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诅咒练习生（14）
吴月频像是被这阵仗吓到了，在寂静里愣了好长一会儿，才弯腰去捡那只腿。
但是她伸到半路的手也被燕危然啪的一声打开了。
燕危然手里拿着自己的小腿，撞过吴月频的肩膀，一蹦一蹦跳到了屋内，把笔记本在旁边放好，开始低头把假肢装上。
一般从截肢都会保留膝盖，如果膝盖不能用，脚踝能用甚至会把脚踝直接接到大腿上。
因为多一个自身的关节，假肢穿上就能灵活很多。
但是燕危然的截肢的时候情况紧急，是连同膝关节一起卸掉的，使用起假肢来会更辛苦。
她卷起裤腿，将假肢按在自己圆圆的肢端，然后垂着头用绑带一圈一圈地绑好，最后把卷起来的放生皮肤顺着大腿铺平。
如果不看仿生皮肤和她自己皮肤的交界处，那仿佛就是一条真腿。
她仿佛是在表演一般，将自己的伤口撕裂，示众，展示着自己的无助和落魄。
但是她的背却挺得很直，低垂着头脊骨突出，不肯屈从。
“孩子，你太瘦了，”吴月频感叹道，“瘦成这样，以后身体要吃不消的。”
“年纪大就以为自己是权威，就可以逼着人跳舞吗？”与刚才激烈的语气不同，燕危然现在的话说得很平静，“按照你自己想法去逼迫别人，现在世界变得那么快，你们那一套规矩真的还适用吗？”
吴月频皱着眉反驳道：“创作的底层逻辑是相通的，你要做好歌手，首先态度得端正啊，基础要打牢靠。我也知道要与时俱进，我就是在态度问题上要求你。”
燕危然抬起头来：“好啊，我态度端正了，然后呢，我的腿也长不出来啊。”
“你既然不想走，那肯定就是想继续比赛，”吴月频说道，“你初舞台拿零分，主题曲的直拍又缺，你这么拖累你的队友，还不如直接退赛。”
燕危然咬着后槽牙，目光扫过练习室里的队友们，不说话了。
“你是不想走吧？舍不得自己的队伍，”吴月频又问道，“想红就得吃苦，你能吃苦吗？”
“吴老师，我们上外面说。”乐笙愉跑上去，将吴月频往门外带。
吴月频倒是也没有继续说，深深看了一眼燕危然，就跟着乐笙愉就出了练习室。
“那个直拍就决定个出场顺序，不打紧的啊，”陈米娅坐到燕危然身边，“你不跳也没关系的。”
燕危然站起身，抽了抽鼻子：“那个老太婆说得对，我就该退赛。”
陈米娅要伸手拉她，燕危然将手躲开，恶狠狠地说道：“正好，我最讨厌别人知道我少条腿了。”
说完她就一步一步小心地走向门外。
“我们不会往外说的。”赵辛萌喊道。
另一个F班的选手也附和：“没错，我们就不是那种嚼舌根的人。”
“外面要是有人乱讲，舌头都给她们扯下来。”
但是燕危然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米娅已经跟出了练习室，尹葵诺正要去追，却被肖尔拉住了。
“我们午饭带回宿舍吃，现在先让她先冷静冷静。”
尹葵诺：“万一冷静冷静人没了呢。”
“不会的，陈米娅劝人的功夫你不知道。”肖尔说道，“倒是你，动作记住了？”
尹葵诺：“……”
肖尔：“我们队的主题曲直拍打算直接旷两个？”
尹葵诺：突然好严格是怎么回事。
但事实证明，肖尔跟韩若冰两个是真的有水平，这两个人一教居然还真的让尹葵诺觉得那些动作顺了很多。
尹葵诺从来记动作是没有问题的，就是四肢跟不上脑子，永远上下半身各跳各的，跟着肖尔拆了节拍学，居然真的学顺了。
看到教学成果这么好，赵辛萌也默默地跟到了后面学，那两个话很少的老师也没有反对，于是她们那一队也呼啦啦散开找好位置学。
十一点半的时候有进度快的组从门口路过，一脸稀奇地往里探头，但是探进来看了一眼就好像看到了什么滑稽戏似的互相推搡着离开了。
“超过她们，一定要超过她们。”赵辛萌继续动作用力地跳着。
-
中午肖尔跟尹葵诺要带饭回宿舍，而韩若冰吃完要马上继续回去练。
她其实已经跳得很好了，但是还在继续对着镜子抠动作，将舞蹈练得更有她自己的风格。
食堂里没有打包盒，尹葵诺跟肖尔凑合把饭菜和水果用餐盘装好了端回去。
太阳正烈，蝉在围栏外的书上鸣叫，再次走上回宿舍的路。
尹葵诺莫名觉得现在这个场景有点像高中。她念的高中也是这样，不能打包，但是有的学生想在宿舍吃饭就只能端着餐盘回宿舍。
不仅如此，她还觉得宿舍里面也很像早些年的高中女生宿舍，特别是夏日午后走在走廊里的感觉。
总好像跟旁边的影视楼不在一个年代，但是又觉得存在即合理。
“对，抬腿……然后这个胳膊要这样……”
走廊里远远就听到陈米娅的声音。
等到尹葵诺亲眼看到燕危然和乐笙愉在居然在跟着陈米娅跳舞，感觉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明明刚才吵着要退赛的，现在仿佛没事人一样跟着陈米娅在练舞了。
“哇，午饭来了。”乐笙愉扑过来。
肖尔举高了餐盘:“没你的份，只拿了四个人的。”
乐笙愉:“没带够是队长失职吧!”
陈米娅擦了擦汗坐在屋子中间的桌边:“你们吃吧，我减肥，午饭不吃了。”
尹葵诺将餐盘上的馒头塞到陈米娅手里:“我昨晚可是见过你的真实饭量了。”
她略有不好意思地笑笑，也就接过馒头吃了。
其实带的饭菜不多，但是五个人围着两个餐盘吃好像也骤然变得好吃了起来，用馒头将汤都蘸了。
“光盘行动了。”尹葵诺仰躺在床上。
“原来吃这么一点也能饱啊。”乐笙愉喟叹道。
尹葵诺:“……那你还想吃多少。”
“我昨天晚上又吃了三个冰激凌球。”
尹葵诺:“……”
乐笙愉吧唧吧唧嘴:“开心果味那个味道真不错，应该多要两个的。”
-
晚上考核出人意料地顺利。
主题曲正式录制前，导师们每天晚上都会给各位选手打分，总分最高的选手会成为主题曲的中心位。
尹葵诺本来还有点怕，因为她怕忘记动作，结果是一个队齐舞，到大练习室里面跳给导师们看。
导师只来了方笑语一个，放音乐表演的时候，方笑语一边看一边打分，只跳了一遍就给过了。
方笑语那个大拇指竖得尹葵诺自己都有点心虚，她明明忘了好几个动作的。
只是因为肖尔临上场前提醒她就算跳错了也不要停下来，对不对的一定要继续往下跳，她才强壮镇定，表情管理良好地跳完了。
不仅仅是她，乐笙愉也跳错了好几个动作，燕危然更是跳跳停停。
“笑容特别甜，让人看了就开心，继续保持。”方笑语对尹葵诺的评价就这一句。
跟跳完后就感觉解放了的尹葵诺不同，韩若冰出练习室的时候很明显表情不太好，还回头看了后来进的组一眼。
她平时也面若冰霜，但是她平时只是单纯木着脸，现在是垮着脸。
“早点收工不好吗？”尹葵诺自从她昨晚掏钱大方以后就对她大为改观，“而且方笑语什么也没说，给分应该不会低吧。”
“练习的时候，老师给你多抠抠细节才好，”韩若冰又回头看已经跳了第三遍的黎念组，她自己也在小幅度地跟着动作，“否则一上台，再有问题丢脸的是自己。”
她们出了大练习室以后就在走廊排队，量尺寸做主题曲演出的衣服。
主题曲的演出服需要特别合身，而且会给每个选手一些观众选定的设计，所以才要特意重新量一遍尺寸。
那个测量的机器很神奇，跟机场安检的门挺像，用法也差不多。
只需要人站进去做出规定的姿势，片刻就可以把身体数据扫描出来。
其实扫描很快，只是扫描完填那个长长的表格慢，所以走廊里攒了一大堆人。
尹葵诺扫完出来填着表格，正好黎念她们组也从练习室出来，在她们队后面排队。
黎念走来，排到了陈米娅身后，看到尹葵诺的目光还对她笑了笑。
“这里打个钩。”一走神，尹葵诺就被工作人员提醒了。
“哦好的。”尹葵诺回过神来，正要打钩，笔却被肖尔捉住了。
尹葵诺再定睛一看那个选项:
[授权节目使用身体与面部数据作任何形式用途(通告费上涨50％)]
她余光瞟了眼肖尔填好那张表，照着肖尔的表开始现场抄作业，不该钩的一个没有选。
-
出楼后，有的人跳了一天的舞却还活力满满，而有的人经过一天的练习，像被抽干了拿着衣服匆匆回宿舍。
“你居然不问我为什么不能勾选那个选项。”肖尔说道。
尹葵诺：“通告费上涨50%，这么大的好处，这个选项肯定有猫腻。”
“以后看到类似的选项都要当心，不能选的。”肖尔叮嘱道。
尹葵诺：“当然，这个通告费又不发给我。”
肖尔：“……”
“所以是会作什么用？”尹葵诺问道。
肖尔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道：“有个跟选秀节目长期有合作的做仿生人的公司，简称DL，全称叫Dream lover，梦想恋人。这个公司会在练习生没有红的时候大批量收购他们的身体和面部数据。”
讲到这里肖尔就停住了，他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不该直接说出来。
但是尹葵诺不依不饶地问：“用来做什么？”
“后来有的练习生火了，粉丝就会来买来追星。”肖尔话说到这里，又像是卡壳的钟表一样，顿了顿，“批量生产，可以挣很多钱。”
“那么没有火的呢？”
肖尔没有回答。
“是做充气娃娃吧，反正长得都挺好看，”尹葵诺一字一句地说道，“或者说，是更高端的仿生人娃娃。”
二人沉默着路过一个街灯。
尹葵诺凑近去看，过了一会儿忍不住笑道：“肖尔，原来你也会脸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