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夜色初拢之时,江府便开始忙前忙后的掌灯了,明灯为府邸渡了一层柔和的光,却渡不了人心薄凉。
仆人们开始忙前忙后的的收拾碗筷,厨子则开始做起了晚宴,而主家几人端坐在堂,恍若无事的品着茶水。
没有期待之色,亦没有喜悦之色,好似在待一个既陌生又遥远的人。
他们对这姑娘的印象还只是残留在七岁之前,委实谈不上孺慕之思,这次接她回来也实属无奈之举。
江老夫人最先道:“这林家如今虽落魄,日后能起来也说不定,那林副将可是为了救谢昶才牺牲了那条命的,这镇北侯府怎会亏待林家?”
江玉沁赶紧摇头:“不要不要,先让妹妹打个秋风,到时候我借个由头去探望,这一来二往的,同一个府宅之下,还能不与那谢煜交集?”
听到这番话,苏氏也颇有无奈:“哪个闺中女子能像你这番说话?再说有多少名门之女想嫁给谢煜?他都没有心动,没准这谢煜在男人堆里扎惯了,喜欢男子也说不定!”
江老夫人无奈摇头:“到时候林家若是起来了,到时候你可就鸡飞蛋打,什么都没有了。”
江玉沁切了一声:“除了小侯爷我谁也不嫁,若是不成,便就留在这侍奉祖母,哪都不去。”
“长姐说话真肤浅。”江景逸打了个瞌睡:“我看啊,你就嫁过去,这同在屋檐下,你不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吗?”
江玉沁觉得江景逸说的纯属屁话,白了他一眼。
江景逸审了伸懒腰:“你想让别人给你打探那谢煜的喜好,也不知道人家肯不肯,到时候她不管,又当如何?”
江关适时道:“女子出嫁与娘家扔是一体,到时候好言相劝,她没有理由不帮。”
苏玲怡然自得抿着茶水,这事林富早就给她信了,那江君凝性子软弱,遇到事大气都不敢出,性子最易拿捏,不是还有她那性子软的出水的娘,真敢不帮?
不过她还真瞧不上林家,哪能让她的宝贝女儿去过着人篱下的日子?
江老夫人缓缓抬起头,看向寡淡蹲在角落的二房沈玉:“怎么不言语?”
沈玉捏着椿哥和怀姐的小手,语气平淡:“这里哪有妾说话的份。”
虽苏玲是侧室,可她家中二姐姐,是当朝宰辅高嵩的妾室,虽然不是正妻,可这些年扶持江关,生儿育女,又有高家这条线,江府上没人敢轻待她。
早年宋氏一直未孕,也是苏玲嫁过来之后,才有了身孕。
是以,就连江老夫人也觉得她是江家的福星,也给她几分薄面。
当初苏玲有了萧景逸之后,怕萧炎耐不寂寞,便将她的贴身丫鬟沈玉送到了萧炎的床上,沈玉只与萧炎欢好,做他的通房丫头。
每次行完房事之后,都会被迫喝着避子汤,身子早就不行了,可谁知七年之后,竟暗中坏了龙凤。
最后只能将她纳入了三房。
苏玲瞧着她一晒:“她呀,这辈子守着这俩孩子就知足的很,哪敢议论其他?”
沈玉面上看不清喜乐:“姐姐说的极是。”
江关也站了起来,看到苏玲这副模样脸也不由一沉,语气颇有些不爽:“今夜可是给君丫头接风洗尘的日子,既然她不嫁如今又有人替她嫁,那也没什么可议论的了,虽然嫁过去寄人篱下说出去不好听,可我看着镇北侯府也不会亏待林家。”
江府悬灯结彩,一院辉煌。
所谓的接风洗尘就是一家人吃顿饭,江君凝回了江府便被丁富一路指引着来到了堂中,那个曾经待过的地方,如今瞧着却是陌生的很。
府内众人已然落了席,江老夫人关怀注视着她:“君丫头,来祖母这。”
江君凝哎了声,拉着宋氏在姜老夫人旁边入了座。
还有一个月才会议亲,路上的时候已经点播过了,况且她在安州长大的,如今能有幸来京中嫁人,哪还有不满意的道理?
江老夫人没有再提这事,边给江君凝布菜边寒暄,适时问:“这些年过的可还好?”
江君凝却叹了口气:“这些年远离京城,过的并不是很好。”
堂中安静几瞬。
江君凝假意思索一番,面露愁色:“算算已经十年未曾回京了,娘亲这些年在安州的养病,这病非但没好,好似还生了些变故.....”
江老夫人却是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摆出了做长辈的架势:“话可不当如此说,这当初还是宋氏自己提的要去安州?”
“祖母说的是。”江君凝目光扫向在座,嗫嚅道:“君儿只是怕母亲的病症会叨扰祖母和父亲。”
众人听了这话,心跳如鼓,她该不会是想要回宋家的宅子吧?
江关抬了抬眼:“难不成你是觉得江家会亏待你母亲?”
苏玲哪里能料到她能这般和家中谈条件,听她这般说,也知道了其中的意思,双箸一耷,可依然笑着问:“这是想方回京便与娘家分家?”
江君凝看着已经揣揣难安的宋晏,深知此时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她稚嫩的脸上却露着胆怯,唇线抿紧道:“只想是想给娘要一个养病之所罢了.....”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江君凝好似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般垂下头:“况且哪有女子要求分家之理?君儿也只是怕影响了祖母与父亲,至于肯不肯还是要听祖母和父亲做主的。”
江老夫人面色缓和了些:“君丫头大可放心,照顾不过来会请郎中的,你们去安州的时候,我给了多少嬷嬷丫头?”
听江老夫人说这话,江君凝无奈扯了扯嘴角,当时给的嬷嬷和丫头确实不少,可从未给她们寄过银子。
没有月银,谁肯白白伺候人?
说到这事,宋氏便觉得胸闷,一口恶气涌上了心头,因为昨日开始便没有饮药,胃中一阵翻滚,甘棠连忙拿过帕子接上,呕出了一大滩黑红的血。
众人纷纷落了箸。
江老夫人哑了声,终是明白了江君凝所说的病症含义,这下彻底没了话,谁愿意吃饭时候看到这样一副窘相,既然她女儿提议要出府,这一瞬觉得也不是坏事。
毕竟现在也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可宋家的宅子已经重新修缮,还花了不少银子,还说留给景儿,这个宅子说什么也不能给她了。
就当江家正在暗自打着小算盘的时候,江君凝接下来的话,有些出人意料:“父亲城西有个私宅,儿时去过,虽地方不大,又在小巷中,安安静静,最适养病。”
她居然要的是那个小宅子。
“那就给她吧。”
说话的是江关,他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些年夫妻相隔多年,再住在一起难免尴尬,她又有这种病症,万一再去他房中送送汤水吃食,咳的急了,血水可能会喷进饭食中。
或者同榻之时,醒来之后看到这样一摊血污。。。。
苏玲看着她这副模样,一脸嫌弃的缄默的别过脸,拿帕子擦着嘴角,强忍住干呕之气。
给她个小宅子又能如何?有银子找仆人打理?
现在一个奴仆月俸怎么也得五百文,这母女从哪能掏出钱来?
况且,日后等江君凝嫁了人,这宋氏瞧着也不是长命的,这个私宅迟早回到她手上,只是早晚的事罢了。
这点人情给就给了,只管最后看她母女二人的笑话。
要沁儿能嫁给谢煜,到时候她的女儿就是镇北侯府的大夫人。
要什么没有。
况且,不是还有宋家的宅子?怎么算,这也不是个亏本的买卖。
这般想着,苏玲粲然一笑,原本笑的发僵的脸上,平添了几分森然。
这一顿,江府众人并没有吃几口,反倒是江君凝在安州过惯了清苦的日子,面对这一桌子饭食,胃口大开,边给宋氏布菜,边慢条斯理当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中。
吃下了,难得的饱饭。
就是苦了宋氏了,那一大摊血吐出来的时候,应当会很难受吧。
饭虽吃的饱,可总有种寄人篱下之感,宋氏虽睡前喝了些安神的汤药,夜咳依然有些重,江君凝还是觉得赶紧将小院收拾妥帖,以防中途再生下别的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