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的空白页
迎新会节目环节开始前,是冗长的校长讲话。
妖大校长二十年一轮,这二十年的正校长叫沉松,树妖属,据说已有两千岁了。
沉松长发,但发尾已然稀疏,发辫越往下就越细,头发里还夹杂着几根黄不黄灰不灰的枯发,脸也能瞧出沧桑岁月感了。
他语速慢,发言长,讲完了欢迎新生,又欣慰老生还在继续读书。
“上学期读不下去退学的不多……也就十三个,创历史新低。”
然后慢悠悠地,进入校园环境建设的话题。
“我们要对北校区进行大更改……在今年新建……”
最后才到社团。
“我校的社团活动……”
“但也有几个社团,因参与热度不高,遗憾撤社,它们是古人类研究社,本格推理探案社……”
原来被撤社还要当众宣读。
苏灯心小声感叹:“还好我加入了。”
不然古魔法研究社,也要当众撤社了。
“上述这些社将进入冷冻期,如有新生感兴趣,可以到副校长办公室进行登记询问,它们也有可能在你们的帮助下重新出现在妖都大学的校园中。”
沉松缓慢的发言进入了尾声。
“那么,再次祝贺大家,坚持到了新学期。祝你们度过愉快不悔的校园时光!”
沉松挥手后,坐在了下方的观众席,主持人登场。
“接下来,请欣赏由文艺部主办的迎新联谊会节目!”
齐若跟紫竹猫着腰坐下:“我们没来晚吧?节目开始了吗?”
苏灯心:“恰巧开始。”
大多数节目都是由学生会跟老生们组织,少部分是由多才多艺又擅长社交的新生贡献。
“今年新生里,也有个长得不错的,女生。”齐若说,“蛇系长相,医药学专业,又冷又傲的那种。”
“你都从哪打听的?”苏灯心不解,怎么她就没有听说过这些八卦呢!
“我可是追剧社的,你知道追剧社又名叫什么吗?八卦转运站。”
前面几个节目中规中矩,新生唱歌,老生耍杂技。
一首情歌结束后,上台的是个黑发血眸的男生,他甫一出场,就收获了欢呼声。
齐若:“就是他,汉青。”
苏灯心是在封南的指导下占的座,位置非常好,紧挨着前排的演艺人员。又不会被音响吵到,还能看得清台上表演的学生们。
汉青的特色,或许正是齐若说的,美得热闹。他画着浓重的全包眼线,知道该如何捯饬打扮自己。
但苏灯心仍然透过他的妆,判断出了他的真实模样。
五官倒也还行,比例挺有味道的,或许大家迷恋的正是这样的氛围感吧。
“差远了。”苏灯心点评。
和千里比,差远了,天上地下。
齐若:“你要相信下沉市场的审美。他这种氛围感美人,能诱好多新生去幽谷旅游。”
汉青的节目,就是展示自己的画作,与观众们互动。
好看吗?——好看!
不,好看的不是我的画,而是我画中的家乡。
汉青似乎在笑,血红色的眼睛这会儿带着笑意,比刚刚更有韵味了。
“很多朋友对我的家乡都有误解,什么漂亮的进去就出不来了……这你们就错了,那是因为我的家乡风景美,去见过的就不愿意走了……”
汉青在台上进行着科普。
齐若问:“之前我看过个电视剧,那里面说血族被凤主指定的法律压着,不能出幽谷血猎,所以要诱惑外乡人到自己的地盘,这样就可以掠夺外乡人的血。”
苏灯心又摇头又点头:“南国联盟是有这条法律,约束血族中的七大血魔,但不是凤主下的,凤主只是个妖,妖跟魔井水不犯河水,他压不了血族,再怎么说,血族也是大魔族,能对血族奏效的律法,肯定是魔女的律法。”
汉青的节目结束后,两边端上来了兵器架。
齐若说:“来了,每年的学生会的固定节目,正副会长对打。”
学生会大多都是军警系专业的学生们,会长应该虎豹属,飒爽的姑娘,舞着双剑吼起来时,全场寂静无声,呼吸都不敢重了。
跟她对打的就是封南。
两人三回合换样兵器,从刀剑耍到枪戟。
气氛顶上去的最后回合,会长又是一声虎啸,眼睛幽绿,封南火红色的头发如一团跳动的火焰,如熊熊烈火,一对光翼展开,高高扬起长`枪飞起跃下。
兵器争鸣,火花四射。
节目在热烈的欢呼和掌声中结束。
苏灯心手都拍红了,转头对齐若说:“这是我们社团的。”
齐若:“不对劲,去年没这么精彩……”
紫竹在旁边疯狂点头。
去年学生会的这俩,也就上来假模假样比划了几下,没特效没气势,像极了公园大爷大娘们遛弯。功底是有的,但节目是无聊的。
哪像今年,“特效”也开了,真水平也拿出来了。
“他要是去年就这么搞,我能不记他的名字吗?”齐若鼓着掌说。
周三,苏灯心交了读后感,开启了新一轮的阅读任务。
草草吃过午饭,她泡进了图书馆。
昨天,白及到女寝来送特殊借阅卡和红门的钥匙。
有了特殊借阅卡后,她变豪横了,拉着推车,从一楼逛到七楼,照着书单搜刮了一遍,把书抱进了社团活动室,摞在了长桌旁的红色地毯上。
这也是四个男生给她打扫出来的专用放书位置。
长桌旁的空地上,铺了五张毯子,原先是用来盖书架最上层的书籍,防止书积灰的。
后来就被男生们征用,绿色毯子的是白及放书的区域,蓝色是千里的,浅灰色是封南的,花里胡哨还带着慈善团体捐赠妖都大图书馆字样logo的,是岁遮专用。
苏灯心加入后,男生们挑了块好看且质量好的红色毛毯,带回寝室洗干净烘干后,铺在了离长桌最近的位置,让苏灯心放书用。
长桌上没有出现魔法书。
苏灯心坐在桌旁,放心做起了下周的作业。
半个小时后,红门推开,一抹雪色侵入余光。
苏灯心抬头,跟千里打招呼。
“来好早。”千里愣了下,微微挤出个笑。
他关好门,坐在了苏灯心的对面。
两人静静看了会儿书,苏灯心不行了。
千里幽幽飘香,那种香味应该是他的洗发水或者衣服上的洗涤剂味道,是种花香,不浓烈,却暗搓搓勾的她心慌。
她注意力没办法集中,目光从书页转移到了千里身上。
千里第六感很敏锐,她的目光刚刚碰到他,他就感应到了。
千里从书中收回视线,看过来。
“是有问题吗?”
他看向苏灯心手中的书。
“妖魔比较史?”千里思索片刻,问苏灯心,“老师是谁,鲲鹏九吗?”
“对。”
“你当时入校面试时,是选的哪三个意向导师?”
“研究魔言术也就狐方教授最权威,但她很忙,不怎么在学校。”
千里不急不慢道:“没关系,你今年先上课,妖都大的硕博都是先入学上一年的基础课,第二年确定研究方向,选定导师,进入研究期。”
苏灯心想问的不是这个,她犹豫再三,还是勇敢开口了。
“千里,你是不是……有事想问我?”
这就是她刚刚犹豫要不要问的原因,怎么听,这句话都有点没头没尾,神经兮兮。
千里浅浅愣神,合上了书。
“有。”他承认了。
“第一次碰到你时,就能感觉到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他浅蓝色的眼睛注视着苏灯心,仿佛要注视到她眼底最深处。
“后来咱们相处时间长了,我确认了这个感觉,应该出自我们血脉气息上的相似。”
他礼貌又小心地询问:“能冒昧问,你双亲哪方是魔?”
“我妈。”
千里一震,那双眼睛突然有了光亮和神采:“我能问一下,你妈妈是什么魔吗?她出生地在哪里,姓什么?”
这就不太好编了。
苏灯心探道:“千里学长是没见过母亲吗?你父亲也没提过?”
千里眼中的光黯淡了些,语气也低落了。
“从未见过。我问过他……我父亲,他说我生母很早就死了。我虽生长在血族家中,但我不是纯种血族。父亲有妻子,是家中的女主人,我并不能从她那里打听关于我生母的事。”
从记事起,他就知道自己是家族中上不得台面的存在。
家族中,有严格的等级划分。
位于金字塔顶端的,自然是父亲与那位夫人,以及他们的孩子,那是正统的血族继承人。
而他,以及其他同样处境的兄弟姐妹,不属于权力金字塔里的任何一层,他们只是在边缘活着。
但对于童年的自己而言,比起不苟言笑十分不待见他的夫人,他的父亲要友善许多。
直白些讲,也许是因为他相貌更像生母,父亲异常喜爱他,小时候他常常被父亲抱在臂弯中,出席七大家族的聚餐与会议。
但也正是因为父亲对他的偏爱,激怒了正统继承人的兄长们,兄长们告诉了他真相。
“你生母是个低等魔。”
“是祭品,懂吗?”
“什么生下你后去世了,说这么体面,其实就是被族长们分食了。”
“待在你应该待的位置,别以为父亲喜欢你,你就能越过我们,乖一点,不然下次血祭,你就是祭品!”
“血族会定期血猎,纯血族需要靠摄入新鲜的血液补充魔力,幽谷里流浪的妖和魔都有可能成为祭品。有过……因为祭品相貌还不错,所以生育下孩子后,被恩准留在家族内做事的例子。”
祭品是祭品,家人是家人。
这是七大家族经常说的话,用来教育后辈们,不要对祭品有仁慈之心。
“可能我的那些兄长是吓唬我,所以才说出那种话。”
他闭上眼睛,稳了稳心神。
之前他是这么认为的,兄长们出于嫉妒,故意这么说来吓他。
直到宋家那个已经生育过的雪女,血祭后不见了,被兄长锁进了血祭房间的他,从台上残留的血迹中,嗅到了那个雪女的气息。
七大家族是真的会“吃”掉已经为家族生育过孩子的“家人”。
“这么说应该很无礼,苏灯心,你能告诉我,你母亲是什么魔吗?我妈妈应该是有家有亲人的,她也许是去幽谷旅游,出了意外才被他们掳走……”
这番话,千里说得艰难。
与其说这是他的猜测,不如说这是一个孩子编出来,用来安慰自己的谎言。
苏灯心不知如何回答他。
要不要自爆身份?
而且比起这个,更应该的是确认他生母到底是不是冰之魔女。
如果是的话……冰之魔女怎么会沦落到被血族捕获,还分食了?
好诡异,她现在召唤老妈,自己那不着调的亲妈会出来答疑解惑吗?
万一她妈也不知情呢?
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百分百确定千里的生母就是冰之魔女呢?
现在一切都靠她的猜测,万一不是了,多尴尬!虽说那点相似感,百分之九十九不会有错了。
好纠结啊,到底该怎么办。
红门猛地推开,岁遮出现在门口。
“哟,你们好积极!”
他扬起手打招呼。
一本薄薄的册子从书架深处飞来,悬在三人中间,翻开。
红光大亮,满室血色。
光芒闪过,三人原地消失。
小册子缓缓落在长桌上,书页上,一个字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