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

毡布被掀开。

进来的却不是那个中年人，而是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

少年伸出手，揉揉自己的前额：“这么多人？”他的每根指头上都戴着金戒指，玉扳指，发冠镶嵌着鸽子蛋那么大的宝石。

都兰姬的目光深深停留在少年……发顶的宝石上。

当然，少年的脸孔也是不可逼视的清隽俊逸，上天精雕细琢之作。

那中年人自他身后进来，笑道：“这位小公子不幸迷路了，借我们的车带他一程。”又换上那副和蔼的神情。

在少年看不到之处，中年人掏出一锭金子朝都兰姬扬了扬。

都兰姬微微一笑：“公子请坐。”

少年皱眉看了看，挑在沈玉宁身边坐下。

中年人脸色微变，却也没说什么，兀自在另一边坐下。

沈玉宁咳了几声，双手按住喉咙，果然发不出声音了。

少年看了她一眼：“唐突，敢问几位是……”

中年人嘿嘿笑道：“这是小老儿一家四口，我妻子，还有两个女儿，一个长得像她，一个像我。”

“哦，”少年点点头，看向都兰姬：“这位夫人当真年轻。”

都兰姬抿唇一笑。

中年人道：“蒙小公子您夸赞，我妻子中原话说得不好。”

马车穿过城门，一段明暗交错，日光漾暖落在少年挺直的鼻上，沈玉宁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青竹气息。

少年一双凤眼对她笑了笑：“这位小姐，我有没有挤到你？”

她抬头看着他。

都兰姬道：“她不会说话的。”

中年人立刻附和：“是，这孩子她不会说话。”

“是吗？”少年收了笑。

沈玉宁无奈地点头。

“好吧。”

接下来，他伸手一笔一画比给她看：“我、有、没、有、挤、到、你？”

沈玉宁：“……”

中年人表情古怪与“妻子”对视了一眼，目光转回少年身上：“冒昧问一句，小公子家住何方？因何与家人失散？”

少年叹道：“说来话长，我原本出身商贾，因父亲善于经营，家中一夜暴富，金银堆叠无数，昨日我与家姐贪玩偷跑出门，岂料中途失散，我除了这满身金银一无所有，只好借贵马车搭载一程，定有厚酬重谢奉上。”

中年人频频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小公子放心，既然同路，我们送你一程不算什么。”

少年扬唇一笑：“多谢了。敢问两位有没有看到我姐姐？”

中年人道：“你姐姐，是何模样？”

少年想了想道：“她呀，表面老成，其实胆子小，看着呆呆的，心里想法很却多，连我也被骗过一次。”

沈玉宁：“……”

中年人面露尴尬，心想这说得都是什么！只好干巴巴地道：“这样的，我们……我们不曾见过。”

“哦，那算了。”少年有些遗憾：“不过几位要往哪儿去？这么早出城。”

都兰姬调整了一下怀里少女的姿势，肩膀酸了，便把昏迷不醒的少女靠在车厢壁上。

中年人眼睛从未在少年身上移开：“见笑了，我小女一向贪睡。其实我们打算去康国，小公子你也看到了，我妻子，都兰她是康国人，去家日久，她分外想念家乡，我便带着女儿陪她回去一趟。”

少年颔首：“原来如此。”

“是啊。”中年人笑道。

“不过……”少年道：“这好像不是去康国的路。”

中年人笑容一凝：“你……你说什么？”

少年索性摊开手脚，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我是说，这条路一直走可到不了康国。”

“……小公子说笑了。”

中年人与都兰姬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中年人伸了一只手进怀里。

不好了！沈玉宁迅速抓住少年的袖子。

少年微微一笑：“这条路走到头，还要走水路吧，乘船直到关口，再入大漠，对吗？”

“哦，对对对——是这样，是得这么走。”

中年人干笑了两声，把手又从怀里伸出来。

少年道：“家父经商，走南闯北，多少知道一些。”

沈玉宁安下心，长出一口气。

少年突然伸手弹了她的脑袋一下。

“这位小姐，一直愁眉苦脸的，小心变老。”

她摸了摸被弹的地方。

“没事的。”他眨了眨漂亮的眸子：“我想我那姐姐也被好心人送回家了吧。”

马车行过一段路，少年打算掀开毡布看看，中年人伸手阻止了他，正好按在他的玉扳指上，另一只手捂着肚子。

少年笑道：“怎么？您看到我就肚子疼？”

中年人面色难看，没回答他，扭头对都兰姬道：“我去一下，你注意些。”

都兰姬有些倦意，点点头：“你快点。”

他出去的瞬间，毡布掀开了。

沈玉宁注意到少年的手不知何时按在腰上，那里空荡荡的，本应该配把剑。

这时，那一直昏睡的少女突然醒过来，跟着毡布起落的缝隙冲了出去！

“救命！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