随后吩咐道:“把她带走。”
得到晏羲和的允许,官兵即刻上前,三两下便轻松押住了刘四姨。
眼下,刘四姨刚才的嚣张气焰尽散,她扭着身子挣扎起来:“官兵大人明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只是没有人听她多言,她被捂着嘴带了下去。与她一同前来的打手见形势不妙,想趁机偷溜,被眼尖的梁宿宁察觉,在他路过她身边之时。
梁宿宁伸腿一绊,打手便“砰”的一声栽倒在地,摔在了地上的碎瓷片上,硌出了斑斑点点的血。
局势转变的太突然,刘母婆娑着眼,抱紧黎宇,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刘母呆愣的样子令梁宿宁心中一痛,她走过去握住刘母的手,轻声安慰:“阿娘,没事了,我们都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