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不哭了不哭了，”温明揪了一张纸巾，叠好放在兰希鼻翼，“我们家希希怎么这么能哭，鼻涕都来不及擦了。”
“哼！还不都是因为你！”鼻涕擦完后，她揉了揉有些闷的鼻子。
两个人就手拉手坐着，突然就沉默了。
恍惚至极。
“嗡嗡。”温明的手机打破了寂静。
“喂，明哥。”是小狄打来了电话。
温明有点心虚，侧身捂住手机的音孔，压低声音：“干嘛？”
“不用遮遮掩掩，我小嫂子都知道了，”他在外头冻的冷瑟瑟的，偏偏没有这个小区的门禁，“我来送药了。”
“送药？”
他心里一咯噔，来送药说明什么，说明他姑姑已经知道了。
他撇头看了一眼兰希，小姑娘淡定的很，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你怎么送药来了，我不是让你在家待着呢吗。”
“温姨的话我不敢不听啊。”小狄冻得直跺脚。
脚上是刚订做好的皮鞋，一点水都不能沾。小狄低头瞅了一眼，顿觉自己实在伟大——竟然为了他俩，来回折腾，还废了一双鞋。
他多够意思呀，可温明这丫的连来接他一下的意思都没，想到这里不禁心里又一阵烦闷，泄愤地踢了一脚积雪。
“她怎么知道的……”
“哥，你能不能先下来接我一下，保安不给我开门，我进不去啊。”小狄直接打断了温明的话。
“啊，你稍等。”温明这才反应过来，冷冷的冰雪还在他小弟脸上拍着呢。
“我去吧。”温明打电话的功夫，兰希已经套好了大衣，围好了围巾。
“希希，你等我，”温明见状，立马着急去穿衣服，“我也去。”
他脱掉衬衣，去衣柜里找衣服。
这套公寓，他虽然不来住，却也留了一些衣服，都是他自己的衣服。没有大衣，没有板正的西装领带，只有休闲的衣服。
兰希没有推辞，走到温明身边，与他一道挑着衣服。
“江城下这么大雪，外头肯定很冷。”
温明应了一声，埋头在一摞衣服的最下边揪了一件米黄色的厚版卫衣：“穿这件吧。”
“那件卫衣领口太大，穿出去脖子灌风，换一件吧。”兰希笑着摇摇头，也将头埋了进去。
满柜子都是黑白灰，很少有亮色，要挑一件合适的衣服，实在不是轻松的事情。
“可是那是我最厚的衣服了。”温明还不死心，将卫衣往自己身上比划。
“最厚的也不行啊，高领毛衣不比那个暖和吗？”兰希头也没抬，一把拽过他的卫衣，扔进了柜子最里边。
“那我穿什么呀。”
“不要慌，我这不是在给你挑吗？”
……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语气里都是甜蜜，就像一对生活很久的老夫老妻。
“还缺个孩子。”温明突然来了一句。
“什么？你说什么？”
兰希扒拉衣服的手一瞬间就僵住了，脖颈也硬在原地。
“还缺个孩子”，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啊啊啊，我没说孩子，我说帽子，帽子！”他揪出一个黑色针织小帽套在头上，“外头冷，得带帽子。”
兰希瞅着他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她的窘态，笑得不行。
我又没说你说的是“孩子”，温明，你的发言很危险呀。
“穿这件吧。”兰希费力揪出一件中领毛衣。
黑色的，宽松的，非常适合21岁这样的青春年纪。
“这件？”温明叉手站在一旁，故作姿态地端详了一番，“那就这件吧。”
屋里的人甜甜蜜蜜，门口的人骂骂咧咧——小狄已经等了十多分钟了，却还没见到一个人影。
“完美！”兰希将温明领口的拉链拉到最顶部，满意地检查了一遍他的穿着——帽子，毛衣，羽绒服，厚厚的裤子……堪称全副武装。
“快走快走，再不走我要热死在这里了。”温明在身后推着兰希的肩膀，这小姑娘把他裹成了粽子。
他们默契地拉起手，然后统一揣进温明的口袋。
“果然下大了。”温明目不斜视，直勾勾地看着雪花飞舞。
兰希则拽了拽脖子里的围巾，一脸幸福。
那件黑色毛衣，有年头了，是温明高中时期的衣服，胸前的笑脸现在看来略显幼稚。
并肩同行，两人吱呀吱呀地踏过雪地。银花迷人眼，一瞬间，兰希好像回到了三年前。
那也是个雪天。
她路过万音楼，碰巧遇到赶来练琴的温明。他穿了黑色的羽绒服，敞着怀，胸前就是这个笑脸。
怀里还抱了一沓琴谱。
平凡日子里的每一次遇见，都是惊喜。
兰希欣喜，又小心翼翼，她就跟在温明身后，快走两步让自己近一点，又退后，让自己远一点。
不记得那日的雪有无今日这般大，只是兰希记得，那日很冷，冷到温明的眉眼生寒，不曾掠过她一眼。
模糊的记忆让人痛苦，还是现实让人沉沦。
“希希，我脑袋好痒，你帮我看看，是不是帽子里有小虫子。”温明的声音把她唤回现实。
“大冬天的，怎么会有虫子。”她瞅着温明歪过来的脑袋喃喃道，却还是低头去翻着他的帽沿。
“哪里，是这里吗？”
“不是不是，在后边后边！”
“后边也没有啊。”
“当然没有啊，因为我是骗你的。”
温明晃了晃脑袋，将帽子从他头上转移到兰希手里——内部还有些余温，绕在女孩的指尖。
“哎呀，快戴上！不要受凉！”
“不要~”温明摇头晃脑，一边躲避着帽子的束缚，一边将希希拦在怀里，“戴帽子还怎么一起白头。”
他灿灿地笑着，这半个多月来，第一次如此开怀。
下雪天，当然不能戴帽子。
兰希没想到，一句酒后戏话，突然就实现了。
她有些诧异地盯着眼前的人，这人发梢挂着银银细雪，睫毛上也散着些许水汽。
大雪飞寰的江城，两人嘴角的雾气勾撩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希希，”温明吻了她的眼角，“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哭泣。”
“哼，我才不信。”
这样的承诺，信既信，不信亦不信，可她嘴上说不信，心里却信得不能再坚定。
“为什么不信，我可是唯兰希主义者……”扣着她的脑袋，“你听，我的真心可鉴。”
小狄站在远处，瞅着这俩人抱在了一起，都快无语死了。在家里还没腻歪够吗，就这两步路也走不过来，真当他是大厦门口的石狮，冷热都耐的吗。
“喂，这儿呢！”他还是没忍住，一声吼吓了两人一哆嗦。
不远处的俩人，脸上一点歉意都没有，甜甜蜜蜜地甩着手。
“怎么搞这么狼狈。”温明被小狄的样子逗笑了。
湿漉漉的头发，冻得通红的鼻尖，左手揣着药，右手提了一个饭盒，小狄一点富家公子的样子都没了。
“还说呢，还不都是为了你。”他将饭盒塞给兰希，“快冻死我了，小嫂子你也是，心太狠了点儿，让保安大叔把我拦在外边。”
不仅拦，蹭别人的门禁都不许。小狄委屈死了。
“小小惩戒一番，让你跟温明狼狈为奸！”兰希得意地努了努嘴，递过来一个袋子，里边装了间温明的羽绒服。
“这……”小狄犹豫着要不要接。
“怎么，温明的衣服你都开始嫌弃了？”两只手岔开袋子，兰希一脸诧异。
“倒也不是……就是……”
就是温明这陈年老醋他可惹不起，今日若是接下了兰希递来的衣服，日后指不定怎么被温明整呢。
“穿上吧，我让希希带着的，”温明似乎有点良心上过不去，“辛苦你跑来跑去的。”
“没事儿……没事儿……阿嚏！”小狄还是打了个喷嚏。
他本来要开车来的，只不过他突然接到通知，他哥哥狄青柏从国外回来了。
他大哥，长他八岁，管天管地，比他爸都严，要是让大哥知道自己又乱玩车，狄青柏不把他腿打断就稀罕了。所以他不敢开他那辆车，只能打车过来。
“不会是青柏哥回来了吧。”果然是温明，一下子就猜出来了。
“对啊，他回来了。”小狄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淡淡地说道，眼神却落在了兰希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