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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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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斜倚西山,夜幕低垂朝大地倾轧而来。

杨书玉记起去年她走出山洞时,眼前也是这番景象。甚至她还清楚地记得,在树林上空,有不少被惊飞的鸟儿盘旋振翅,不肯归林。

可她见着杨伯安时,她说了什么呢?

那时她满眼委屈,凑到杨伯安耳边说:“爹爹,自初病了,浑身烫得像火烧一样,爹爹请位大夫去医治他好不好?”

她没有问是否已将山贼捉拿归案,也没有诉说自己的惊慌与委屈,反而是满心担忧起林自初的病情。

甚至,在马车启程回江陵前,杨书玉还特意让槐枝留下,私下交代她去寻林自初,好送他回千福寺去。

如今隔着一世再回头细想,这些细节落在杨伯安眼里,她例行到千福寺听学礼佛的习惯,也变得心不诚起来。

就好像千福寺成了他们相遇相聚的地方,杨书玉每次礼佛都会同林自初共游那般。

再后来,林自初顺理成章地被接进杨府来养病,客居至今。

“女娘,你的脸色怎么如此差?”周顺听见响动,转身回头便看见杨书玉惨白的一张脸,情绪十分低落地垂头沉思。

杨书玉缓缓摇头,呢喃反道:“葛老怎么还不出来?”

周顺和秦初平哑然,他们也很是担心杨伯安的状态。

就在这时,哑姑捧着一个瓦罐矮下身子,凑到杨书玉跟前,咿咿呀呀地向她献宝。

那瓦罐杨书玉认得,是葛神医让陶瓷工匠连同煎药罐一道烧制好送上山的,平日里用来给病患炖煮药膳。

汤药去病根,药膳调基底。这是葛神医一贯的治病理念,因而经他医治的病人会恢复得格外好。

可是现在杨书玉并没有胃口,她推拒道:“哑姑,让我缓缓吧。”

“杨小姐伤在关节处,若调理不好,哪怕伤口愈合无疤,在雨雪天也是会疼痛的。”跟着哑姑来送吃食的少年医侍劝解道,“这药膳是哑姑特意为杨小姐炖煮的,需按时服用才好。”

哑姑闻言连连点头,笑弯眉眼又将瓦罐往前递了递。杨书玉不好意思推辞,便抱放在膝头晾凉再入口。

杨书玉并不认识葛神医收入门中的所有弟子,只觉得来人眼生得紧,于是她便偏头去细细打量这医侍少年。

以往也有承葛神医的恩情,甘愿留在独峰搭把手还恩的病患,更多的还是慕名来拜师学医的后生。葛神医不轻易招收弟子,总会先留人在独峰打杂磨砺几年,考察其心性和资质后才决定其去留的问题。

还恩的病患新旧交替,被拒入门的则下山归家,再加上求学的后辈络绎不绝,因而跟在葛神医身边人,杨书玉也就识得哑姑。

然而这位少年医侍,前后好几次地进出偏厅,他又与哑姑甚是熟络,杨书玉总觉得他的身份不简单。

少年自有风流气韵,举手投足间尽显儒雅恭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去学医的斯文书生,更不像是落魄到要靠打杂来还恩的病患。

那医侍少年将端来的吃食交给周顺和秦初平,一边帮忙将吃食分发给同行上山的伙计护院们,一边道:“山上清苦,厨房只能弄些煎饼子和野咸菜充饥,还请各位不要嫌弃。”

察觉到杨书玉投来的目光,他颇为歉意道:“抱歉,在下忘了自报家门。”

“在下润晚,特来江陵寻葛神医求学医理,还请多多指教。”他拱手朝廊下众人行礼,并没有因主仆之分,而区别对待正在卷着大饼吃的伙计护院,同样有理有节地行拱手礼问好。

“我初来乍到,被葛老分配在药房听候差遣。”

杨书玉微微仰头与他对上视线,略微不安地问:“所以你几次进出偏厅,是进去送药的?我爹他……”

润晚点点头,稍作纠结后才斟酌着开口:“葛老正在全力医治杨老爷,那伤口处理起来虽颇为棘手,但葛老也并非束手无策。”

哑姑蹲在杨书玉面前,不断用手势打吃饭的动作,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天真得像是不知杨书玉正面临着可能会失去至亲的现状,催促着她赶紧动勺喝汤。

“哑姑,灶上还煨有其他药膳吗?也给里面的……”她回头意指厅内的高时明,却猝不及防地与他锐利无波的视线撞上。

那道视线深邃而犀利,藏着无数算计,也不知落在杨书玉身上多久了。

“也好给堂内的高公子呈一碗。”她怯怯地低下头,生硬地避开那道视线。

高时明带她以最快的速度上山,她心中怨怼归怨怼,却不想欠他人情,便想着在这些小事上表示一下。

其他的,便不能再多了。

杨书玉在心中如是告诫自己,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用勺子喝着罐中的药膳。

哑姑得了她的授意,欢欢喜喜地跑去后厨。被扔下的润晚似是放心不下她,三番两次抬头去看哑姑离开的方向,后来干脆借着收拾空碗空篮的由头,前后脚便跟了过去。

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哑姑天真懵懂是真,而润晚看哑姑的眼神着实不算清白。杨书玉对此再熟悉不过,润晚那模样像极了林自初以往围着她转时的模样。

其心有几分真假,杨书玉不由得要暗自考量一番。她识人不清所咽下的苦果,不想让哑姑也赴她后尘,被迫品偿一遍。

吱呀——

偏厅的房门突然被人打开,氤氲半日而不散的药香青烟作势朝外铺散开来,吸引力所有人的注意力。

杨书玉将膝盖上瓦罐放在脚步,望着神色疲惫的葛神医缓缓起身。她什么也不敢问,怕听到不想听的消息。

葛神医敛眸朝她点头,廊下众人不禁呼出一口浊气,总算把高悬着的心揣回肚子里。

“将伯安移到后院安置吧,今夜我会亲自守着他退热。”

重伤失血的病患,发起高热勉强算是个好兆头,这说明他的身体正在同病魔缠斗。医家最怕的是失血后,伤患发冷发颤,那便真是到了大罗神仙难救的地步。

杨书玉稍安,终于绽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来。可那双明媚的眼睛却不争气地盛满泪水,而她却死犟着不肯落泪,让人见而怜之。

周顺和秦初平带着人去转移杨伯安到后院,杨书玉帮不上忙也要跟在左右仔细守着。这时葛神医便得了空闲,勉强能和高时明在药堂小声地攀谈几句。

杨书玉跟在队伍后面离开药堂,偷偷倚门回头看了一眼,却和高时明的视线撞得正着。

他竟还是光明正大地打量杨书玉的一举一动,根本没有要掩饰的意思,吓得杨书玉慌乱地小跑着追上队伍。

匆忙一瞥,她瞧葛神医和高时明相处的氛围,他们先前虽然有争吵,但当是熟络的。

甚至她觉得,他们两人是那种就算有争吵也不会挂怀的密切关系。可高时明的身份是黎国当政的铁腕摄政王,那葛神医又该是何等不凡的身份呢?

心中存有这个疑问,在安置好杨伯安后,杨书玉并没有回哑姑为她准备的客房休息。

月朗星稀,思绪万千的杨书玉,仰头望天倚坐在廊檐的槛栏上,她的脚边是开得正盛的月见草,阵阵幽香随夜风而起,沁人心脾。

“原来女娘在这儿。”

谢建章踏月而来,一身长衫古朴清雅,城外的落魄潦倒模样难再寻出痕迹。

“我该怎么称呼你?”杨书玉循声看见来人是他,登时就警惕起来。

她正身端坐好,神色冷漠而疏离,哪还有城外同谢建章初遇时的亲切感?

谢建章则十分坦然,似是能号令轻骑镇压暴民的人不是他,伪装难民欺瞒杨书玉的人也不是他。

“谢某无官无职,若女娘礼敬我一分,可称呼我一声建章。”

他直视杨书玉戒备的目光,款步走到台阶下才肯停下,两人被成丛簇拥在一起的月见草花带隔绝开。

“谢公子,你来独峰是来寻我的?”亲疏有别,杨书玉选了另一个更为客套的称呼。

“是也非也。”谢建章言笑晏晏,温顺而顽劣,“我只是想当面追问女娘一句,那日在城外同建章讲的话还作不作数?”

城外施粥那日,两人因缘际遇,杨书玉当他是落魄潦倒,无处安身的才子书生,便问他愿不愿来帮自己。

“你想来投靠我?”杨书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见谢建章浅笑着并不反驳,便狐疑地追问道,“为什么?”

他分明有更好的去处,又或者说他已经有了更好的去处。

“谢某说过,若有机会,必会报女娘的一饭之恩。今后谢某如果没了去处,女娘当日的话可还作数?”他坚定有力地重复了一遍。

“你不必可怜我。”杨书玉扶着柱子起身,垂下视线踱步到台阶之上。

似是起了玩心,她忽然抬头问道:“今时不同往日,那天你已婉拒我的提议,如今想要反悔转而投身杨府门下,可是要拿出诚意来的。”

谢建章自信满满,并不觉得杨书玉有什么能耐能难住他,便轻快地追问:“那女娘想让建章如何证真心?”

杨书玉瞥见从药房先后走出来的两道人影,故作刁难地说:“你且说说看,那位高公子是什么来头?”

谢建章嘴角的笑忽然凝住,十分不解地去探寻杨书玉那半开玩笑半认真的神情。

“他姓甚名谁?”杨书玉故作天真,让人瞧不出她的用意,“你可要想清楚后再作答,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若答对了,我也不去追问你为何要留在杨府。可若是答错了,我也绝非任人戏弄的女娘。”

杨书玉这话分明是对谢建章说的,可她的视线却落在远处。谢建章循着她的视线望去,竟是高时明站在药房前负手而立,其神情隐于阴影处,分明是打量他们。

“呵,女娘。”谢建章自嘲一笑,对着高时明方向颔首垂眸,低声叹道,“你可真会为难谢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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