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女子缓缓睁开眼睛，亦是横瞳，瞳孔浅蓝沉静如水，花绚烂，水蜿蜒，人曼妙，画中仙。
见她睁开眼睛，男子变得十分激动，将手伸入水中，女子看也没看，轻轻将手搭在他手上，缓缓探出水面，衣不带水，赤脚踩在花上，冷冷开口：“怎么回事。”
男子头顶不知何时冒出两只白色耳朵，小小尖尖，毛茸茸的，身后还有一条尾巴欢快晃动，他殷切开口：“这几个孩子误闯了进来，他们想带孩子回家。”
说着他头顶的耳朵还弹了一弹，徐叔己见状小声同叶茗吐槽：“原来是一条狗……”
叶茗还未说话，那男子手一挥，将头上花环扔出去，准确地套在徐叔己头上，姜云见状，心道这下他怕是要吃些苦头了，冲女子开口道：“多有打扰……”
“神界的人？”那女子道。
识得神界的人，现下在凡间，姜云心中有了头绪，拱手道：“神界姜云，拜见前辈。”
与水息息相关，那必然是那一位了。
“我是瑶姬。”
“这神庙一定是为您建的了。”姜云道。
瑶姬看向水底骷髅，嫣然一笑：“是。”
“为何神像没有脸？”
水底突然动了起来，水流绕着枯骨，慢慢生出透明的血肉，皮肤，毛发，心脏跳动，血液涌动，新生的躯体由里到外渐渐凝实，刚刚还是一具枯骨，现在已经有了人的雏形，是一个男人，他在水中动了起来，像是感觉到憋闷，猛然坐了起来，向水面游去，终于将脸探出水面，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上身趴在岸边，花朵向水中蔓延，瞬间将他包裹其中，再散开时，那男子便穿上了一件蓝衣，双目无神斜倚水边。
瑶姬不急不躁走到水边，伸手将那男子从水里拉了上来，摸着他的脸呢喃，柔情似水：“问你呢，为何不给神像一张脸？”
男子像突然注入精气神，不复方才呆滞，四肢灵巧，表情生动，轻轻歪头，含情脉脉覆上瑶姬的手：“没有谁能塑出你美貌的十分之一，既然如此，何必多此一举。”
瑶姬却突然变了脸色，她的手在男子脸上游移，滑过眉毛，眉毛消失，滑过鼻子，鼻子变平，滑过嘴巴，嘴巴也被抹除，最后一张脸上只剩下一双眼睛，仍在含情脉脉看着她，瑶姬嫣然一笑：“你说得对。”说完便不再留念，手指抹过，眼睛也消失不见，男子整张脸如同庙中神像一般光滑。
姜云愕然：“这……”
传说巫山有神女，朝云暮雨，一日入怀王梦境，自荐枕席，怀王见其美貌无双，惊为天人，两人互生爱意，成就一段风流佳话，后襄王听闻此事，效仿怀王来巫山寻神女，然而不遂其愿，神女不为所动，留下襄王有意，神女无情一说。
有一文人名为唐昶，不知生平，不知朝代，对神女有着痴狂的迷恋，他赋诗多首，怒斥借云雨之事贬低神女的人，这是小人之心将神女世俗化，坚信神女与众生天差地别，神女不会沉溺情爱，凡夫俗子追求的那些在神女看来都是虚妄，她是是神力无边的，是长生不老的，是超脱外物的，是不会被任何人改变，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的，在时间的长河中，其他人终将化为一捧黄土，只有神女将永垂不朽。
他四处寻找神女踪迹，多年无果，常年忧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终是即将油尽灯枯，在生命的最后日子里雕出了他想象中的神女像，可惜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这样一个美好的，脱俗的，不染凡尘的神女应该长什么样子，于是他选择将神像的脸空出来。
“那，这……是唐昶？”姜云道。
瑶姬抚着唐昶的头发：“不知他长什么样子，他说得对，既然如此，何必多此一举。”
“我送你们回去，之后会加固封印，不会有人再进到这里来了。”
瑶姬心不在焉，翻手结印，蓝花翻飞，一条通道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一朵小花停在姜云眼前：“跟着这朵花向前走。”
众人道谢，踏上那条路，姜云鬼使神差回过头来，那张空无一物的脸面对着瑶姬，平白让她觉得柔情似水，瑶姬摸上那张空空如也的脸，柔声道：“我知道，一切皆是虚妄，这里是假的，你是假的，可是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又有什么所谓呢……”
……
几人出了无尽夏，叶茗忙着差人把孩子跟羊送回家中，姜云看着徐叔己一脸烂七八糟，道：“你之前不是一直吵着要休整洗漱吗，如今事情了了，还不去洗洗。”
徐叔己却一改洁癖本色，扭扭捏捏：“等一会等一会，先不着急。”说着便破天荒地主动要求去帮忙赶羊回家。
姜云疑惑，却没有多说什么，嘱咐他不要给村民添乱，看好小羊不要丢了，便由着他去了。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许久未曾开口的珠珠望着神像不解开口。
“什么？”姜云道。
“瑶姬与唐昶。”
“瑶姬似乎与她说的唐昶眼中的她很不一样。”珠珠道，“那瑶姬眼中的唐昶与真实的唐昶是一样的吗？”
尽管珠珠说的有些绕，姜云还是听明白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心是什么样子，看的便是什么样子，这谁也说不清楚。”
珠珠皱起眉头，努力思考。
叶茗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叶公好龙罢了，与想象中的彼此相伴一生，也总好过梦境破裂，互生龌龊。”
“听这话还以为你受了什么情伤呢，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若是让我知道你看上哪个姑娘，我一定要把你今天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她，看她是怎么看待你今日这一番话的。”小花道。
叶茗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迅速改口：“我没有说自己，若是我喜欢一个姑娘，必定是喜欢她的一切，不管是强大的还是怯懦的，不管是美好的还是卑劣的，只要是她。”
见他说这话时眼神不时向自己这边瞟，姜云心道，莫不是喜欢我吧，进结界如此紧张我，现在说这话还是这副神态……可是我何时怯懦卑劣，我堂堂战神，还不够强大不够美好吗，那这必定不是我，一定是我想多了。
“师父师父，我把小羊都赶回家了！”徐叔己双眼放光，扑到姜云身边，老实站定，将头低下伸到她面前，“师父不摸摸我的头吗？”
姜云愣住，没想到这惩罚竟是这样，见徐叔己眼神不住上瞟，十分期待，姜云有些不忍心，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手感相当不错，她又揉了两下，徐叔己被她摸得极为满足，轻轻蹭了蹭，就差使劲摇摇不存在的尾巴了。
叶茗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这莫不是在结界中被下了降头，怎么那么像一只狗。”
徐叔己微微晃动的脑袋一下就呆在原地，片刻后直起身来，一脸不敢置信：“师父……真的吗？”
小花在一旁狂笑不止，扭来扭去终于把自己胖胖的身体打了个结，姜云啼笑皆非，连忙上手解救它，嘴上安慰徐叔己：“别担心，很快就会消失的，对你的身体也没有什么坏处，不过就是习惯会有些变化，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徐叔己不自觉看向珠珠，见她眉开眼笑的，胸中郁气散去许多，不知怎的，人还没意识到，身体已经靠近她，慢慢将鼻子贴上她的脸，蹭了蹭，等他回过神来，只觉若遭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