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少年用力咬了咬下唇，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这是哪里？
他感受着身下货车的颠簸，完全分不清这是哪个方向。
失策了。
不该喝售货员递过来的酒。
少年恼恨，三百一杯，兑了点儿柠檬水的酒，说不定还是假酒。本想着花点钱，顺便打听下如何去第九环。
这下好。钱花了，自己也搭进去了。
少年左右环顾了下，果然没见到自己的行李。
第八环这也太黑了。
这是什么不法之地吗？怎么黑车还能光明正大挂牌上街的？！
然而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他好不容易一路来到第八环，可不能就这么被带回去了。
少年撑起脚背，脚后跟重划过货车底板，一把尖锐的小刀从鞋底露出。
借着路灯照进来的微弱光晕，他割开了绑住手脚的麻绳，轻手轻脚地靠着车壁，借由缝隙望向车外。
这是什么地方？少年皱了皱眉。
眼前这片地明显有重火力压制的痕迹。看残痕，应该是老式重武器。
被淘汰的手持机甲，还是民众自行组装的小型炮？
总不能是哪个疯子把坦克开上街了吧？
也不算没有收获。
通过这段路所见的场景，少年基本确定自己在接近第八环外围的地方。他稍稍松了口气，没走回头路就好。
随着缝隙里透出的光线越来越强，载着少年的货卡驶入一个较为热闹的休息区。
与周遭短暂停留，下车闲话家常的司机不同，这辆货卡丝毫没有要停下歇息打水的意思。
“来一起唠会儿，吃点儿东西再走。再往前可不好打水休息了。”不远处正在烤火的司机走近招呼道。
“不了。今天出大单嘞。歇不得。”货卡司机笑着应承了两句。
或许是怕旁人发现些什么，货卡司机散了几根烟给上前打招呼的熟人，便径直离开。
“这小子怎么回事？这关头还能有啥大单，那么拼？”
“还能咋回事。估计是有“捡到”什么好苗子，忙着给那边送去呢。”男人将烟分给烤火的同伴们，轻笑一声，意有所指。
“拉哪儿去啊？包吃住不，福利待遇怎么样？”一旁尖着耳朵凑热闹的秦兰听见，忙挤开几个壮汉凑了过来。
“感兴趣啊？”男人斜瞟了秦兰一眼。
“这不是问问吗？这天寒地冻的，总得找个活路不是。”秦兰识相地上前拿起木桶上放着的玻璃酒瓶，给男人掺上一杯。
他可别太感兴趣了。秦兰按耐住内心的小激动。
“捡人”是外圈几环的黑话。被捡的，按照个人素质会被分去不同的地方。有去工厂的，有去挖矿的，素质再好些的，摇身一变为民服务的也不是没出现过。
倒也算不上百分百的强买强卖。
人先送到，签个两三月的实习协议，活先干着走。干着干着不就是自己人了。
用老人的话说，包吃包住还免路费，免费培训还提供实践机会。要不是没有宣传渠道，想去还排不上号呢。
萧瑶却不以为然。
秦兰清晰地记得，萧瑶听见这套说辞时，正用嘴撕下一块鸡翅肉，卖力的嚼着。少女快速将口中的鸡肉咽下，端起他点的酒猛灌一口，咬牙切齿地说：“这叫什么？”
“这叫万恶的资本主义！”
秦兰想了想，觉得萧瑶总结得很精辟。
不愧是他看上的好友。
要是老哥在这儿，多半会说，人要多磨练才能成才。
秦兰觉得等自己老哥退役后，完全不需要担心转业问题。随便找个学校教书，专职正能量讲师就不错。
捡人不稀奇。真正让秦兰感到好奇的是方才男人提到的“好苗子”。
难道自己今天要见证历史了？秦兰摩拳擦掌有些期待。
另一旁，在货卡即将驶出休息区时，一道黑影从背光处一跃而下。货卡一无所觉，开出不远后，在隐蔽的小巷掉了个头，朝着市区的方向开去。
少年撑着膝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和杂草屑，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四周零零散散的商铺装修简陋，生意却很好。来回都是嬉笑怒骂的人，男人居多。劣质香烟夹杂着酒精的味道弥漫在这片区域。
视线恢复正常，少年很快判断出这是靠近黑市的地方。
黑市遗址，准确点。
少年在内心补充，为方才路过的那片残垣标上注释。
他有些不解，第八环这是发生了什么？怎么连黑市都像被打劫了一样？
清秀少年驻足观察了好一会儿，收回视线打量了下自己的穿着。
嗯。
就差告诉大家，我就是那个外来的异类了。
少年生平第一次遇到如此不合群的尴尬时刻。他原以为能面不改色地在女生茶话会中间端坐，已经是最大挑战了。没想到今天遇上了更要命的。
显然他过去那套嘴角十五度上扬的“装死”大计是行不通了。
少年想了想，觉得当务之急是赶紧弄套能融入进去的衣服。
买是肯定不行了。
有了公交车的前车之鉴，他可不觉得自己能在这地方花钱消灾。
更何况，他现在没有钱。
少年想起了这一点，愣了一瞬，选择将这悲惨的记忆暂时尘封。
既然买不了，那只能抢了。
秦兰扶着涂鸦墙，拒绝了跟上来想要搀扶他的男子。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秦兰张开双臂展现自己此刻有多么清醒，说着说着打了个大大的酒嗝。
跟上来的男子无奈地摇摇头，伸手去扶秦兰。秦兰一把躲开，指着对面的男子，眼神恍惚地说：“你是不是看不起兄弟？我还能喝！”
“好好好，你能喝。”
“别扶我！你快去接着玩。等我回来，咱俩今天一定要把他们都喝趴！”秦兰拍拍胸脯立下豪言壮志，紧跟着又是一个大大的酒嗝。
男子见秦兰不听劝，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厕所。距离到不远，左右一个大男人也出不了什么事。
到底只是一顿酒的关系，还是喝到一半的酒，男子也不再坚持，嘱咐两句，转身折返回去。
秦兰扶着墙摇晃着走向厕所。转弯的一瞬间，嘴角的挂着的笑意消失。
第九环出事了。
异兽潮提前了。
秦兰一到星港就去服务台问了萧瑶的信息。他刚一开口描述，工作人员便拿出萧瑶的照片给他确认。自然也就听说了关于变异鼠袭击的事。
秦兰到底是土著，比萧瑶有常识不少。
在木屋酒馆没蹲到萧瑶，加上老钱那些模棱两可的留言，秦兰判断萧瑶多半是想去第九环搏一搏。
不得不说，这俩能在短时间成为朋友是有依据的。
第九环是不可能留下萧瑶的。
第九环早已不是十年前的第九环了。虽然信息封锁严重，蛛丝马迹处仍能还原出第九环目前的危险。
近两年能进入第九环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萧瑶的身体素质显然跟这两字沾不上边。
军部多半会派勤务兵把她捎带到星港。到时候凭着她手上的机械核心，找个门路，混进五环以内不是问题。
是以，秦兰一进第八环就直奔星港去堵人。却没想到堵空了。
不光堵空，还察觉到了第八环、第九环的暗流涌动。
秦兰没有急着离开星港。他独自在星港里闲散地走着，还真让他观察到不少东西。
秦兰找准时间，顺利混入搬运物资的临时小队中，快速跟这群地头蛇打成一团。
找萧瑶，萧瑶找丢了。
自家老哥说不定正在第九环备战。
秦兰觉得他没有离开这里的理由。
那话怎么说得来着，少年的青春总得有些热血。
秦兰完全没征求过这俩人的意愿，自顾自地定下了这个行动计划。
至于先找萧瑶，还是先找老哥，秦兰觉得这不是个问题。
说不定他找着找着，事儿闹大了，老哥就出现了呢。
得找个人问问。
直觉告诉秦兰，萧瑶的消失多半跟黑市遭到袭击有关。
黑市暗中撤离，萧瑶消失，黑市混战，哪有那么巧的事。
作为在第八环被异兽袭击的受害人，竟然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这不反常吗？
秦兰本想借着“捡人”的话题旁敲侧击打听一下，奈何男人着实谨慎。一通调侃吹牛，关键信息半点不漏。
不过秦兰也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萌新。
问不出来，严刑逼供就是。
敲十个，总得有两个知道的吧？
至于这作案地点，自然是厕所了。
俗话说得好，人有三急。趁着喝上头的时候拦在厕所，不用敲棍都能问出些蛛丝马迹。
棍，要留到必要的时候敲。
秦兰朝着厕所旁土墙的夹缝走去。他方才已经侦查过了。这里刚好能塞下一个他，还是视线盲区，容易被忽略。
秦兰刚走到土墙旁，一道黑影扑了出来。
有人！
来人出招干脆利落。秦兰躲着躲着觉得有些熟悉感。这招式怎么感觉像是军校的？
他可没少被这些招式揍过。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这时，秦兰看清了对手的脸。
咦？这不是早上那个谁。
对面的少年看清秦兰也是一愣，出手的动作慢了下来。
“好苗子？”
秦兰福至心灵，眼前的少年和男人描述的好苗子瞬间对应起来。
少年疑惑地顿了顿，不知秦兰何处此言。
“不打了，不打了。”秦兰率先收手。
“你还挺厉害的。捡你的人，这次算是栽了。”
清秀少年闻言脸一黑，硬邦邦地纠正：“不是捡，是绑。”
“诶，你行李不见了。”秦兰这才注意到少年身边没带着早上的包裹。
“还有钱回家吗？要不要我借你点儿？”秦兰抬起左手，晃了晃手上的光脑。
“不必。我不回去。”清秀少年看了秦兰一眼，淡淡地回道。
“离家出走啊。同道中人啊。”秦兰一挺来劲，上前一把搭上少年的胳膊。
少年身子有些僵硬，念及方才对方主动出言帮他，没有挥开秦兰的手。
算是默认了秦兰的说法。
“不过我说，能回去还是赶紧回去吧。”秦兰拍了拍少年的肩，语重心长地劝导。
“第九环不太平，很快就轮到第八环了。到时候有钱也不好走了。”
少年瞳孔微缩。
第九环出事了！
“你知道什么？”少年一把扣住秦兰搭在他肩上的手。
“道听途说罢了。”秦兰耸耸肩。“今天有人在第八环外围被变异鼠袭击了。”
“这不可能。”少年紧皱眉头：“目前驻守第九环的是联盟的精锐战力。现在也没到异兽潮。”
“是啊。所以异兽潮提前了。”秦兰漫不经心地抛出这个结论，丝毫不在意自己刚刚说出了什么惊天消息。
少年沉默了。
过往的常识告诉他这绝不可能发生。理智却告诉他，对方说得不无可能。
“怎么样，走吗？”秦兰见他不说话，伸手戳了戳。
“你呢？为什么不回家？”少年没有回答，反问秦兰。
“我呀。”秦兰耸耸肩。
“如你所见，那个被袭击的是我的朋友。我得先找到。”
这倒说得过去。少年十分理解，他们男生都是有些英雄主义的。
“另外，我家属还在第九环呢。”秦兰抬手指了指少年背后的方向。
少年愣了愣。
他这是……遇上同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