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目标是出院（19）
“没有。”尹葵诺说着在餐桌上坐下。
齐亦嗣正要把餐盘也放在同一张桌子上，这个动作一做出来，就立刻有护士将目光盯了过来。
他不是个会碰硬钉子的人，抱着小赛就去了旁边的桌子上吃饭。
医院这个食堂里的规矩是越来越多了。
今天甚至规定了吃饭的时候不准说话，不准跷二郎腿，但是不得不说这些饭菜是越来越好吃了。
阳春面上的卧着的荷包蛋上都洒了芝麻，吃的时候一面软一面脆，咸淡也正合适。
从食堂吃完早饭出门，她灵敏的嗅觉就闻到一丝腐烂的味道。
那种腐烂的味道很微妙，混合在食堂里面饭菜的香气并不明显，但是尹葵诺还是闻到了。
往太平间的方向堵着几个人，有病人也有护士，喧闹着不知道在争辩什么。
只能看到有几个护士在赶人，而那几个病人手里分别都抱着小孩。
尹葵诺跟了过去，正好跟其中一个小孩对上视线。
那小孩的眼睛黑漆漆的，里面没有光，面无表情，仿佛只是一块死物。
这样弥漫着死气的眼神让尹葵诺想起了刘芳静的那个幻觉女儿，也是一样被大人抱在怀里，但是眼神是死掉的。
“至少让我们把孩子送出去吧。”有一个年轻的妈妈说道，“我们就是睡了一觉，不知道怎么就到这里了。”
“你们可以去门口的咨询台问，”护士辛苦地维持着秩序，“你们要出去也得去门口啊，来这里地下做什么？”
“可是门口的护士就是让我们来地下问问的，说是轮回什么的。”
大约是小孩挺重，年轻妈妈还把孩子往上颠了颠，又继续说道：“门口咨询台说小孩需要净化轮回一下才能出去。”
小孩从尹葵诺身上移开视线，看向那边吵嚷的护士，小小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
尹葵诺又看了剩下的几个小孩，软绵绵地趴在大人身上，但是那眼睛也是漆黑，带着一种非人感。
有一个年纪稍长护士看了那个小孩一眼，跟旁边年轻的护士耳语了一声，年轻的护士目光也落在那个小孩身上，脸上露出了不忍。
但是那种不忍只存在了一瞬，小护士伸手道：“孩子给我吧，家长先到外面去等。”
年轻妈妈一边把小孩交出去，一边不放心地问道：“护士，大概多久能好啊？”
护士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语气不太确定带着一丝逐客的意思：“至少要到明天，等不起就好好带着孩子回病房。”
忽然有个孩子大哭了起来，尹葵诺顺着声音看过去，那个孩子还很小，白嫩的手臂上有一个蚊子包，周围的皮肤起了一圈皮疹子，看着像是有点过敏或者是被什么毒虫咬了。
要说有蚊子苍蝇，地下负一楼，靠近食堂原本空气就有点热，这里确实耳边飞来飞去的蚊蝇有点多。
那个妈妈走来走去，焦急地哄着孩子。
站在尹葵诺身边这个很明显跟那个妈妈也认识，问道：“这个医院里治蚊虫叮咬的药有没有啊，他们家小孩从小就对蚊子的毒素过敏的。”
护士说道：“我们有止疼药，要驱蚊，每个房间里都有灭蚊器，自己回去点。”
“我是说那种，小婴儿也可以用的治蚊虫叮咬的药，你们这里没有有还开什么医院啊，”那个年轻妈妈提高了音调，引得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快点放我们出去咯，小孩子有事情，等到明天，你们能付得起责任啊？”
护士张着手仍旧没有接到小孩，解释道：“这位女士，我们这里是精神科医院，你们说的那种，专门给小孩用的药我们这里没有。”
年轻妈妈抱着孩子侧过身：“没有就放我们出去，本来我们也是奇奇怪怪就进来了。”
小护士无奈地看向身后，护士长经验老道，也是提高了音调：“想要尽快出去就配合我们的工作，要不谁也走不了。”
“你们领导在哪里？我要见你们领导，我不要跟护士讲话，来个医生。”
“我们这边只有护士，医生不会到这里来的。”
双方僵持不下，脸上都很难看。
不过其中有几个家长还算是理智的，并没有在说什么。
其中有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靠近尹葵诺问了一句：“你也是一醒过来就在这里了吧？”
尹葵诺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身后，她看的方向是抱着小赛的齐亦嗣。
“你们家倒是难得，爸爸也能一起带孩子。”那个女人羡慕道，“你说，这种把孩子交给护士去单独检查，能靠谱吗？”
有时候这种误解可以让情况变得更简单，也可以拉拢人心，所以尹葵诺就默认了，没有解释。
只是她问的这个问题，让尹葵诺有点难以回答。
尹葵诺自然知道这里进去是什么，里面是太平间，是寂静轮回之地，除了医护人员以外，只有死人会进去。
她有小白花的人设，所以她讲的话很容易让人相信，但是她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让这么多孩子的妈妈把孩子交给护士送进太平间去。
“有医生来了。”
在尹葵诺犹疑间，她听到有人这样喊，目光看过去，是傅一霖过来了。
傅一霖刚吃完早饭，看到这里聚了一团人，越聚越多，前排还站了两个自己的“病人”，于是走到尹葵诺身边小声问是怎么回事。
尹葵诺小声讲了两句，傅一霖目光看向护士们身后通向太平间的走廊。
“医生，你可算来了，刚才这帮护士非要我们把孩子交给他们，”刚才喊着要医生不要护士的妈妈跟傅一霖说道，“你快管管他们，这是什么规矩啊。”
没等护士长说话，傅一霖就说道：“这边都是归他们管的，你应该好好听护士的话，不应该问我。而且我们是同事，平级，不存在谁管谁的关系。”
齐亦嗣假也是无辜受害者的一员，抱着小赛问道：“那我们现在这个情况怎么解决，那个小朋友看起来好痛苦，我都看得心疼，大家给出个解决方案，尽快把需要离开的人送出医院？”
那些抱着孩子的病人都将齐亦嗣认作了自己人，虽然也有不悦的，但还是愿意心平气和谈谈。
尹葵诺自告奋勇道：“我可以带上我家宝宝，先进去给大家探探路。”
-
尹葵诺确实是不害怕的，她去过一次了，在寂静轮回之地工作的那两名护士也算是跟她认识了。
因而最终尹葵诺还是牵着小赛又越过阻拦的护士们走上了那条去往太平间的走廊。
因为太平间温度低，所以越往里走温度越低，让尹葵诺不由自主就想起了上个副本里面的第四个关住肖尔的密室。
而地上爬动的昆虫，也让尹葵诺有了一种仿佛回到了上一个副本的感觉。
但不同的是，尹葵诺还是在那冷冷的空气里，闻到了一丝丝腐肉的味道。
像是鸡肉在冰箱里放久了，突然想起来打开袋子时那种不仔细闻不到，但是靠近了闻一口都能栽一个跟头的有点冲的腐肉味道。
小赛还挺乖的，它毕竟不算轻，也没有非要尹葵诺抱着，小短腿倒腾得快，尹葵诺跨一步它跨两步追。
尹葵诺追着傅一霖走，小赛在后面跟着跑得快要起飞。
大概是小赛走路动静有点大，在前面走得一往无前的傅一霖回过身来，单手把小赛给捞起来了。
“得走快点，”傅一霖说道，“这边气味不太对，前面地上恐怕会脏。”
负一楼的尽头还有一个电梯，专门去往太平间。
从这个电梯间出来，尹葵诺就看到清洁工们在太平间外边忙碌。
虽然气温更低，但是腐臭的味道越发浓重。尹葵诺从电梯里出来，那个味道扑面而来时差点直接把早饭呕了出来。
清洁工也就是戴着防毒面具，所以能够忍受。
但尹葵诺现在还活着，只是干呕，没有真的把早饭吐出来，全靠走廊里有一块玻璃将走廊分割成了两段。
跟上一次不同，从电梯间出来到那边走廊并不是直通的，而是从上次她来时绊到的地方长出了一面玻璃墙。
在这块玻璃墙和电梯之间，尹葵诺唯一可去的就只有旁边的那扇门。
那是个更衣室，傅一霖有钥匙可以进去，一打开门，就感觉门口从四面八方都有凤吹过来，空气形成了一道墙。
更衣室里面还折叠放着好几套防护服和防毒面具。
“防毒面具没有小孩的，只能让小赛先在这里。”傅一霖将小赛放在地上，“更衣室是安全的。”
小赛也乖乖地点点头，在旁边的凳子上坐好。
尹葵诺学着傅一霖戴防毒面具，然后也拆了一套新的防护服。
等傅一霖穿好了，回身来看尹葵诺，发现尹葵诺也穿得差不多了。
傅一霖把手递到尹葵诺面具滤毒罐的底部，说道：“吹气。”
检查过气密性后，两人互相检查过防护服的穿戴，穿过准备间和冲淋区，就到了玻璃墙的那一面。
地上全是暗红色的血水。
就像是塞了满冰箱的冻肉，但是忽然停电了，冰箱里的冻肉融化了，把血水流了满地。
整个走廊又腥又臭。
“轮回柜爆炸了。”
路过那些清洁工时，尹葵诺没有想到他们居然也会说话。
“他们俩还活着吗？”傅一霖问道。
尹葵诺知道他说的是谁，是那两个在轮回柜旁边，穿得更要下水去叉鱼似的，每天的工作就是“蒸馒头”的那两个护士。
正好走到了她之前到过的那个太平间门口，傅一霖走了进去，推开门。
门里面有两具穿着黑黑的捕鱼下水裤的尸体，身上已经腐烂了。那两具尸体，至死都趴在已经坍塌的轮回柜上，腐烂在灯光昏暗的地下室里。
尹葵诺现在可以看到护士们的脸了，却不知道他们两个长什么样子。
他们的皮肤还是白的，但是在不断地变化。尹葵诺靠近了细看，才发现，原来那不是皮肤，而是重重叠叠的虫子。虫像是皮肤一样在他们身上涌动。
有的虫没有被喂饱，四散爬行在地上。
清洁工没有正面回答，因为答案已经在眼前了，只是说道：“医院已经没有办法进行轮回净化了，医院将彻底被污染，死亡也将是真正的，没有余地的死亡。”
“所以之前‘死面’才会出现那么多。”傅一霖说道，“就算再怎么样清理，也还是会出现死面，因为轮回，很快就将不存在了。”
“没错，从那个时候起，‘面’就已经被‘祂’污染了，末日要到来了。”清洁工说道，“小心脚底，那些虫子，可以咬穿防护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