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闻
屈泽也和涂亦的独处照片,被严恒私下里传播开来。
一传十,十传百,人尽皆知。
就差没有直接发在班级群里了。
涂亦得到的照片,是杨斯羽传给她的。照片经过多次传播,像素已稍被降低了,但仍能看清画面中的内容。
一扇落地窗,玻璃上倒映着行道树隐约的墨绿色的影子。
窗内,屈泽也正伸着手,替涂亦整理耳边的发丝。
暧昧暴露无遗。
完全社死的场景。
涂亦焦虑了一整晚,用力闭着眼睛也照样失眠。辗转反侧,心慌意乱。
不知道屈泽也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他看见照片了吗?他会怎么想?会生气吗?会觉得泊舟岛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如此叫人厌烦吗?
涂亦想不明白,理不出任何一点头绪。
不知道他烦没烦,反正她是快要烦透了。
她甚至产生了一个念头,假装生病,谎称肚子痛或是头痛,不去学校。
然而乖乖女做不出这一类说谎出格的事情。
学生时代,去学校上学是顶天大的事情。
***
周一早上,涂亦在去上学的路上,不断地给自己做心里建设。
从来没有过哪一次,会像这一次一样,对于上学充满了紧张。
她双手抓紧肩膀两侧的书包带,低着头,脚步沉重却又快捷。
她想低调地走进教室后门,最好是当个隐形人,谁也看不见的那种。
只要能够安全顺畅地到达教室就好。
可能是心里的祈祷太强烈了。好消息是,涂亦确实顺利到达了教室。但是也有一个坏消息。她前脚踏进教室门,屈泽也后脚也踏进了教室门。
他们明明没有约定的,这般一前一后的到达完全是个意外。
可这场意外意料之中成为了班里同学起哄的素材。
几十个脑袋齐刷刷转过来,几十双眼睛默契地盯着他们。
他们站在教室最后一排,却好像站在讲台上那样,受尽瞩目。
严恒提高了噪音,大张旗鼓嬉笑道,“哟,小情侣一起上学呀?”
屈泽也略显诧异,下意识转头,看向涂亦。涂亦不敢看屈泽也,埋着脑袋红着脸,快速走回了座位。
严恒不依不饶,再一次起哄道,“哟,女主角还害羞了呢!”
杨斯羽气不过,随手抓起一本作业本,大力朝严恒扔去,骂道,“滚!”
严恒愤怒地拍桌,正想反驳,数学老师张友大步走进了教室。
张友将试卷扔在了讲台上,按惯例责骂道,“吵什么吵?整个年级就你们班最吵!来了教室,不知道学习?”
严恒拖长了声音回答,“老师说的是,学习才最重要呢——”
杨斯羽一口气堵在胸口,不满地嘀咕,“他怎么这么会阴阳怪气,真烦人!”
涂亦趴在桌上,缩着脖子,始终不敢抬头。
看来顺利到达教室,也没什么好的,因为在教室里的这一整天,才最难熬。
***
数学课的前半程,其实很平常,如同往常一样,张友在讲台上讲解大题,学生在讲台下疯狂誊抄自己也看不懂的笔记。
到了后半程,张友为了验证他的讲课成果,出了一道题,叫了两个学生上黑板现场做题。
他一说要叫人,底下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都把头埋了起来,没一个与他对视的。
他见涂亦埋得最低,于是不假思索点了涂亦的名字,“涂亦,你来。”
涂亦心里冒出了三个字,“完蛋了。”
她讨厌上台做题。她性格内向,最受不住的事情便是站上讲台,成为全班的焦点。
况且……她预感这次不会只是单纯的焦点,还会参杂一些她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果然,她站了起来,班里响起了一阵低沉的起哄。
但张友没当回事。
接着要选第二个人上台。
第二个人不像第一个人那样随意,张友需要精挑细选。如果选一个姿势平庸的人,解答不了他出的题,岂不是证明他讲得不怎样?
他不可能讲得不怎样,但学生的资质确实有可能拿不出手。
为了稳妥起见,他决定找一个资质极佳的人,百分之百能够解题的人,才能万无一失。
屈泽也是唯一的人选。
张友向教室后排挥手,叫道,“屈泽也,你上来。”
出乎张友的预料,班里意外响起了沸腾的起哄声音。
张友不明所以,“屈泽也人气这么高呢?”
屈泽也站了起来,泰然自若地向讲台走去。
他越是靠近讲台,起哄的音浪越是高昂,不受控制。
“唔——”
“呼——”
“吼——”
“咕——”
“喔——”
他们总是能发出千奇百怪的声音,夸张不已。
张友试图掌控现场,压低双手斥责道,“安静!做个题而已,你们至于这么大的反应吗?”
无奈张友的斥责丝毫不起作用,台下的人完全不听张友指挥。
甚至当屈泽也走上讲台,和涂亦肩并肩站着之后,严恒开始胡乱拍打书桌,嘟着嘴,发出像猿猴一样的吼叫。几秒钟后,其余的人竟跟随严恒的动作,拍打书桌,拍出了一种临时的节奏。
“啵一个!啵一个!”
他们吼得兴奋热烈,不管不顾当事人的死活。
张友看看台上,再看看台下,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之前以为是屈泽也人气高,他也一直有所听闻屈泽也的人气,所以底下的人才会这么捧场。结果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问题的关键,不是屈泽也,而是屈泽也和涂亦,两个人。
张友举起黑板擦,重力拍在讲桌上,响声震彻教室。他骂道,“给我安静!”
台下的人被吓了一跳,起哄声音戛然而止。
教室内忽然变得安静了。
张友斟酌用词,决定搞清楚状况。他问道,“是我随便叫两个人上台,你们都会起哄,还是……我单独叫他们俩,你们才会起哄?”
台下又发出一阵嬉笑,伴随着互相之间的窃窃私语。
严恒仰着脖子,答复张友的问话,“老师,你觉得呢?”
台下的人笑得更明目张胆了。
张友大致弄清了这场闹剧的真相。
他看向台上的两个人。
屈泽也一如既往冷着脸,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倒是涂亦,一直面对着黑板,低着头,脸颊红得似乎快哭了。她的右手举在身前,握着白色粉笔,笔头杵在黑板上,没画一笔,光是点出了一个浓重的白色圆点。
屈泽也侧身,悄声对张友请求道,“老师,让她回去吧。”
张友也怕真把涂亦惹哭了,他哄不了,于是摆手道,“你下去吧,下去认真听。”
涂亦用仅剩的理智,向张友微微弯腰鞠躬,“谢谢老师。”
她涨红了脸,沉默地从屈泽也面前走过,走回座位前,终于坐了下来。
仿佛经历了一场地狱烈火,她后背出了一层汗。
***
张友其实不是一个八卦的人。不过之后在办公室聊天时,他随口说了几句早晨课上的场景。
他说得无意,江薇却听见了心里。
***
班里的起哄并没有因此停止,反而越演越烈。
中午课间,涂亦在食堂吃过午饭后,往教室走。
还没走到教室,她就已经听到了一阵刺耳的嬉笑声音。
她下意识变得警惕,稍显紧张。
等到她靠近教室,跨进后门,迎来一阵起哄,她才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黑板上,有人写了显眼的字。
屈泽也 & 涂亦
他们在黑板上画了太多的桃心。
严恒裹着试卷,凑到嘴边当做扩音器,大声呼喊,“都让开!女主角来了!”
涂亦攥紧了拳头,衣摆在指缝间揉成褶皱。
她迈出步子,穿过看热闹的围观人群,径直走向严恒,质问道,“是你写的吗?”
严恒没想到,涂亦这么个乖顺的好学生,竟然敢直接来叫板。只不过涂亦实在太软了,生气也是软软糯糯的,毫无威慑力。
严恒挑衅道,“怎么,不能写?写字犯法?”
涂亦直视严恒,瞪眼低声道,“擦了。”
严恒冷笑一声,“你说擦就擦……”
他的尾音被人打断,止在空中。
屈泽也冷脸走过,有意撞到严恒的肩膀。严恒受力,向后踉跄了几下。
屈泽也继续往讲台走,拿起黑板擦,擦干净了黑板上的字。他手臂修长,擦起来不费劲,一块黑板干净如初,光滑洁净。
像是从来不曾存在过任何痕迹。
屈泽也将黑板擦扔到讲台上,转过来,眼神冰冷。
他怒了,他们好像惹到了一头野兽。
班里的人识趣地闭了嘴,安静地回归原位,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严恒不服气,揉着被屈泽也撞痛的肩膀,嘀咕道,“小情侣不好惹,合伙欺负我一个。”
屈泽也微蹙眉。他脚步迅速,跨到严恒眼前,拎起严恒的胸前衣领。他个子高,拎起严恒不费劲,搞得严恒还得微微踮脚。
严恒佯装镇定,声音稍微颤抖,“你……想干嘛?”
屈泽也看向了旁边的涂亦。
他想干什么,得由她来决定。
教室后方,不知是谁冒出了一句警告,“老师来了!”
仍在围观的人忽然之间惊慌逃散。
涂亦低头,轻声道,“上课了。”
屈泽也明白了涂亦的意思,松开了手。离开之前,他瞥了严恒一眼,冰冷严峻。
严恒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忽然懂得了顾茉之前说过的话,屈泽也的眼神仿佛要把他给杀了。
严恒情不自禁地抖动了一下。
这对情侣可真够吓人的。
***
下午时候,涂亦不出所料被江薇叫进了办公室。
涂亦记不清她是怎么有勇气踏进办公室的,又是怎么踏出办公室的。
她只记得江薇说的话。
好像一个溺水的人,被水堵住了耳朵,沉闷。
一个又一个炸弹在耳边炸响,能听到闷雷般的声音,能感受到强有力的波浪冲击。
江薇说的都是事实。
“学生不能早恋,早恋百害而无一利。”
“早恋最大的影响就是学习。这次你一下子降低那么多名次,有史以来第一次出现这种状况,可以用骇人听闻这个词语来形容。”
“我一直在想你的问题出现在哪里,没想到是出现在这里。”
“一直想找机会和你聊聊的,我很担心你。”
“班里有些同学的性格,你也知道,不好管。”
“惹了那么多流言蜚语,说句实在话,男生不会受什么影响,最不好过的,还是女生。”
“曾经有女生受影响……结果你应该也听说过,是难以想象的绝路。”
“我相信他是好孩子,但作为女生,保护自己是最重要的事。”
“我知道你一直都是听话的孩子,这一次,我希望你也能够听话。”
“我就不准备通知家长了。能私下解决的,咱们就私下解决,好不好?”
涂亦感觉耳朵嗡嗡响。江薇说出的话,一个字一个字敲击在她耳膜上,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