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梁焕没有回宿舍，答辩完本就一身轻松，又从天而降一件大好事，他有点兴奋。
并且，他得马上去找冉苒。
梁焕早看到了冉苒的短信：【我们聚餐完了，我回宿舍啦。你们吃完没？】
还有一句：【你还没报告答辩得怎么样呢。】
他唇角一勾，却一字不回，把手机插进裤兜里，掉了个头，朝北华校园走去。
梁焕一路上都不看手机，感觉到手机在震动，知道是冉苒在打电话，也不接，碰都不碰。直到到达她宿舍楼下，仰望了一眼她房间的阳台，才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掏出来。
冉苒：【怎么不回信？】后面跟着个生气脸颜文字。
梁焕忍不住笑出声，却一边笑一边这样回复：【今天答辩出大错了，惨了，怎么办……】
冉苒：【怎么啦？出什么错啦？】
梁焕：【惨……】
电话又打来了，挂断。
冉苒：【怎么不接电话？？？？？？】一长串问号。
不回。
冉苒：【梁焕你怎么了？】
还是不回。
冉苒：【你现在在哪儿？】
梁焕：【小吃街，喝酒。】
冉苒：【啊？你喝醉了？】
梁焕：【我没醉。】
冉苒：【你醉啦！哪家，我去找你。】
梁焕：【不知道。】
冉苒：【……】
冉苒：【小吃街是吧，你别走，我去找你！】
只过了两分钟，那个小小的学生头就从宿舍大门口跑出来了。
行动神速啊，梁焕心头想着。然而他得意不过三秒，就看到冉苒两步下了南侧的台阶，奔着大路的方向跑了起来！
——其实他就站在那台阶边，等着她一出来吓她一跳，可她硬是没瞧见，只顾闷头跑，从他身侧一米远处呼啸而过……
……？
什么眼神？
梁焕眉头一皱，赶紧撒开腿去追。
别说这丫头跑得还挺快，一连跑出十几米梁焕才追上，一把扯住她的胳膊。
突然一个拉扯，冉苒差点摔倒，梁焕腿一蹬地，胳膊往回一收，就让她倒向自己，一头撞进了他怀里。
他大义凛然地用手臂环住她，将她搂抱，却不料她惊呼一声“啊——！”，转身就是一记拳头猛捶在他肚皮上！
——我去！
这一下可是真没客气，梁焕吃痛，腰一弓，嘴里不由得大喊：“你打什么！”
拿我当流氓？
冉苒整个惊在原地，眼镜都掉了下来，只有一边挂在耳朵上。
这个距离，这个声音，再看不清她也知道，这是梁焕。
梁焕放开她，揉着腹部埋怨：“至于使这么大劲儿吗？晚上吃的东西都差点吐出来了。”
冉苒还没反应过来，惊吓虽消失，担忧还在：“你……你不是在小吃街吗？”
梁焕不语，斜眉睨着她。
“你没喝酒？”
还是睨着她。
冉苒终于“大彻大悟”：“你答辩没出问题！”
梁焕轻哼一声，那样子仿佛在说：我是谁呀，能出问题吗？
冉苒忙把眼镜扶回去，担忧瞬间没了，成了炯炯火焰：“你骗我做什么呀！”
他毫无悔意，眉毛一挑：“你先骗我的，我骗回来。”
她没听清似的，张大口说不出话来。
梁焕却笑了，牵起她的手把她往边上拉：“过来。我来找你，是有事要跟你说。”
冉苒被他拉着走。
站到路边的草丛旁，梁焕开门见山：“我今天遇到好事了，得到了一个做项目的机会，不仅能挣点钱，还能帮助我通过试用期。”
冉苒头也不抬，只干干吐出两个字：“恭、喜。”
这是生气了？梁焕低眉瞧她，见她嘴都噘了起来。
气氛不对，现在跟她说是要跟郭雪一起做项目，一定火上浇油。于是他打住，转而说：“走，买奶茶喝去。”
“我不喝。”她咕哝。
“我喝。”
她猛然抬头：“你不是不爱喝吗？”
梁焕就摆出一脸大无畏：“跟你在一块儿，我麻辣烫都吃了，奶茶算什么。”
冉苒呆了一下，咬起嘴角来，原本就不大的嘴，这下两个角都没了。
不气了吧？梁焕心头暗笑，拉起她要走，却被她拖住：“我真的不喝哦，晚上聚餐吃得太多，都不消化了。你要真想喝，我陪你去，但我真不喝。”
梁焕也没真想喝，便停住了：“行，那就不去。”
冉苒抓抓头发：“那……你来找我，就是告诉我接了个项目啊？”
梁焕没有立刻回答，双手插到裤兜里沉默了一会儿，眼睛里刻意流露出犹豫。
冉苒看出来了：“怎么了？不好说？”
“嗯，不好说。”他满口委屈。
“跟我还不好说？”
“就是跟你才不好说呢。”
冉苒不解，睁大眼睛望着他。
梁焕从裤兜里掏出一只手来，抓住她的手腕往回一引：“来。”
冉苒顺着他的力道向前一步，贴上了他。
他将手环到她腰后搂住，低着头，目光沉静：“我想跟你交代清楚，这项目是郭学姐给我的，她是为了帮我。我刚从她那儿拿到这活儿，一点都没耽搁，就来跟你报告了。”
冉苒有些惊讶，但梁焕的话语又充满了安抚，她听着，好像还挺顺。
“这项目她是负责人，我是给她打工的。”他表达得很小心，“之后，会有要和她商量的时候，也会有交东西给她验收的时候，可能不止是远程通话，还会需要面对面讨论。但你一定要分清楚，只是一起做项目，工作而已，千万别再瞎想了。”
“我……我没瞎想……”她不承认，低声咕哝。
梁焕笑着，眼尾眯了起来，但压着没出声。
这是过关了吧？不会再有疑难杂症了吧？
冉苒闷了一会儿，突然抬头看他，一脸兴奋：“你刚才说，这项目能赚钱？”
“……是啊。”
“能赚多少？很多吗？”。
梁焕愣了，机械地答：“幸苦费不少于三个月工资。另外会有分成，有多少就不知道了，如果推广得好，可能会挺多。”
“那要是赚够了给你爸妈买房的钱，你是不是就不用去美国了？”
她眼里全是憧憬，梁焕却脑子一懵，一下子不知如何作答了。
这丫头，竟是这样想的……
“是不是啊？”她很执着。
“冉苒……”他轻呼她一声，却卡住了，好像有一肚子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冉苒的手抓住他的衣摆，轻轻扯着，很急切。
他闭眼沉思片刻，一咬牙，决定把话说明白：“冉苒，去美国，不光是为了多挣那点钱，更多的是为了今后在公司立足。只要有机会，我肯定是要去的。”
“再说，能多挣钱不挺好的吗？咱们以后在北京生活，压力会很大，没有钱寸步难行。把基础打牢一点，以后就能顺一些。”
冉苒看着他，眼里的憧憬渐渐褪去。
他有些焦急：“你不想咱们以后生活过得好点吗？”
她埋下头去，喃喃道：“可我更不想和你分开。”
梁焕将她抱住，把她的脑袋按到胸口上：“不是说了么，几年而已。我们以后还要在一起几十年呢，到时候你可该烦我了，巴不得分开呢。”
“不会！”她斩钉截铁，“如果二选一，我宁可当穷光蛋也不要和你分开好几年！”
梁焕笑出声，胸口都抖了一下：“傻丫头，你当过穷光蛋吗？”
“……没有……”
“那你不懂。”
“不懂什么？”
梁焕本想玩笑一句“不懂人间疾苦就别说大话”，但冉苒仰起了脸来，一脸认真地看向他，他到嘴边的玩笑就咽了回去。
“我说得不对，不该说你不懂。”他改口，“人的经历不一样，想要的东西自然不一样。”
冉苒有些惊，诧异地问：“你和我，想要的东西不一样吗？”
她问得怯怯的，好像这是个天大的难题。
“我没这样说。”
“我知道，你想要出人头地，要过得好，能让人看见的那种好。”
梁焕愣住。
这是那天在他卧室里，他对她说过的话，她原封不动复述了一遍。
她记得一清二楚。
“……这是你想要的。”
这几个字她说得特别轻，轻到只有气声，几乎淹没在夏日夜晚的虫鸣声里，要不是梁焕听觉灵敏，根本难以分辨。
这个晚上，校园里一点风都没有，空气像凝固的硅胶，死气沉沉。
不知是否天气太热，冉苒鬓边冒出一串汗珠，汇成小溪流，顺着耳鬓淌下来。梁焕抬手往她脸上一抚，沾了一手的汗。
“我过得好，就是我们过得好，你不想要？”他问她。
冉苒没有回答，望着他的眼睛干巴巴的，眼瞳里空洞一片，没有亮光。
她好似，没有听懂他说的。
无神的样子叫梁焕莫名揪心，双手握住她的肩，低下脸看她：“你在想什么？”
冉苒轻轻摇了下头，嘴唇微微一颤，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她像是没准备好气息，重新缓了一口气，才发出一声干哑的疑问：
“……我能帮你什么？”
那嗓音像块被踩碎的玻璃，梁焕这才理解她的逻辑，惶然一惊，马上纠正道：“我没让你帮我什么。”
“可是……”
“冉苒！”他打断她，“那是我的事，我来做。你有你要做的事，去当你的科学家，去画你的世界，我喜欢看着你做你喜欢的事。”
你有你的星空，我有我的四壁，你偶尔过来，但这里不是归处，你不要长留。
冉苒没笑，脸像被粘胶粘住了一样不会动，只是眼里有了点点湿润。
“听懂没？”梁焕轻摇了下她的肩。
她僵硬地点了个头。
“真懂了？”
她又点一下。
“好，你懂就行。你懂，我就能放心去做我的事了。”
他的手顺着她沾湿的耳鬓，一点点将她的头发理顺。
“只是，我可能要食言了。”
他的口气沉下去，“这项目很急，我从明天开始就要投入进去，7月份之后还要一边上班一边做，可能真的没有时间了。”
“说好毕业后陪你去大理的，可能……。”
“没关系。”
冉苒回得很快，头摇得像拨浪鼓，“那个没关系，以后有时间了再去。”
“你的事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