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书店
这不是她。换作以前她会大声反驳,可是她现在不敢,班主任太凶太凶。在她管教下,所有人如履薄冰。班主任是一个极其强势、固执己见的人,不容任何人反驳和挑战,如果有人胆敢怀疑她的权威和话语,那他一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至少老师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在这个班级浸淫了一年,她的性格都遭到了蹉跎,不再像以前一样开朗活泼,也不爱笑了。
做班长虽然有做班长的好,可大家都不是真心跟她玩的,有时候她很羡慕那些在操场上疯跑的人,还有在课堂上传纸条的人。她也想有人传纸条,如果她不做班长的话。
那她是为什么被诬陷了?
钢笔上的名字是陈思琪。
可陈思琪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她相信陈思琪。
她不知道她被谁诬陷了。
老师和玉溪妈妈又说了好久,玉溪一直站在旁边听着,不敢表现出任何情绪。
这一刻,她忽然理解了小结巴,那时候他也是这样呆呆站着。
不知道小结巴过的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包曼曼有没有好朋友。
玉溪还是担任班长,只是大家好像不怎么信任她了。
老师有时候不会喊她看班,而是让学习委员坐到前面去。
玉溪会偷偷抬起头看一眼,然后低下头继续写作业,也许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好像调料瓶被打翻了一样。
班上有些乱,快到下课时间了大家都很兴奋,叽叽喳喳的。
于是玉溪照常喊了一声,“别说话了!”
大家一瞬间都安静下来,可是下一秒,更加吵吵嚷嚷了。
好像没人把她当回事了。
有时候,有些人甚至当她不存在。
收卷子的时候后面的同学从后往前收,到了她的位置,她还没写完,可是那人直接把她的卷子扯走,用了很大的力气。
玉溪心里一片诧异,吓了一跳。
那人又走到前面,前面那人也没写完,可是他安静的等着,也不催。
玉溪想笑。想冷笑,想讽刺的笑,想大声嘲笑,可是她好像被浪涛席卷了一般动弹不得,只能看着。
这天她扁桃体发炎,于是去请假。
老师阴阳怪气地在班里说,“有些人,没有病装病,真正有病的人走路会好好走吗?人家都能难受的要死!”
班里人哈哈大笑。
在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一定要难受到走不动路才算生病吗?只有那样才配生病吗?
过了很久很久,玉溪长大了,读了些关于心理学的书籍,才知道原来他们那时候的笑是对老师威严的屈从,或者说,也是一种群众无意识的从众效应,因为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又有什么好笑的,只知道要笑、笑、跟着大家一起笑……
请假回校后,她走到自己座位上。
她的座位里全是垃圾。擤鼻子的卫生纸、垃圾食品的包装袋还有写了几行字就撕下来的纸……
她看了一眼周围。
有几个在打量她。
她把垃圾都从桌洞里拨出来,拨到地上,又拿来扫把和簸箕把垃圾扫到里面。
她心里是难过的,可她没有表现出来。
小学三年级到六年级,学校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换班,还是保持原来的样子。
四年级的时候玉溪主动卸任。
从那时候开始,她好像就成为透明人了。
没有人找她玩,没有人在意她。
她游离在班级和团体之外。
老师再也不重视她了,她的英语成绩一落千丈,上课的时候她常常走神。
她顺理成章地卸下了英语课代表的职责。
她变得话更少了。
妈妈有些担心她。
可是这时家里也开始出事,妈妈没空去照顾她的情绪。
有一天放学路上她路过一个书店,之前她也注意到过,可一直不敢进去,这次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也不明白心里怎么忽然涌起一股情绪,可能是流浪的小猫在一排苗圃前慵懒的晒太阳从而吸引她的缘故,也可能是店里明亮的光线的吸引,也有可能是受够了学校憋屈的生活想要找寻一种出路、一种刺激……不管是什么,她抬脚走进去了。
里面有很多书,绘本、文学经典、习题、成功励志、人物历史、传记日记、理财书籍……她在里面溜了一圈,随手拿了一本台湾作家的散文集,是林清玄写的,居然津津有味的看下去了。
等她放下书的时候,眼睛已经有些酸痛,她伸伸懒腰,店里的灯光变得不那么亮了,但也很适合看书。
她不经意一瞥时钟,恍然已经晚上7点了。
外面已经黑了。
她连忙往外走,临近门口的时候她往躺在沙发椅上的人看了一眼,她还在睡觉。
负责收银的女孩朝她微微笑,“你很喜欢看书吗,小妹妹?”
玉溪脸色有些微赧,脸微微的红了,她轻轻摇摇头。
“我看你在那里看来很久呢。”
“39.8”店员扫了一下书籍背后的码。
玉溪拿出整钱。
“不用找了。”玉溪说。
“那不行,那我送你一个书签吧,你挑一个。”
她指了指收银台旁边的漆了白漆的铁架,上面挂着书签、明信片、明星贴纸。
玉溪随手选了一张。
“欢迎下次来哦,我们老板人很好的,就是爱睡觉。”
玉溪点点头,有些害羞。
“我是在这里兼职的,我也很喜欢看书的,以后你想看什么类型的书我可以给你推荐。”
“嗯嗯。”玉溪点头。
玉溪抱着书往外走的时候心里都是很愉悦的。
这时她又转身往后看了一眼,收银员姐姐捧起刚刚放下的书又读了起来,很认真的样子。
……
六年级的时候玉溪爸爸和玉溪妈妈离婚了。
玉溪选择跟着妈妈。
爸爸和妈妈因为工作忙根本没时间聚在一起,这时候爸爸在工作中又认识了一个女人,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勾搭上了,现在孩子都两岁了。
而她们母子俩一直被蒙在鼓里。
因为这么多年的情谊,她们也不算净身出户。
只是妈妈有些倔强,性子太过要强,也不愿意和那个女人争房子。
妈妈是觉得无所谓的,可是家里的经济情况确实一落千丈。
玉溪以前常穿的品牌鞋,现在已经买不起了。鞋底都开始磨烂了,可是还没有换。
冬天的时候更甚,因为鞋子不多,她长的个子又快,以前的鞋码又不合适了。
她看妈妈那么辛苦又不好意思去问妈妈要钱买衣服和鞋子,只好就来回倒弄着那两双鞋子。
红色的包到小腿肚子的加绒靴子每次一穿都能感觉到里面的潮气,一天穿下来,晚上脱掉的时候,一双脚都泡的浮肿起来,脚趾脚底高高鼓起白色的肉块。
周围人都比她有钱,她也知道,有时候心里也会暗暗幻想要是家里突然变有钱了就好了。
可是并没有。
妈妈的生意越做越差,现在已经到了欠债的程度。
外面还在下着鹅毛大雪,雪花纷纷,一片洁白。
住户们都安静地缩在自己温暖的房间里,睡着懒觉或是闲话家常。
玉溪趴在窗子前,看着外面纷纷的雪花。
张岱的湖心亭看雪的意境她好像隐隐体会到一分了。
那么大的世界,她只感觉到孤独,并没有仆从在旁、饮酒煮茶的闲适。
家里只有她,妈妈还在和人谈生意。
司机、阿姨还在爸爸那里,她们现在根本没钱请人。
下年她要上初一了。
家里没钱供她读附中,她只能去公立学校,学费便宜一点。只要几千就够了。
可是就这几千,妈妈想拿出来这些钱也够呛。
玉溪有些怀念从前了。
可是她不能原谅爸爸,她也不会去跟爸爸要钱。
爸爸妈妈已经离婚两个月了,可是爸爸始终没有来看过她。
她以前明明是最受宠的小公主啊。
妈妈会为了她上好的幼儿园搬家,爸爸会给她买小玩意、哄她睡觉、给她讲故事……
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妈妈太忙了,忙到没有时间理会她的情绪。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小小年纪要那么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