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重活一世,温少辞决定从心所欲。
一个月的时间眨眼而过,他与宋昭苏的关系突飞猛进,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
不得不说,这得益于两人相似的样貌,书院里的同学对他们尚不熟悉,故而总是弄混。
金风玉露,秋高气和。
紫藤花架下,身穿女学学服的乔月颜,正低头诉说情思:“自从那日文会一别,我便对公子念念不忘……”
温少辞无奈地叹息一声。
又是一个迷恋宋昭苏的痴情少女。
少女怀春,人之常情。
偏偏她们一个个都跟瞎了眼似的,一股脑儿地错认心上人。
乔月颜仍在说,温少辞默默地听。
他看不懂。
这些姑娘分明知晓宋昭苏是未来驸马,为何依然上前表明心意?
是自信魅力胜过公主,还是为爱不惜一切?
温少辞忽然有些羡慕。
像这般奋不顾身的喜欢,他从不曾拥有。
乔月颜含羞带怯:“我喜欢公子,公子可愿接受我的心意?”
温少辞不是她的心上人,自然不会代替宋昭苏做任何决定。
他来自前世,知晓后来的发展。
没有人可以违背皇家。
不管如今有多喜欢,到最后,宋昭苏都是赵临欢的。
温少辞能做的便是安静听完,然后转身离开。
沉默,是最好的拒绝。
乔月颜把心一横,伸手拦住了温少辞:“你就没有话与我说?”
眉头微微皱起,温少辞有些为难。
正斟酌着怎么回应,斜刺里突然冲出来一名少年。
少年身着红衣,气势汹汹地道:“现在的女孩子,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面色白过一瞬,乔月颜立刻鼓起腮帮子,反驳:“男未婚女未嫁,我不能喜欢他吗?”
红衣少年迅速回击:“你喜欢他,可他不喜欢你,发乎情止乎礼,人家分明已经拒绝了你,你非要继续纠缠,这不是不要脸是什么!”
“拒绝”二字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打碎乔月颜的自尊。
至始至终,温少辞一声不吭。
乔月颜幽怨地望了他一眼,捂着脸跑开了。
温少辞快要窒息。
在看清少年面容的一霎那,前世记忆恍若潮水一般涌进脑海。
心脏咚地一下猛烈撞击胸腔,又沉沉落下。
整个世界都在晃。
逃!
快逃!
然而,温少辞一动不动。
少年仰起头,傲慢地看着他:“她要说,你就非要听吗?别忘了你是谁的人!”
握住折扇的手指微微泛白,温少辞稳了稳心神:“我竟不知我是谁的人,请阁下不吝赐教。”
“你!”少年双颊通红,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温少辞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不认识。”
“你你你!”白玉般的手指指着温少辞,红衣少年一口气哽在喉咙里,“我告诉你,我是六公——”
他说到一半,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改口:“陆宫梓,新来的学生。”
温少辞冷笑:“陆同学,与其多管闲事,不如管管你自己。”
按照规矩,学生在书院内必须身着学服。
陆宫梓初来乍到,还没有记熟学生手册上那些东西,自是听不懂他的意有所指。
陆宫梓一脸倨傲:“我没有多管闲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瞧着他理直气壮的模样,温少辞简直要被气笑:“我的事自己会处理,不劳旁人费心,倒是陆同学你,扰人花前月下,不解风情得很。”
陆宫梓上前两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喜欢她?”
上唇和下唇紧紧抿在一起,温少辞的胸口起伏不定。
喜欢又如何。
想说,却说不出口。
无论现在说什么做什么,只要宋昭苏一出现,赵临欢的目光便再也不会落到他身上。
分明想好了永不相见,再见时才发现他的眼睛根本离不开她。
就算提前七年相遇,就算换作男儿打扮,温少辞依然一眼认出赵临欢。
此时的赵临欢,尚未褪去婴儿肥,还不是前世那张标准的瓜子脸,一双桃花眼清澈纯净,不似从前那般忧郁多情,鼻子和嘴巴小小的,越看越可爱。
“我不是宋昭苏。”
我是温少辞。
“她认错了人。”
你也是。
·
夕阳西下,华灯初上。
陆宫梓趾高气扬地走进东稍间:“从今天开始,你不许再住在这里。”
温少辞没有理会,继续坐在书案前看书。
灯影幢幢,书卷上的毛笔字仿佛在跳。
陆宫梓迎面走过来,一个旋身坐到书案上,她把头往后仰了仰,一巴掌拍在温少辞的书卷。
“我叫你现在立刻马上搬离这间屋子!”
明媚的容颜近在咫尺,温少辞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呼吸,温热的、带着奶香味的气息,悉数喷在他的鼻尖。
温少辞控制不住地全身颤栗,良久,牙齿缝里挤出来两个字:“理由。”
陆宫梓居高临下地俯瞰,目光好像在说“我做事,不需要理由”。
“既然是同学,理应互帮互助,这儿采光好,你让给我。”
谎话信手拈来。
温少辞垂下头:“你打算怎么帮我?”
陆宫梓解开腰间挂着的荷包,掏出两颗宝石扔到书案上:“够不够?”
在灯光的照耀下,淡蓝色的宝石流光溢彩,恍若璀璨星光,美不胜收。
温少辞捏在手里赏玩了一会儿,抬眸看向陆宫梓:“只够半月租金。”
这两颗蓝宝石价值不菲,莫说租一间小屋子,便是在金陵城最繁华的地带置办一处二进宅院也绰绰有余。
陆宫梓索性把整只荷包扔过去,冷哼一声:“滚。”
温少辞收好荷包,随后慢吞吞地起身:“你先出去,我要收拾东西。”
陆宫梓从书案上跳下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收拾干净些,别落下什么脏了我的屋子。”
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彻底放松,温少辞瘫倒在椅子上。
经过一个下午的缓冲,心脏终于不再疯狂跳动。
在前世,直到死去时,温少辞也不知道赵临欢来过江南。
但他清楚,今生,赵临欢是为宋昭苏而来。
原来,不止有夫妻情深,还有同窗三载。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温少辞不自觉地抓住胸前的衣裳,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思绪变得清明。
纵使换了一个时间相遇,依然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这一世,他必须远离赵临欢。
整理了一会儿箱笼,温少辞听见脚步声响。
宋昭苏大步走进来:“这是怎么了?收拾东西干什么?”
温少辞手上不停:“回京。”
听了这话,宋昭苏连忙夺过包袱:“是不是那个新来的陆同学欺负你了?我去找他理论。”
温少辞当即拦住:“你见过他?”
宋昭苏非常气愤。
午后那场闹剧在书院里传得沸沸扬扬。
新来的陆同学仗着郡王府权势随意欺辱人,便连国公府的公子哥儿也不放在眼里。
宋昭苏听说此事,主动找上陆宫梓。
“他向我打听住处,我以为是想跟你解开误会,没曾想他根本是来找事,你不必怕他,栖霞书院只问学业不问出身,顾老师不会袖手旁观。”
温少辞心里一阵暖意。
“我不怕,只是,陆同学跟我一位旧友模样相仿,那位旧友如今已不在人世,我看着她,浑身不自在。”
赵临欢的确死了,前世死在他的手里,今生死在他的心里。
宋昭苏心下稍舒:“你若现在回京,岂不是要另寻一家书院?别处再好,哪及你外祖阖家在此,亲戚间有个照应,便是不为旁的,只为那位故去的好友,你也不该就此耽搁学业。”
温少辞点点头。
要想活的跟上一世不一样,首先自个儿必须立起来。
他只是公府次子,不管温家还是王家都不会将资源无条件地向他倾斜。
尤其温少辞曾经还荒唐过一段时日。
当下要做的,便是尽快让人看到他的价值。
科举不是唯一的路,却是最好的一条路。
倘若进士及第,来日仕途也能更加顺畅。
而赵临欢,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如何吃得了读书的苦,过不了半个月便会灰溜溜地滚回京城。
这样一想,温少辞的心情登时开朗起来。
“我今晚住哪儿?”
他刚才不太冷静,竟然忘了询问陆宫梓的宿舍在哪。
宋昭苏瞬间明白了,顿时忿忿不平:“陆同学真是嚣张跋扈,走,我们去找顾老师主持公道。”
温少辞当然不会去,他掏出荷包在宋昭苏眼前晃了晃:“我收了租金。”
宋昭苏:……
蓝宝石罕见,宋昭苏的眼中透露出强烈的渴望。
他一向不喜欢占人便宜,本意花银子换两颗玩玩,谁想温少辞急吼吼地收进怀里,看他的眼神就跟看贼似的。
温少辞:“想要?”
“不要!”
“帮我一个忙,我送你两颗。”
“说不要就不要。”
“三颗?四颗!”
宋昭苏抓了宝石在手:“成交。”
九里香的前院住着早两年入学的学长,他对面的西稍间尚且空着。
这里正是书院安排给陆宫梓的住处。
最后一本书被插进书架,温少辞转过身:“宋兄,今晚麻烦你了,你早点休息。”
宋昭苏脸色有些担忧,然而最终也没能说出什么,只是点头附和:“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