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正午的阳光烫得人辣眼睛。
黄橙橙拖着装满快递的小车走在阳光下面，只觉得头皮都在冒火。
距离那晚的乌龙事件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黄橙橙也终于放弃了抓住偷猫贼的念头，老老实实地又踏上了找工作的艰难路途。
福祸相依，抓贼失败的黄橙橙在找工作上却是大获全胜，没费多少功夫就在家附近找到了一个她很喜欢（目前）的工作。
虽然说打工人最快乐的只有两天——拿到offer那天和炒了老板那天。但这依然不能妨碍已经受过社会毒打的黄橙橙再次满怀期待地设想入职后的美好生活。
“嘿嘿嘿——”月入8K，百万富翁不是梦！
实在是太热了。
吵闹的蝉鸣声和蒸腾的热气将女生从幻想中唤醒。正午的高温让她像是拥有了双腿的美人鱼，每一步都忍受着灼热的疼痛。
黄橙橙龇牙咧嘴地快步往家走去。
这条小路两旁都是新栽的小树苗，在阳光的照射下蔫头蔫脑的，根本搭不起一点树荫。
“咪！”
一声略显尖利的叫声突然在某处响起。
黄橙橙一开始还没有听清，只觉得太阳晒得她好像出现了幻听。
很快，第二声猫叫随之清晰地传来，但这一声就显得虚弱了许多。
“咪……”
“啊？”
黄橙橙这次听清楚了。她停下步伐犹疑地环绕四周。
有小猫吗？
这会这么热，小猫们应该都钻在林子底下正乘凉呢。
黄橙橙擦了擦额头上快要滴下来的汗水，再次为刚刚一时兴奋上头没有打伞就冲出来的鲁莽举动后悔。
但是快递的诱惑，哪个人能抵抗？又不是人人“柳下惠”！
她停在原地，弯下腰眯着眼睛打量起周围的草丛。
没有见小猫呀？
“咪咪咪——”把快递车放在一边，黄橙橙扒开草丛仔细寻找起来。
“嘬嘬嘬——”还是没见啊？
虽然很迷茫、也很热，但黄橙橙继续扒拉着草丛。
真害怕是哪个调皮的小猫“又”被枝杈子挂住了。这会可是最热的白天，千万别像她一样中暑了。
黄橙橙拖着小车，晃晃悠悠地四处翻找起来。
时停时行，黄橙橙还没有说些什么，“烈性子”的快递盒却已经摇摇欲坠，几次掉落在地上，抗议着此时的高温。
小猫的叫声也突然消失，根本找不到踪影。
一时间，连蝉鸣也停歇了，阳光洒满小道，整个世界都寂静下来，连风声都没有。
额头的汗水连串往下滴落，黄橙橙艰难地用手肘擦了擦汗水，开始认真思考先回家放东西这个好主意。
“先回吧……”黄橙橙用手当成凉棚抵在额头上，抬头眯着眼看向晕出一片光晕的太阳，格外想念家里正在努力工作的空调君。
黄橙橙调转步伐往回走去。
可能是心里有事的原因，她的步伐总显得有些慌乱，平地上都走得歪七扭八的，几次差点栽进小路两旁的灌木丛里。
就在她即将经过单元楼斜前方的垃圾桶时，她突然听到了今天最清晰的一声猫叫。
\"咪！\"
黄橙橙突然像是炸了毛一样。小车哐一声摔在地上，散落了一地的快递。
她完全没有理会的意思。直直往前跑去，目标明确，直奔垃圾箱。
夏天的高温让垃圾箱发出一阵阵腐烂的气息。
此时正值中午，保洁阿姨们也都在午休。早上人们随手扔进的食物残渣成了一只小猫唯一的食物来源。
黄橙橙一口气冲向垃圾桶，顾不上干不干净，两只手抓住桶沿，踮起脚尖探头望去——
一只小小的，瘦骨嶙峋的小猫。
一只前腿微微弯折满是血痕、惨兮兮叫着的小猫。
女孩投下的阴影让正在埋头苦苦寻找食物的小猫警惕地抬起头来。
一张人类的面孔突兀地闯进它的视线。
小猫全身的毛发都被垃圾弄得湿乎乎的、一绺一绺的黏在一起。
此时却因为害怕努力支棱起来，背部高高拱起，一边发出嘶嘶的警告声，一边上蹿下跳地想要逃离眼前这个人类。
但脚下松软的垃圾让它失去了平衡，一头栽进垃圾的深处，更是弄疼了它受伤的前腿。
“嘶——喵！”
刚刚还凶神恶煞的小猫顿时变成了一团小球。黄棕色的斑纹小猫努力将自己团在一起，缩在垃圾山的角落里不停地舔舐着自己折断的右腿，凄厉地喵喵叫着。
黄橙橙惊呆了，她一时之间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目瞪口呆地抓紧垃圾桶，一动不动地看着挣扎逃窜的小猫。
直到惊慌的小猫再次跌进垃圾桶里发出痛苦的哀嚎，黄橙橙才仿佛上了发条一样，慌乱地叫起来：
“小、小猫！”
她完全不知所措，站在原地跳脚。
“咋办呀！”女孩带着哭腔喊出声来，环顾四周却没见一个邻居路过可以求助。
黄橙橙咬牙，伸出手去想要将小猫抱出来。
伸手的动作却再次惊到了已经恐慌过度的小猫。它不顾右腿的疼痛，猛地发力紧靠垃圾桶站了起来，用完好的左腿努力驱逐眼前“恐怖”的人类。
黄橙橙也很害怕。她自己养猫，也知道小猫在惊慌时刻根本不管不顾，更何况野生小猫的爪子为了捕猎有多么尖利。
但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她眼疾手快，一只手在前吸引小猫的注意力，另一只手精准地揪住了小猫的后脖颈。
“嘶——”
“哈——”
两声抽气声同时响起。
黄橙橙裸露在外的胳膊上还是被挖出两道深深的血痕。她一把揪出小猫，另一只受伤的手托在小猫的屁股底下。
小猫害怕极了，整个身体翻腾着挣扎。但因为后颈皮被人类紧紧捏住一时之间没能逃离，又因为疼痛渐渐失去了力气，只能无力地落在女生手上哀哀地叫着。
一番激烈的动作下来，黄橙橙也失了力。抱着安静下来的小猫，她一屁股坐在滚烫的石砖路面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工作日的小区异常安静。即使这样一番吵闹的动静也没有吸引过来任何人。
黄橙橙口干舌燥地和快递盒子们坐在一起，怀里的小猫被她用防晒服包裹住轻声哄着。
小猫是救出来了。
可是一猫一人此时异常狼狈。
小猫受伤的右腿急需救治。黄橙橙害怕小猫受惊逃走不敢松手，另一只被挖伤的手也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
正午的太阳越来越晒，火辣辣地直接照射在皮肤上，黄橙橙却是浑身发着冷，干涸的嗓子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坐在地上无助地流着眼泪等待体力恢复。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还是没有人路过。
黄橙橙看着怀里安分下来的小猫，尝试着将一只手挪开，看小猫没有挣扎后，抬手摘下胳膊上黏着的塑料袋，撑着地面准备起身。
“黄……橙橙？”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有点耳熟的声音。强撑镇定的黄橙橙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张口就要喊人。
但怀中的热量让她身体一僵，即将脱口而出的叫声被生生咽下。她小心翼翼地转动身体想要向来人求助。
身后脚步声响起，一道略显迟疑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你没事吧？”
*
乔然拎着袋子在阳光下慢悠悠地走着。他天生比别人更耐热一些，也不爱出汗，因此他很享受在阳光下慢步行走。
这样安静的夏日更容易激起他创作的灵感。
四下无人，乔然满脑子都是在构思新作品，自问自答得正起劲，却无意间看见小道尽头有一个人影坐着。
他一下子闭上了嘴，准备安静地走过去。
“奇怪？”他突然反应过来，喃喃自语道。
这么热的天，谁会坐在地上？
担心是否有人中暑，乔然微皱着眉头往前走去。
黄橙橙此时正好撑着地艰难起身，小臂上的血痕落进乔然眼里。
看不清女孩脸上的表情，但乔然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上前询问。
走近后，乔然才发现是那晚遇见的黄橙橙。
女孩此时异常狼狈，受伤的手臂、怀里包裹着看不见的东西，满脸的汗水和泪珠。
他心中一紧，赶忙走上前问：
“出什么事了？”
黄橙橙一开始并不觉得害怕，满心都是对小猫的担忧。
但突然出现的乔然这么一问，委屈和害怕突然钻了出来。
她哭得停不下来，抽噎着给乔然看怀里受伤的小猫。
“呜——小猫受伤了、我就去救……然后我没劲了就坐地上了。”
从女孩断断续续地讲述中，乔然勉强拼凑起事情的经过。他蹙着眉上前一步，想要查看女生手臂上的伤口。
黄橙橙却连忙抽回手臂，哭着指着怀里的小猫说：
“它腿断了！咋办呀？”
乔然反应迅速，一边单手接过小猫安抚黄橙橙的情绪，一边掏出手机联系了小区里的宠物医生。
“杨医生？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刚刚在小区里捡到一只小猫，前腿好像是断了，您现在在那边吗？”
黄橙橙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探头看男生怀里的小猫，担忧地用手指轻轻摸了摸。
小猫动了动，脑袋转过来，虚弱地咪咪叫了两声。
“哦哦，你疼啦，我们马上给你找医生哈！你别害怕。”
黄橙橙脸上的泪水还没擦干，又忙着去安抚受伤的小猫。
乔然挂断电话，低头朝女生说：
“我们这会儿去医院。”
说完快速环视了一下周围，将小猫交还给黄橙橙。一个人迅速地将满地快递规整好塞进小车里拉住，又接过小猫转身带着黄橙橙朝车库走去。
“哦哦。”
黄橙橙反应迟钝地感受到怀里的热量出现又消失，呆呆地跟在男生身后一路走远。
“我们现在是去治小猫吗？”
黄橙橙呆头呆脑地开口问，看着很有警惕性，但其实身体已经很诚实地跟着前面人走。
乔然回头看了她发白的嘴唇一眼，低低地应了一声，解释道：
“刚才和杨医生联系过了。你也要去趟医院打针。”
杨医生是小区里很有名的宠物医生，从首都回到小城开了一家兽医院，医术很受大家的信任。
“哦、好，我们一起去——啊，我也要去看医生吗？”
肾上腺素的作用早已退去，黄橙橙努力抵抗着胳膊上传来的阵阵疼痛，虽然已经是个成熟的打工人，但还是一听到打针就害怕了。
乔然看到黄橙橙害怕的样子，严肃地注视着她的眼睛，说：
“伤口有些深，肯定要先处理一下。”
黄橙橙有点被他严肃的样子吓到了，讷讷地回了一声“哦”，就抱着小猫坐在副驾驶里，像两只鹌鹑一样沉默不语。
乔然感觉到她的慌乱，张了张口，有心想安慰些什么，却又有些词穷。只能干巴巴地补充道：
“别害怕。”
黄橙橙却不怎么担心自己，她更担心怀里微弱呼吸着的小猫，于是低头回应道：
“嗯，我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