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时光从鹤芷晴弹琵琶的手中溜走，从怜夫人的皱纹爬走，从鹤志酬愁眉吹走……
“鹤大人，这粮食越发短缺了啊！这粮价还得往上涨啊！不然这生意怎么做呀！要不……”程残金不怀好意的看了看鹤志酬腰间的俸禄，双手搓了搓。
“什么！不是已经改良了吗？那粮食应该充足啊！如今家中已添一子，万万不可再用俸禄补贴！”鹤大人握住腰间的装俸禄的袋子。
“你要知道，这地方原本就是块荒地，就算再改良，也只有几块地种得出粮食，不用俸禄补也可以，还是那句话，你家姑娘不错，不如给我当小妾……这样我可以将粮价降低，还给你彩礼钱，让你所心系的百姓都吃得起饭……”程残金边说边笑，好像势在必得的样子
鹤志酬犹豫了，从之前的坚定说不，到今天的徘徊不定……
“这事有待定夺，我回去商议再说！”鹤大人皱着眉头说。
“好！我等你的好消息……”程残金便大摇大摆的走了。
鹤志酬在回家的路上，想着怜夫人的话，又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乞丐和嚎啕大哭的孩子……心中已经做了决定！
回家后，鹤志酬便问怜夫人鹤芷晴爱吃什么，叫下人去买来。
“官人，今天怎么了？怎么对晴儿这么关心，还买的全是晴儿爱吃的菜……”怜夫人不解的问道……
“没什么……晴儿是我的女儿，我当然得关心了，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鹤志酬不堪的笑着说。
怜夫人见状，心中满是疑惑……
怜夫人走到鹤芷晴房间，敲了敲门，“晴儿，娘进来了啊！”
“嗯！”
“晴儿，你还在练字啊！咱歇歇吧，娘给你说件事，好吗？”怜夫人握着鹤芷晴的手说道。
“娘，你说！”鹤芷晴看着怜夫人。
“今天你爹突然问我你喜欢吃什么？然后买了许多你喜欢吃的，不知怎的我这心中很不安……”怜夫人摸着胸口说道。
“娘，别担心了！你看爹还是挺好的，只是平时对晴儿严格而已，希望我更好！”鹤芷晴笑着说，这是她及笄之后唯一一次坦然自然的笑，她真心以为父亲对她好……
“好，好好！娘不担心了。你收拾收拾准备出来用晚膳吧！”怜夫人轻抚鹤芷晴的头说道，然后便离开了。
鹤芷晴开始打扮了起来，涂了淡淡胭脂，描了眉毛，戴了绿珠金丝簪，穿了件红丝长裙，边上编织着白鹭，栩栩如生……她踏着一双白蚕蓝边鞋，走出了房门。
“晴儿来了，你看看我们的女儿，多漂亮，举止端庄……”鹤志酬说道。
“是啊！已经长成大姑娘了！”怜夫人感叹道。
“来，坐下吧！爹今天准备的都是你爱吃的菜，来来来，快吃！”鹤志酬张罗着。
“是！”鹤芷晴坐下一看，六菜一汤，只有两个是她爱吃的，她小心翼翼的夹起一块鱼肉，一尝，她差点被呛到，辣椒充斥着她的嘴和鼻子，疼痛感一阵阵袭来，她立马喝了口水，才稍稍缓解。
“官人，我不是给你说过嘛，晴儿不能吃辣，你还叫厨子放这么多辣椒！”怜夫人边拍着鹤芷晴的后背边说。
“唉，我忘记了，这厨子是按照明儿的口味做的，晴儿，没事吧！”鹤志酬假惺惺的问道。
“没事，爹，吃点辣还可以出汗，当锻炼身体了！咳咳～”鹤芷晴边说边咳嗽。
“我们晴儿太懂事了，为父很开心啊！”鹤志酬笑到。
怜夫人则苦笑道，鹤志酬说完便问鹤朝明，“好吃吗？你还沾得是你姐姐的光才吃的哦！”
“好吃，爹爹，谢谢姐姐！”鹤朝明身着灰色长衣，腰间配的是难得一见的青石玉，和鹤芷晴一对比，她显得在这个家格格不入……
“哈哈哈哈～我们明儿太会说话了，不亏是我鹤家的根啊！”相比对鹤芷晴的笑，这个笑显得跟真实……
这话里话外都暗示这鹤芷晴这个“外人”。
“爹爹，我吃饱了，我去院子里玩了，姐姐，娘我先走了！”鹤朝明拍了拍屁股走了。
“好好，你去吧，注意安全哦！你摔倒了爹爹会心疼的！”鹤志酬挥手让他去。嘴角的微笑快要溢出，可当他回过头看向鹤芷晴时，却总是笑得不自然……
鹤芷晴还沉浸在鹤志酬对鹤朝明说话的场景，她真得很羡慕，羡慕父亲对他的爱……可是她从未有过……
“晴儿，你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刚好程商人看上了你，而且保证你荣华富贵，爹爹便想与你商量商量，可否同意这门婚事？”鹤志酬说道。
“爹……爹，可是我不想嫁给他，他不仅与我年龄不相符，而且已经三妻四妾了……”鹤芷晴委屈的说道，却不敢看鹤志酬的脸……
怜夫人听了一惊，她就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便说道“不行！这门婚事我绝对不同意，那程残金五大三粗，肥头大耳，像个公猪，三心二意，见色起意………就算我死也不愿意将晴儿嫁给他！”怜夫人将鹤芷晴护在身后，紧紧抓住她。
就像十年前一样，只不过面对的是鹤志酬，是她的官人。
鹤志酬看着这番情形，便也卸下伪装，不装了。“你以为我想吗？看着街上的百姓流离失所，天天乞讨，我又何尝不痛心！可有什么办法？我空有虚名，无实权，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羊，被逼无奈……明儿还小，用财的地方还多，只有这样才能一举两得！”
“可是也不能那晴儿的终身大事作为筹码啊！”怜夫人哭着说道。
“那你告诉我有什么办法！让她和你一样买艺吗？”鹤志酬大声吼道。
“鹤志酬！你说什么！你以为我当初是我愿意吗？我也是被父亲送去的，我不想让晴儿再去经历一次……这么多年，我以为你不嫌弃我的身世，看来是我自欺欺人罢了……”怜夫人扇了鹤志酬一巴掌说道，眼角不停的渗出泪……
“我……我……简直是不可理喻！明天，鹤芷晴你自己选择，要么嫁人要么去买艺！”鹤志酬将桌上的碗摔烂。怒气冲冲的回了屋……
鹤芷晴像是受了惊，连忙扶住怜夫人坐下，用手轻抚怜夫人的胸口，然后扶进了屋……
月黑风高，秋风瑟瑟，房内是女子的哀叹声……
“娘，爹爹说得是真的吗？你以前真的是……”还没等鹤芷晴说完，怜夫人便语重心长的说道，“是时候该告诉你这些了！”
怜夫人将眼角泪擦去，“娘小时候有五个兄弟姐妹，娘是年龄最长的那一个，家里一贫如洗，只靠父亲冬天买柴攒点钱，母亲则是在有钱人家做下人，勉强过日，家里也只有我照顾他们，可好景不长……”
说到这里怜夫人哽咽了，然后继续说道，“父亲因冬天雪厚，遮住了眼，不小心撞死了有钱人家的孩子，找父亲赔偿，一张口就是天文数字，本来就给贫穷的家庭，雪上加霜，迫不得已，父亲只能将我和三个妹妹都卖了，只留了个年幼的弟弟，才勉强赔了……”
“因为乐坊只收三人，但要经过考核才能通过，我们三姊妹在乐坊，日日夜夜的练习，生怕弹的不好……不然将会被卖给妓院。但事与愿违，另外两个妹妹都被……卖去了妓院，用不见天日……最后被活活折磨死……”
说道这里怜夫人心如刀割……
“后来……我当了乐坊头牌，遇见了你爹……剩下的就是我之前给你说的了，晴儿，娘不想你嫁给他，也不忍心让你去乐坊……”
“我知道……可是命运捉弄人啊，我需要自己去面对，您不能护我一辈子啊，我决定了，我要去乐坊，因为这样还能绝逢求生，若为人妻妾，便终会被禁固……”
“好…娘支持你，娘后悔没能好好保护你，没能为你寻个良人，你就要离开娘了！”
怜夫人望着窗外，似乎在想着什么……鹤芷晴看着憔悴的怜夫人，不禁鼻子一酸。
“晴儿，给娘弹一曲罢，娘看看你练得怎么样了？”怜夫人哭笑着说着。
“好！”鹤芷晴拿起琵琶，坐在窗前开始弹奏，悠悠长长，曲哀词愁……
“青丝作歌舞，台上百媚生。金簪与红绸，不及母中线。金光迷人眼，皆卖得所求。鸟雀枝头问，厢缘为所欲……”
鹤芷晴唱罢，怜夫人已入眠，鹤芷晴抱着那琵琶坐在窗前，看着月光入了神，不觉泪水已滴落在琵琶上……
“考虑好了吗？芷晴，是嫁人还是……”
“去乐坊！”鹤芷晴坚定的眼神和强烈的语气，让鹤志酬一惊，他放下手中的茶，“你可想好了？”
“嗯！”
“养了你这么多年，也该你报答我了吧！”鹤志酬语气轻缓的说道。
鹤芷晴不屑一顾的看着他，她经历了昨晚，才认清了鹤志酬的嘴脸。
“为了不影响朝明和鹤家，你不能告诉别人的真实姓名，不得抛头露面，赚取的钱必须全部给我，自己不得私藏，我会给你平常的所需钱财，知道了吗？”鹤志酬冷冷的说道。
“是！那我便走了！”她刚转过身，怜夫人连忙拉住她，“晴儿，你以后要照顾好自己，这条路很难走，娘帮不了你，以后只有靠自己了……想娘了，就回来，娘一直在家……”怜夫人已泪流满面，心中满是不舍和愧疚……
鹤朝明突然蹦出，拉着鹤芷晴的衣袖说道，“姐姐，你去哪了啊？快了陪我嘛！”
鹤志酬见了，连忙给鹤芷晴使眼色，“姐姐呀，出去给你买吃的，等着姐姐回来，好吗？”鹤芷晴摸摸鹤朝明的头，看了一下怜夫人，便走了。
她穿了一袭红衣，头戴银丝玉珠，腰配金铃，耳挂莲花珠，一抹红纱遮住了下脸，便走了，显得羞涩却高雅，街上的男子都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回眸一笑百媚生，扶风舞动勾人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