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楚与寒看了下腕表,上面电子显示下午四时,她随意地拿起矮桌上的姜茶小小地抿了一口,只见杯口处留下一抹枣红色。
当精致的陶瓷小杯与同材质的杯托碰撞在一起时,试衣间的门正巧被打开了。
“这件我感觉是不是太素了一点?”女人轻扯着通体蕾丝花纹的长裙,在镜子前来回寻找着最好看的角度。楚与寒视力不是很好,她乍一看那裙子也不过是蕾丝叠加蕾丝再有点欧根纱,不过几秒,楚与寒还没点评一番,女人便又往试衣间里走:“算了,这件还是一般般。”
边上一排的衣服都是女人换下来待定的衣服,楚与寒等得有些无聊了,可这人是她老公的客户,总不好开口催促人家快一些,只得吃着小点心消遣。
不知从何时开始,楚与寒感觉到了异样,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古怪感,像是有什么令人不安的东西正在接近,稍急促的心跳和脑海中不断闪过的灵感就是最好的证明。
一阵耳鸣而后,方太太又从试衣间里出来,这次她穿了一身贴满水钻的紫色一字肩鱼尾裙,楚与寒感觉脑袋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方太太似乎很满意这条裙子,她大步甩着亮眼的裙摆,神色兴奋地对着楚与寒说道:“这件是不是好很多了?”
楚与寒从不吝啬于赞美好看的东西,直说:“这个版型很贴身,设计也很棒,你看起来都像是个大明星了。”
方太太闻言更是愉悦:“那我就要这套吧,到时候离婚法庭上就穿这套。”说着便去换下裙子,也吩咐店员把她看中的衣服也一并包起来,她刷卡付款的同时一边同楚与寒说:“江太太有心仪的吗?我送你一件吧,今天要你陪我逛这么久,总不能让你空手而归吧。”
可楚与寒实在没有这兴致,她实在是有点头晕了,平日里她身体非常健康很少有不舒服的时候,因而这点不适感更难熬了,她斟酌着开口:“左右我今天也没什么要紧事,出来逛一逛也是好的,还得谢谢晨姐你约我呢,省的我在家里发霉了。”
不适感愈加厉害,楚与寒脸色却不曾有什么变化,仅是步伐慢了一些,她挽着方太太的手臂,两人一同踏出品牌店,就在那一瞬间,楚与寒似乎听见有尖锐的水滴声从远处刺入耳膜——寒冷的、刺痛的、如水波纹般回荡,却带来了更鲜明的感受。
一切的负面状态在这瞬间被解除,原本萦绕在身的朦胧声响变得清晰起来,那是很多种细微的声音,行人走动、说话以及商场原本播放的舒缓纯音乐。
方太太察觉到楚与寒的失态,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这里冷气太过了?”
楚与寒神色警惕地环视四方,缓缓道:“可能是真的有点冷吧。”这话是回应方太太的,可实际上楚与寒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奇怪的下意识行为,她在人群中一眼便锁定了一位神色慌张的男子。
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很关键。
那名男子穿着用料一看就知道是100元三件地摊清仓货的黄色格子开衫内搭黑色背心,搭配破旧且染上泥浆的牛仔裤,他神色仓皇,不敢快跑,却又频繁回头张望,像是在躲一场可怕的追逐。
于是楚与寒便低声与方太太交代,她说好像看到了多年未见的同学,想上前去打一声招呼,方太太对此并不在意,她没看见人,也不起疑心,还乐呵呵地约好等会儿在商场五楼的餐厅见。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直到走近了,楚与寒才发现这男子,脸色更是苍白毫无血色,像是被寒冷江水泡了一天一夜的尸体颜色,他满头的冷汗,甚至于楚与寒与那男人处于社交距离也能闻到他身上有一股属于灰尘和老鼠的气味。
她不着痕迹地理了一下刘海,手腕处的香水味驱散掉那隐隐约约的臭味,令人不至于烦躁。
男子定下神来,肿胀的双眼对上面前那陌生女人的面容,他无视掉来自陌生人的问候∶“我......总之你别挡着我!”说这他又焦虑地往人多的店铺走去。
可那人身上实在肮脏,楚与寒即便是再心急,也干不来直接拉人手臂的事,她快速地说了一句:“你是在躲什么人是吗?”
也只有这个可能了,然而听闻这句话的男人,态度立马发生大转变,他背对着商场入口,侧着身体,别扭地向这个“奇怪”的女人求助:“你能把我藏起来吗?我实在是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了。”
男人的眼神透漏着惊慌,楚与寒装作不经意似地瞟了一眼不远处,还是那走动的人群,看不出什么奇怪的,收回视线时,古怪的感觉又漫上心头。
那里有两个看不见的“人”,正在踏着沉重的步伐走来。
像满身银色水银盔甲覆盖的“人”。
这可不是肉眼能看到景象,这更像是强烈的感官直觉。
那东西对楚与寒来说很危险,但又很忌惮她,似乎看着这个方向却又不敢直接过来一般。
链接着楼上楼下的扶手电梯不停地连轴转,客人像是运输带上的点心,在这座商场里不停打转。
可不能直接上去,那可太明显了。
男人维持着侧身的姿势一动不敢动,仅有喉头在不受控制地因吞咽而活动,几秒钟时间令正在逃亡的人像是被蚂蚁撕咬般难以忍受,他正准备着不管不顾地随便找个方向离开——正如他先前那般。
但楚与寒在他准备行动的那一刻,说道:“跟我过来。”
她们巧妙借过人群,通过垂直电梯进入到楼上一家茶餐厅,还没到饭点的时间,因此那充满复古港式风情的茶餐厅店内甚是冷清。
楚与寒随意地把包包放在身侧,手肘撑着圆桌:“说吧,那是什么东西?”
男人的神情也松动了许多,只是又很快凝重起来:“你看得到那些东西?”
正常人是不该看到的,也许是这个意思,可楚与寒也不清楚自己这是看到没,毕竟眼睛没看到,脑子看到了这算怎么回事?且不说那诡异的直觉,早在十分钟前,楚与寒也无法相信自己会因为一丝不可言状的灵感,冲动地结识一位流浪汉。
不过关于那东西是否被楚与寒看到了的问题,对于“流浪汉”来说似乎并不重要,他迫不及待地喝完了一整杯热茶后讲起了他逃亡的经历。
现时正式春分日,附近八十公里外的小江村当地每逢春分、夏至、秋分、冬至,都有庙会活动祭拜河神,也算是当地的特色,因此小江村一带每逢庙会都会吸引周边的游客。就在早几年,开发商又看中小江村的民俗以及便利的交通条件,选址在附近建设游乐园,而借着这两处东风,村内不少房屋都被村民改建成民宿或者店铺经营。
而张超是返乡创业的本地人,年前辞职,自春节后便忙着把老家一楼改造成ins风奶茶店,在外地上大学又在外打拼多年,他基本也就国庆、春节有空回老家,因此这祭拜河神的庙会,他是许多年没参加过了。
小江村临河畔,村中祠堂也是在河边,张超一大早便起来同家人一起到大榕树下帮忙……
张超那疲劳而又模糊的声音回荡在茶餐厅半封闭包厢内,他停顿了很久,楚与寒有点不耐烦地催促道:“然后呢,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有种直觉,接下来的事情会对她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但此时周围安静地可怕,似乎又回到了感官闭塞的时候。
而比楚与寒更焦急想要知道当时发生什么事情的是当事人,张超无助地对上楚与寒,他说:“我不知道,我想不起来了,后来我在屋顶上,看到祠堂后面一个小院内,有人杀人了!”
他越说越激动:“你知道吗,没人相信我说的,没有人理会我,你是第一个,你是第一个!”激动到甚至双手往前靠,上半身不断接近对面。
楚与寒警惕地往后靠,这时往外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店内竟然一个人也没有了,她迅速换了一个方便立即逃跑的坐姿。
张超继续说着:“那个杀人犯盯着我看的时候好恐怖啊,我知道他想杀了我,杀人灭口,我就一直跑一直跑,路上我也不是没有碰上其他人,可是他们都不听我的话,以为我疯了,把我当空气一般不理不睬。”
“所以,那两个是杀人犯?”楚与寒总结道。
张超卡顿了一下,用着不确定的语气说道:“是吧,我不敢看太仔细,但一直追着我的就是他们了。也不知道他们找不到我会不会回去害我父母,今天这才节日的第一天,怎么会遇上这样的事啊。”
“对了,我应该报警才对。”他说这便到处摸索身上的口袋,可惜,也许是太匆忙,手机并不在身上。
但是,光靠人腿,怎么可能跑八十公里啊......
楚与寒紧抓着手提包,手指用力得指尖都发白,这一幕发生在无人关注的桌底下,她平静地问道∶“你是说,你是从小江村一直跑过来的?”
原来张超的声音是如此浑浊,楚与寒自认为不是不识察人的呆头鹅,可再一次听见面前人说着诡异离奇的话,还是难以压抑心底里的厌恶与惊慌,她听到他说:“对,我跑了好久好久……”
张超似乎已经模糊了时间概念,他只记得今天明明是节日的第一天,也似乎模糊了人类生理的极限,他只记得自己跑了很远很远。
楚与寒心下做好决定,她毅然抓起包包往眼前那怪人重重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