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开荒的小喽啰们早就散了干净，纷纷打点东西，欲回乡间避祸。
柳伯威倾巢而出，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保存自身实力，不会有伤亡，这是众人都看得分明的事，只是下这个决定并没有那么轻松。
房舍刚修缮完毕，他们的根基在此地，财务粮食也还在库房里放着，短时间内无法带走。
待那些贼人攻打上来，发现只余一座空寨子。
那口气定是咽不下，最后能给他们留下的，必定只有一片焦土。
赵靖远是大当家，也不能独自决定去留，他打发张达酒两人，去把几个当家招起，两刻钟后在议事堂开会。
“菩萨保佑，他们可千万别改主意，若贼人就此离开山寨，脱身的机会便来了。”
青芷双手合什，脸上的喜意抑止不住。
后知后觉反应她家小姐敛着眸子，未执一言。
手上还握着那两只鸡子，不辨喜怒。
“小姐，您是不是……不想下山？”
青芷试探着问，苏清黎长长的眼帘掀开，露出其后琉璃般的眸子。
她问：“离开了山寨去哪里？”
“回山……”青芷原本想说回云隐山，触到她的目光，方知失言。
苏清黎微微一笑，并未责备。
“过些日子紫云回来，见不到我们，她该哭了。”
“您就是太惯着她了，那丫头越发没规矩。”
青芷无奈叹气，倒也没有再说什么，眼下走已是定局，没必要引得小姐不高兴。
事实与青芷想的相去不远，包括赵靖远在内的几个当家，很快就下了决定。
走，把能带走的东西统统带走。
张达酒与李铁飞冲赵靖远挤挤眼。
那娇滴滴的大小姐何时见过这等阵仗，怕是早就吓傻了，及等大哥前去安慰。
赵靖远也觉得她弱不禁风的样子，听到大兵压境的消息，怕也是很忐忑，于是忙上前安抚。
“你不用担心，我自小在山野里长大，这里地形特殊，随便找个山洞一躲，待他们走了我们再回来，任他来个十万八万人也找不到。”
“一群乌合之众，你们便要不战而逃？”
苏清黎不紧不慢，声线平缓，并未见旁的情绪，清澈的眼睛一眨，像只是单纯有些好奇。
赵靖远却莫名有一种犯错误的心虚，怕她觉得自己是胆小鬼，他忙解释。
“虽是乌合之众，可也架不住人多势重，咱们寨子里青壮只有三千多，那些贼人足来了三万，就是蚂蚁也能咬死大象了。”
“大当家说的很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苏清黎赞赏地点头，在赵靖远松了口气的目光中屈膝行礼，转身留下一句。
“那我们就此别过，愿大当家一路平安。”
赵靖远呆楞一瞬，才听清她话里的意思。
不等他追上去询问，青芷早已睁大眼睛问出他心里的疑惑。
“小姐，咱们不走吗？”
“为何要走？”
苏清黎步子丝毫不乱，轻声补充，“若遇到这么点子风浪就要躲避，当初待在家里岂不更好。”
又何谈报仇，不是笑话一场。
青芷的心思她明白，只是师门隐世多年，不能因自己卷进风浪里。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舍近求远，让紫云去府城找镖局的人里应外合了。
小小的议事堂一共十把交椅，上首的还空着，张达酒和李铁飞还算稳得住。
另两位当家一位立在门边，伸长脖子往外张望，另一位只顾围着桌子转圈圈。
“老四，老五，你们消停着坐一会，大哥把嫂嫂送回去，自会来的。”
“再不跑人都要打上山来了，大哥还有空管他的美人。”
田丰年眉心一跳，显然对于大当家这种没轻没重的行为十分不爽。
话落立刻得到五当家全明河的赞同，他一沉得脸走近。
“四哥说的对，收拾东西，召集老幼撤离，哪样不要时间，真要等柳伯威带着人马杀到，把我们堵在山上，那可就全完了。”
张达酒刚想为大哥辩解几句，赵靖远便在此时大步走了进来。
一见正主来了，众人忙停了话头，拥过来。
“大哥，您把嫂子送王婶那儿去了吗？”张达酒关心道。
赵靖远眉头一锁：“她不肯走。”
“哎哟，这是一刻也离不得，大哥没跟她说，只是先送老弱下山，咱们随后就到。”
张达酒揶揄地挤了挤眼睛，赵靖远一把将凑过来的猴头推开，重复道。
“她不肯走！”
“您是说？”
空气忽地一静，张大酒愣了一会儿，方反应过来，这其中的意思，他眼睛差点瞪脱眶。
“那怎么办，要不先把她打……”
赵靖远低下头，眼里厉光一闪而过，他连忙改口，掩饰性地哈哈笑道。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要不我去劝……”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功夫说这些风花雪月，三哥你先站一边去。”
田丰年上来把张达酒挤开，带着些急切望着赵靖远道。
“大哥，您可算了来，关于撤离的事，二哥和三哥已经跟我们说过了，我跟老五举双手支持，您快把钥匙拿出来，好叫小子们搬东西。”
“撤什么撤？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大丈夫当顶天立地，岂可被这点小事吓退。”
赵靖远说着走到首位坐下，伸手指了指，示意满脸惊讶的几人坐下。
“大家来商量一下，这仗要怎么打 。”
“咱们就这点人，怎么打，送死还差不多，我赶着去逃命，倒在这里耽误功夫。”
四当家田丰年嘟囔一句。
咚！
赵靖远脚重重地踩在椅子上，见众人都看过来，方抱臂道。
“人各有志，谁不想留下的，门就在那里，尽管走，我绝不阻拦。”
“大哥，我不走！”
李铁飞言简意赅，话毕大步走过来站到他身后。
“若不是大哥给我等找了条活路，这会我要不是被抓了壮丁成炮灰死在战场上，也早就饿死了。”
张达酒与李铁飞一左一右站在赵靖远身后。
田丰年与全明河对视一眼，双双低头抱拳头。
“大哥，我们不能看着弟兄们白白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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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房建地势最高，微微探身，很轻易就能看到下面忙忙碌碌的人，抱着包袱，牵着牛羊，推着独轮车，好不热闹。
“小姐，那些山贼在运东西，马上就要走了，咱们怎么办？”
青芷脸上泛着焦急，苏清黎提着笔，正在练字，这是六年来，雷打不动的习惯，闻言抬头。
“他们走了，与我们何干？”
左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淹罢了。
只有她们主仆两人，哪里不能暂避，只不与那些人同行便是。
苏清黎放下笔，吩咐青芷把门关严。
那人表现得有风度，是打量时间还长，到这时候，难保对方不起别的心思。
“小姐，您快去休息，有我看着，那贼人只要敢来，我定让他有来无回。”
青芷也想到，见日头下山，群山被夜色拢罩，忙将桌子挪到门后，自己就在旁边坐好。
朦胧听到有人靠近，青芷猛地惊醒。
忽然一股暖香靠近，僵硬的脊背才慢慢放松，舒了口气，正想开口，却见苏清黎食指伸到唇上，禁声！
青芷若有所感抬头，借着外面清浅的月光，能看见贴在门上薄薄的油纸印着一道高大的黑影。
对方一动不动的，不知道站了多久。
念头刚起，冷汗瞬间就打湿了后背的衣裳，蓦地手上一凉，被塞进了什么东西。
这是那贼人为了讨好小姐，叫人送来的一对莲花钗。
苏清黎将另一支钗放进宽大的袖子里捏着。
外面响起脚步声，一高一矮两道黑影走了过来，那是山寨二当家和三当家。
“大哥，兄弟们都准备好了，您要不要去看看嫂嫂，跟她道个别？”张达酒轻声问。
“别瞎叫，她还没答应当你们嫂嫂呢。”
赵靖远瞪了他一眼，无所谓的挥挥手轻嗤道。
“大老爷们，哪来这粘粘呼呼的一套，老子又不是不回来了。”
话毕，转身就走，那三道黑影与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一切归于平静。
良久，青芷带着怒气的声音喃喃响起。
“小姐，那贼人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等兵退了，他还要回来找我们不成？”
“理他作甚，我们总不会在这里等他就是。”
危机暂时解除，主仆两人各自睡下，一宿无话。
晨光伴着一声声敲门声，将苏清黎叫醒。
“姑娘，开开门，我给你送早膳来了。”
青芷皱着眉下床将桌子挪回原位，扭头将门拉开，见王婶双手托着一个红木漆盘，里面放着好几碟子东西。
“昨儿个大当家在县里米铺换了些碧梗米 ，老婆子早起熬了些粥，做了几碟子小咸菜，并着还有几个鸡子，姑娘快趁热吃。”
“你们没走？”
青芷看了看那雪白的粥，还有精致的小菜，掩不住惊讶。
“我们才不走，不提那起子丧良心的白眼儿狼，要不是大当家心眼儿好，带着大家反上了山，又分米分粮的，他们早就饿死了。”
王婶脸上的义愤一换，带着笑意道，“我要陪着姑娘一起，等咱们大当家得胜回来，区区几万人，哪里是我们大当家的对手。 ”
“你是说，你们大当家带着那三千人，迎敌去了？”青芷满脸不可思议。
“昨儿那老四和老五带走了五百来人，大当家只带了一半儿人去，剩下的一千多人由二当家带着留守。”
王婶纠正她，见苏清黎表情一变，怕她担心，忙解释。
“姑娘别担心，那姓柳的想过来，必走一处水路，下船那会难免慌乱，摆不开阵势。大当家说只在那里设伏，别说对方三万人，就是三十万人都不好使。”
那边是乌合之众，这山寨里也全是未经训练的百姓，大家半斤八两。
更别说是三万人，便是三万只鸡，一时半会也杀不完，等对方组织起来，他那一千人还不够给对方塞牙。
苏清黎轻捏眉心问：“你们二当家人呢？”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探进来，那人手上拿着刀，大步走近，声如洪钟道。
“嫂嫂，某在这里，有事但请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