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修)
回到江府江君凝在净室洗了一次又一次,甘棠的水换了一遍又一遍,听完女郎的话整个人都是胆战心惊的。
净室内热气氤氲,后来脑海中的画面缓缓成了谢煜,她掌心还残留着他身上的味道,想着方才他送自己回来的时候,那只手极有力的拢着她的腰。
想着想着,面颊便燥热起来,江君凝问:“方才可有人过来了?”
甘棠点点头,为她添置了些热水:“三姨娘的丫头翠喜过来了,奴婢没敢说话,便一直咳。”
江君凝却是眼皮一跳:“三姨娘怎突然派人过来了?”
“奴婢也不知道。”
一直到了翌日,整个江府都在照顾江玉沁和江景逸的事,是以,她现在成了一个小透明。
也好,她还有自己的事做。
她盘算着,昨夜丁富到底看到了多少,这一夜也没睡的安稳。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本要去问候三姨娘,可听人说三姨娘这两日也染了风寒未愈,还未醒,江君凝复又向江老太太问了安,这才雇了辆马车和甘棠准备将药材送福春园。
刚上马车,一个身影越窗而入,闯入车内,马车微微一晃之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一副男子装扮的小姑娘扬起了俏脸,浓眉一挑:“那姑娘救下了,现在安置在福来客栈....”
江君凝和甘棠看到来人,盯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阿酒姑娘......”
外头马夫听到了动静:“女郎可无碍?”
“无碍。”
“别怕,是我。”阿酒叹了口气,滔滔不绝:“那姑娘被那厮逼近了无人的巷子,半个肩膀都漏出来了,姑娘无奈之下,舌头咬要出了血,那流氓已经送官府了.....”
阿酒想了想又道“好似是被人指使的,神智有些不清的,估计也问不出什么。”
江君凝明白了过来,
江君凝想完,柔声道:“谢过阿酒姑娘了。”
“不要总叫我阿酒姑娘了,叫我阿酒吧,要不显得生份。”
阿酒视线下移,落在她一身红裙之上,要说吧,前几日她打扮的太素了,虽然夏临说她是女主子,可她还觉得不太像。
印象中虽不知道表兄喜欢什么女子,可阿酒猜测,绝不是那种清汤寡水,矫揉造作的,那日山间遇刺客的时候她也在躲在了暗处,亲眼看着她手中银针,射向那刺客的眼睛,精准无误。
后来不知二人在背后嘀咕啥,可她这点还是看的明白的,比起原来对女子的视若无睹,遇到眼前的人这个人,那日表兄的目光就没有移开过。
胸腔里莫名激起千层思绪,阿酒第一次觉得,表兄这门婚事,能成。
于是,阿酒也觉得添油加醋一番 :“表嫂不用谢我,表兄给我一大笔钱,让我帮阿嫂解决此事,表嫂想谢,就谢表兄吧。”
江君凝浑浑噩噩的听完阿酒的话,头上感觉有黑鸦鸦的东西一掠而过:“阿酒莫要这番称呼,让旁人听去可怎么办?”
“说的也是....”阿酒思虑了一会:“那就称呼你为表姐吧。”
反正得称呼成一家人,热闹。
甘棠听着二人的对话,有些云里雾里的,下了马后几人合力将草药搬回了院中,这才得知宋氏昨日未曾睡好,这会还在睡。
江君凝将宋氏药材理好,吩咐孙嬷嬷将药先煎上,带上帷帽便着急忙慌的与甘棠出了门。
毕竟昨夜谢煜帮了她,感恩图报的心还是有的。
阿酒可没心思和她们出去,趁二人提着篮子走出去了,又见厢房门未关,一脸激动,一路飞奔进了厢房中。
这时的男子正坐在椅上,修长的手指拿着绢帛,正在为自己包裹左臂,看起来恢复的不错。
思索一番后,阿酒走近几步:“阿兄醒了?”
男子听着着门口脆甜的声音,却是头也没回:“叫我沈觅。”
阿酒满脸的疑惑,凑在他身边,想将他手上的绢帛接过:“沈觅?”
男子拂开她的手,同时嗯了一声。
沈觅?
听着怪怪的,不好听,还没有阿兄叫着好听,说话也怪怪的,起码比摸样看着讨厌多了。
阿酒咂咂嘴,头瞥向了一边:“那你自己裹吧。”
沈觅的手并不方便,裹了又开的绢帛让他蹙起了眉,一个分身,绢帛掉在了地上,这下子他再也没法子死鸭子嘴硬了,阿酒取了快新的过来,小心翼翼替他包扎。
见他的目光久久落在门扉处,阿酒捏了他一下:“我表姐给我表兄送东西去了,没时间打理你....”
沈觅默了默声:“要不还是叫我表兄吧。”
阿酒:“......”
这两日的行程都跟谢煜有些关系,为了不惹人注目,江君凝只能在街边雇了马车,甘棠将给谢煜准备好的饭食搬到了马车上,出发的时候,下起了绵密的春雨。
车外皆春雨笼罩,翠叶低垂,人来人往,油纸伞在春雨间穿梭,万物跟着这场春雨彻底苏醒了过来。
本是大好风光,甘棠闻见了一阵不合时宜的味,隐隐察觉出一丝怪异,想起她们大早买的东西,不自觉便开始紧张起来,这谢煜可是名满盛京的俊朗男子,家世又生的这番好。
人家姑娘送甜食,送手帕,送荷包,她家姑娘倒是好了,送......
送的东西她说不出来,甘棠拿帕子压了压鼻子。
约莫一个时辰,马车停在了校场门口,身后马蹄声响起,一道身影闯入眼帘,他单手握着缰绳,春雨濡湿了他裹在手臂上的绢帛,行至车前之时,翻身下了马。
“沈觅?”
“女郎应当带上我。”沈觅将马拴好,走了过来:“沈觅愿做女郎的护卫。”
换做之前,碰到个武艺这般好的护卫,她肯定笑纳了,可现在却是当即否决了这个请求。
“我并没有银钱再请护卫了。”
“我不要钱。”他向前两步,急迫道:“给口饭吃就行,沈觅愿意呆在女郎身边。”
江君凝不动声色的借着帷帽缝隙看了一眼身旁的男子,雨丝透过帷帽将她的长睫浸湿,她只念及他母亲方走,京中没有亲人,这才多收留了两日。
况且她现在也是如履薄冰,单纯是送吃食过来,只需让丫鬟嬷嬷带着东西过来便好,但是现在阿酒还未走,为了避免不必要差池,这才冒险走了这一趟。
虽然她也喜欢阿酒这姑娘,可毕竟被人监视的感觉并不好受,日后再让江家查访到,那所有的一切的筹谋都会付之如水。
可阿酒明显是因为眼前这男子不愿意离开,江君凝活了一世,怎会看不懂少女的情谊,又怎会看不出沈觅的心思。
江君凝轻声道:“公子长成这番模样,哪里有半分护卫的样子?不若公子修整好,便奔个好前程去吧。”
“女郎不要我?”
这一世自己的未来如何她尚且不知,没准哪日就过起了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也说不定,况且他生的这番俊朗贵气,好好谋划,定会比她的前程好些。
甘棠扶着江君凝下了马车,正欲伸手去拿食盒之时,沈觅敛容向前两步,方要触及食盒之时,背后身后立即有人穿过沈觅,将车中的食盒拿了下去。
“小侯爷在帐中等您呢。”
来人是夏临,他才不会让沈觅这厮献殷勤,毕竟这是唯一一个有可能成为他未来主子的人,可不得用着心点。
他接过食盒后,转身瞧见沈觅跟在后面,脸色一寒,瞧了他一眼:“还有什么事?”
沈觅冷声道:“我也去谢谢小侯爷。”
夏临呵了一声:“算了吧,小侯爷说了不必你谢,若是闲来无事,便去场内看看祁二爷训兵,日后还能给自己寻一个好前程。”
这话说的欢天喜地,果然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这男主子和女主子说话都一样,果然是天就的一双。
夏临一路指引着江君凝朝营帐方向走去,这女主子好不容易才掉下来的,可不能被别人接住了。
不知道小侯爷,这醒来就瞧见泼天的惊喜会是什么反应?
*****
谢煜头到现在都昏昏沉沉的,晨时才勉强眯了一会,昨夜回来后祁有铭便呼噜滔天,下半夜又听到了磨牙的声音,导致他这一宿都没有睡好。
方醒后,谢煜下意识来到案前处理一些军务,桌前空空的,这夏临办事也不尽心,文书未带,想必也是母亲授意的,这趟春猎想来是没法子推诿了。
何况明日还要进宫面圣,衣物也未收拾好。
谢煜掐着眉心,罢了,这祁有铭昨日被他踹出去估计还记恨呢,没准一大早就去镇北侯府打报告了,更重要的是,他昨夜看那新兵蛋子打拳练箭。
这简直比参加春猎还遭罪,多呆一刻都是对他眼睛和耳朵的侮辱。
恰逢夏临进来,说江二姑娘过来了这事,本想着小侯爷对这个天降的惊喜会怎么开心起来,哪料他头也未抬,脸色也不太好,只沉默的看着案上的书,一言不发。
可这丝毫影响不了自家主子的俊朗逼人。
夏临向下按了按唇角,虽有些失策,对于主子这个爱藏着掖着的毛病,他也是一点法子也没有。
夏临翘首以待:“小侯爷?”
谢煜并未说话,而是不自觉向看了账外。
透过缝隙,与细雨一起映入眼帘的,是她伸出手取下帷帽,露出了张绝美无暇的脸,与前几日决然不同,她发髻轻挽,一袭水红色襦裙衬着她越发冰肌玉骨,明艳无双,而那双眸子褶褶生辉,似有万千春华涌动,顾盼流波。
可看到这番美妙的风景,谢煜的脸色却越发冷淡。
夏临又忍不住翻了白眼,这又在欺负人家姑娘了,就让人家浸在雨中,他这个男主子可全然不是个会怜香惜玉的主。
谢煜目光又迅速凝向了手上的书,轻咳一声:“不进来,受了风寒,是不是又得说我欺负你了?”
江君凝虽并不想吭声,可想着他帮忙救了芝喜又帮他渡了一劫,也知晓他是外冷心热,心中还是感激的。
她向前几步,朝谢煜矮了矮身子:“小女子亲自备了些吃食过来,昨夜之事,谢过小侯爷了。”
谢煜倒是寻常摸样,头也未抬:“放那吧。”
甘棠得令将食盒放在下面的矮桌,这寥寥几步,她走的是胆战心惊,一直盯着那食盒,生怕小侯爷走下来,在人前将食盒打开。
虽不知姑娘为何送这般东西,可既然姑娘送自然有姑娘的道理。
江君凝面容犹疑,站着不动。
而谢煜却一向敏锐,看出她还有事,沉声问:“江二姑娘找我,可还有其他事?”
静默片刻,谢煜看了夏临一眼,他见自家主子开窍了,赶忙拉着甘棠出了账内。
四周只剩下了雨从帐沿滚落的滴答声。
江君凝斟酌着,最后眸光落在谢煜的脸上:“这几日小女子却是应当谢过小侯爷,可毕竟我尚在闺中,若穿出去被人监视,会落得不好的名声。”
“还请小侯爷让阿酒撤走吧。”
此番来,哪是谢他,而是要与他划清界限的。
谢煜蜷在书卷的手稍稍用力。
不知怎的,他生出莫名生出异样之感,这种异样难以言喻,心中莫名勾起一丝乱意,不过很快,就恢复了一片平静。
“那姑娘能否也对谢某说句实话?”谢煜压下了心思,放下书卷,从案前起身,缓缓走进她,余光瞥了一眼桌上的食盒:“山间遇刺之时,你与我第一次相见,便知晓我蛊毒之事,可是偶然?”
可那次真的是她偶然在遇见的,可是她既然说出来便要圆下去,于是她道:“小侯爷忘了吗?京中都在传言小侯爷身中蛊毒之事,小女子知道可有什么稀奇?”
谢煜呵笑一声,看着她这眼都不眨一下的样子,还真是能自圆其说:“你不是当时还没有进过京,怎对京中传言那么清楚?”
这番仿佛刑讯逼供般的话,让二人又进了几步,江君凝低下头,她确实心虚于此,当时情况危急才吐出那么多未经思考的话。
香汗顺着脸颊滚落,落在了她白皙的手上。
“抬起头来。”谢煜并不准备放过她,厉声问:“你们江家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江君凝那双浸染雾气的眸子又一次抬了起来:“既然与江家有关系的人都要怀疑,那为何小侯爷不怀疑林家?他可马上要与江家议亲了,是不是也得查访明白?”
谢煜:“......”
谢煜桃花眸冷凝如霜:“既要划清界限,那关于谢某之事,姑娘还是说个明白比较好。”
只能怨自己那日嘴巴比脑袋快了好几步,才引来了后续这一波又一波的纠葛,这话对谢煜来说是一句话,可对她来说,还得从上一辈子说起了,江君凝想着就开始头疼,慢慢的五脏六腑都跟着不舒服了。
这可是名满京师,走遍战场的的小侯爷,未来的他大权在握,是大昭战功赫赫最年轻的镇北侯,眼下的一切都可能成为他的基石。
而她也并不想与之抗衡,也不想质疑他的实力。
这样一个人,又怎会看不穿她的谎言呢?
他腰间还挂着匕首,这把匕首铁如泥,只需稍稍用力就能划破一个人的脖颈。
剔开一个人的骨肉。
江君凝眼眸微动,檀口微张,也不想编造出梦境之类的话,只能提点道:“小女子说的亦不是妄言,若小侯爷怀疑江家,那林家小侯爷也当防着不是?”
谢煜浓眉微挑,直觉这姑娘有些了欲擒故纵了,不过也不想拆穿,他自然知道现在的江府并不能设计镇北侯府什么,他笑着道:“那姑娘是有意挑拨镇北侯府与林家的关系了?”
现在的林家和镇北侯府也不是她能挑拨动的,她这番提,也不过借机给他埋下个种子罢了。
“小女子无意,只是借势陈述罢了,如今过来亦是真诚谢过小侯爷昨夜相救。” 江君凝垂眸柔声道:“至于其他,还请小侯爷莫要怪罪,不要再找人监视小女子了。”
谢煜却是勾了勾唇角:“既已经历了昨夜,姑娘却还未学会坦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