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潮湿地牢深处,黑色劲装的少女倚靠着刑架,纤细的手腕被沉重的镣铐吊在刑架两端,墨发如瀑半遮住眉眼,露出一段苍白如血的脖颈。
细软的鹿皮靴停在她面前,太子眉眼染着几分凶戾,狠狠按在了宁欢尚未结痂的伤口上,血一下子漫了出来。
宁欢单薄瘦弱的身躯一颤,抬起那张血色尽失却依然明艳绝色的脸,黑白分明的眼中刻满了嘲讽,冷笑:“太子来此,有何贵干?”
“宁欢,老实交代,宁家的财宝去了哪里?”太子咬牙切齿的低声问,手中不免又重了三分。
宁欢咬紧牙关,脸上逐渐渗出冷汗,却依旧不肯发出一点声音“太子问我,我问谁呢?”
太子闻言越发怒不可遏,反手抽出匕首插进宁欢的肩膀:“宁欢,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已经恢复记忆了,不可能不知道!
宁家是大殷首富,家财甚至远超国库,绝无可能凭空消失!你是宁家最宠爱的孩子,再不说就别怪孤手下无情!”
“哈哈哈哈哈哈……”
少女仰天大笑,笑声嘲讽刺耳“好一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大殷有你,亡国不远!”
“你找死!”太子怒吼一声“要不是我你早就死在天星堂了,是我救了你,你不要不识好歹!”
“少来这套!你们为了谋我家财,将我掳走洗去记忆,将我训练成杀手,与家人见面不识!”
宁欢眼眸充血,恨不能啖其肉食其骨“谋夺不成,就设计陷害灭我宁氏一族满门,还想要财宝,做梦!”
太子被她狠绝的目光惊得不敢靠近,又不甘心财宝旁落他人,忽然笑了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海棠花帕子。
“你的好姐姐为了找你自甘为妾,多么感天动地的姐妹情,你的嘴够硬,不知道你那姐姐能不能扛得住这诸多酷刑?”
宁欢猛地瞪大眼睛“你——”
“啊,听说你姐姐生得那叫一个花容月貌呢,正好本宫麾下的将士们劳苦功高,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儿,也不知道你姐姐她能不能承受得住。”
太子将手帕扔在宁欢面前,得意的笑起来“我只给你一天时间,不说就换人来说。”
畜生!
宁欢喉咙腥咸,铁锈味充斥口腔,恨得肝胆俱裂却全无办法。
她的武功早在被抓进来的时候就被废掉了,现在自身都难保,要怎么救姐姐?
宁家世代经商,虽是首富却从来安分守己,即便是这样还是避免不了上位者们争权夺利的算计。
她十岁就被拐卖进天星堂做杀手,整整八年时间,她出生入死为太子铲除异己,若不是意外中毒恢复儿时记忆,又怎么会知道她这八年竟然是在为仇人卖命!
为了谋夺宁氏财富拐了她,又封锁消息让宁家人遍寻不到,不得已寻求官家帮忙,一步步迈进了皇后和太子设下的阴谋中。
满门忠良被诬陷贿赂官员,谋害太子,满门抄斩!
她想为家人讨回公道,谁知竟被太子抢先下手,如今才是满盘皆输。
姐姐还活着,不能认命。
宁欢咬牙运功,天星堂杀手学的都是一日千里的阴毒功法,她虽然武功尽废,但是却能燃烧生机换一个时辰的巅峰,俗称回光返照。
内力逆转,宁欢猛然抬头双臂一震,精钢的镣铐应声而断,她迅速起身,悄无声息的掠出牢房,随手捡起两枚石子打晕了门口的守卫。
还没等出去,忽然听见一阵喧闹声。
“走水了!太子寝宫走水了!快来人啊!”
宁欢心头一跳,顿觉机不可失,刚到门口穿着紧身衣的男人抢先一步闯了进来,看到宁欢眼中闪过一抹惊讶,随即拉起她就向外冲去。
“你是谁?想干什么?”宁欢下意识挣扎了一下竟然没挣开。
男人身材高挑挺拔,腰间悬着一枚血玉佩,头也没回的拉着宁欢避开守卫:“宁溪托我来救你。”
少女眼中闪过一抹警惕,故作惊喜的问“我姐姐她在哪里,还好吗?”
男人沉默的将她拉上一辆马车,从腰间摸出一张素帕递给她:“你姐姐已经……这是她的遗书。”
宁欢心脏砰的一声,她一把抢过素帕抖开,血字刺得她眼睛疼,她看了一遍又一遍,是姐姐的字,还有小时候约定好的标记让她不得不相信,这确实是宁溪的血书。
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濡湿的苍白脸颊像是凋零的白玉兰。
“我姐姐她……葬在哪里?”
男人叹了口气:“三天前,她被太子的人追杀,跳崖而死,我将她葬在了西山岭。”
宁欢泣不成声的将遗书抱在怀里,原来那么早姐姐就已经不在了呀。
她颤抖的声音沙哑:“多谢。”
本是为了姐姐才拼死冲出来,如今姐姐也不在,她坚持的理由也没有了,提着的最后一口气散了。
“噗——”
一口暗红的血喷出来,宁欢身体缓缓倒了下去,“姐姐……等等我……”
“宁欢!”
男人的嗓音惊慌,伸手去扶宁欢却只摸到了满手殷红。
宁欢的意识沉进黑暗,眼前隐约有光,摩天大楼,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的长街……
还有……突然崩断的威亚和摔下几百米悬崖粉身碎骨的剧痛。
一本似曾相识的书在脑海中闪过,一段段的剧情竟像是被刻进脑子里般清晰,却从某一页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以至于结局崩坏。
她全部都想起来了。
她不只是宁欢,她还是沈玉楼,一个父母双亡的武术替身,因为长着一张好看的脸被同行排挤,甚至暗中做手脚要了她的命。
却没想到她竟然穿进了一本权谋小说里,变成了一个给主角太子送钱的炮灰首富幼女。
按照原书剧情,她在被训练成杀手之后,本来应该爱慕太子,心甘情愿给他卖命,还在恢复记忆后将宁氏家财双手奉上,助太子荡平邻国,一统天下,成就无上帝位。
但是因为她的到来,非但不爱慕太子,反而在恢复记忆后一心想要太子去死,宁氏财产没得到,剧情完全崩坏,最终大殷亡了。
宁欢忍不住笑了,太子自作自受,爱上他才是脑子有病。
一阵剧烈的疼让她的意识瞬间清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眼前暗香浮动的精致车厢,她有些恍惚。
我不是死了吗?这是什么情况?
“劝你别乱动,伤口崩开我可不会再管你第二次。”
低磁悦耳的男声从身旁传来,宁欢猛地转头,下意识去摸刀,眼眸警惕的看向身侧。
男人斜靠在软枕上,发带缠绕着漆黑长发蜿蜒而下,眉如刀锋,眸似星海,鼻梁挺拔,脸庞轮廓深邃分明,浓长羽睫微微一挑向宁欢看来。
浓颜冷肃的长相,偏生因为那双过分艳丽多情的瑞凤眼而显得恣意风流。
格外深浓的眼线勾勒着上扬的眼尾,像是勾人心魄的妖精,还没开口就自带三分缱绻情丝,着实靡丽冶艳。
纵然见惯了娱乐圈形形色色的明星,宁欢依旧为这一刻所见的景色微微晃神。
宁欢认识他,或者说整个燕京无人不认识他。
定王世子席衍,是全燕京最惊才绝艳的公子,十岁清谈会让三朝元老叹服,十五岁即提枪上马,以三千人喝退北狄两万骑兵。
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世家子弟无不以他为榜样。
每逢出行总有数不清的男女追捧,香囊手帕漫天飞舞,其受欢迎的热烈程度让太子和颖王都心怀嫉恨。
可惜,结局却配不上少年的傲骨卓然,这烂透了的世道更配不上定王府满门忠烈。
不过看到他宁欢就马上想起了这是什么时候,她十五岁奉命刺杀通州节度使,不想撤离时被一名深藏不漏的守卫重创。
逃出去后昏迷在路边,被恰巧打猎路过的席衍捡了回去,那是他们前生仅有一次交集。
醒来后就要桥归桥路归路的,但是宁欢看着他忽然计上心头。
刚一动,一把雪亮的长剑便横在她纤细的脖颈间。
席衍散漫抬眼,笑不达眼底:“你最好别轻举妄动,这么好看的脖子,割断多可惜。”
宁欢无视横在颈间的利刃,反而笑着打量了席衍一圈,道:“世子如此小心,是怕我对你做点什么?”
“只要你不怕死,可以试试。”席衍哼笑,眼神平静而玩味。
不过一时恻隐,顺手将人带走,要是敢不老实,除掉也不费什么时间,就是可怜了这张漂亮脸蛋了。
“看来世子不想知道紫鳞灵芝的下落了,真可惜。”宁欢两指夹住剑刃,向外推“不知道定王还能坚持多久呢?”
席衍目光骤然一冷,危险的感觉扑面而来。
他父亲中毒的事只有亲信和自己知道,就连母亲和妹妹尚且被蒙在鼓里,她是怎么知道的,知情者又有多少?
握刀的手微微一颤,就这么短暂的一瞬失神,宁欢倏然出手点在席衍手腕上,反手夺剑插回鞘中。
“你——”
宁欢眉眼无辜的看着他:“这里可不是谈事情的地方。”
不知是宁欢的威胁生了效还是席衍心中有事,一路上竟然真的相安无事,直到回了王府。
定王府位于燕京权贵云集的青云街,能够住在这里的不是世家名门就是当朝勋贵,随便一砖头下去就能砸出好几个五品以上的大员。
宁欢戴好帷帽跟在席衍身后进了兰庭轩,待所有人都退下后方才摘取帷帽。
“说吧,你想谈什么?”席衍揽袖煎茶,修若玉竹的指骨被薄薄雾气笼罩,熏出一线粉晕,矜贵优雅的抬眸看来。
宁欢沉吟了片刻,温声道:“我想与世子合作,在我不方便出面的时候帮我,作为交换条件我帮世子找寻十味稀释灵药,如何?”
席衍眸光轻而锐的从少女略显苍白的美人面上扫过,语调不急不缓:“好大的口气,我定王府都找不到的东西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能找到?”
“只要世子按照我说的走一趟,明天你自会知道我的底气。”宁欢伸手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定王身中天下奇毒昙花葬,应该时间不多,可是你们至今一味药引都没找到,你除了信我,也别无办法了,不是吗?”
“你若是骗我……”
宁欢笑了一下,语气温柔的说出令人胆寒的话来“ 那就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