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马车出了太守府，平稳地行驶在巷子里。
“你有没有东西落在王家？”
温少辞摇头。
“你的学费是王家出的？”
温少辞摇头。
“王家给你饭吃吗？”陆宫梓继续问。
温少辞失笑：“我有饭吃，没人虐待我。”
清脆的笑声随之响起，陆宫梓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我以为你只会摇头。”
“我不难过，他们不值得。”温少辞苦笑，“我只是想起了我娘，我常常在想她不该远嫁京城，我以为她在王家过得很好。”
“那也未必。”陆宫梓慵懒地靠在马车座椅上，“我在家过得就挺好，我娘也想把我卖了，好给我妹妹换前程。”
五皇子是赵临欢的孪生弟弟。
正是因着太子之位，崔贵妃极力想要促成赵临欢与宋昭苏的婚事。
温少辞立时紧张起来：“你答应了？”
一歪头，陆宫梓笑得眉眼弯弯：“还有我爹爹呢，他什么都听我的。”
温少辞不怎么信：“当真？”
陆宫梓会错了意：“只许她有私心，不许我有别意啊，我妹妹的前程让她自己挣去，我可不管。”
如果宋昭苏像那么回事，便是搭伙过日子也可，偏生长了个糊涂脑子，选他当驸马说不定要被活活气死。
唇边漾出笑意，温少辞暂且放下心来。
马车转入繁华大街。
温少辞将车帘子卷起一条缝往外看了看，不是去郡王府的路。
“这是去哪儿？”
陆宫梓闭目养神：“城外别庄，出去走走散散心。”
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停下。
温少辞唇角轻抿，朝陆宫梓伸出了手。
一瞬间，陆宫梓以为自己回到了宫里，还有小太监过来伺候，于是，她拿手捂住嘴，咯咯地娇笑起来。
温少辞有点莫名，正要询问，听见秋翎的声音：“总算是到了。”
陆宫梓止了笑，一本正经地发话：“今日约好与青庐社比赛，有少辞在，此战必胜。”
温少辞恍然：“我怎么不知道？”
陆宫梓扶着他的手跳下马车：“昨天忘了告诉你，今天就亲自去接你啰。”
温少辞面色微变，还以为赵临欢特地带他出来散心，当即转身就走。
陆宫梓的声音追在后头：“你去哪儿？”
温少辞头也不回地往前：“去换衣服。”
清风拂过林梢，桃花簌簌落地。
陆宫梓追上他的脚步：“你又不知道地方，别四处乱跑。”
心头积攒一阵怒气，温少辞十分按捺不住，单手攥紧缰绳，在马球场上大杀四方。
张祺气喘吁吁：“温少辞，给我们留条活路。”
他是青庐社的社主，在书院召集五六个学生组成了马球队。
肖知许也是青庐社的社员：“温同学技艺见长。”
话音未落，前方一记飞球，差点打到他头上。
“抱歉。”温少辞不咸不淡地吐出两个字，声音清冷如玉。
“无碍。”肖知许面上笑容可掬，心下纳闷不已，不知为何总觉得温少辞在故意针对，可自己并不曾得罪他。
又过了一刻钟，比赛结束，红方以绝对性的优势获得压倒性的胜利。
乔月颜热情地替每位社员送上汗巾，姜姝端着凉茶出来一一分给众人。
接过一盏茶，温少辞照着陆宫梓的口味加了糖递给她。
陆宫梓右手端茶，左手牵住他的衣袖往树荫里走。
两人一道坐到葡萄架下。
阳光透过树叶洒下点点光斑，微风拂面带来暮春初夏的味道。
温少辞靠在荫凉处的红木交椅里，眼睛舒舒服服地眯着，心中升起岁月静好之感。
“舒坦啦？”陆宫梓笑问。
温少辞点点头。
这趟没白来，打了一场球流了一场汗，心情放松不少。
目光意有所指，陆宫梓扬一扬下巴：“他，得罪你了？”
温少辞瞥一眼肖知许：“他给我的感觉很不好，你以后离他远点。”
陆宫梓不假思索：“好啊。”
不问缘由的信任。
温少辞心里暖暖的，沉吟片刻后，开口解释：“还记得在后山时他帮我们找过夜明珠吗？那块地方并不大，却是怎么也找不着。”
回想当晚情形，陆宫梓眼睛一亮：“是有人偷偷藏起来了！”
夜明珠被藏在身上，地上自然是找不到的。
温少辞颔首：“还有夜明珠出现的时机，昭苏刚过来，张祺就找着了。”
赵临欢的东西，道是价值不菲也不为过。
财帛动人心。
“他态度和善，反倒是张祺，不怎么情愿帮我找。”陆宫梓断言，“张祺不是那种人，他不会昧我东西。”
而且，张家很富有。
温少辞也认同这一点：“张祺说过，另外两名学生是肖同学找来的，他只跟肖同学相熟，这就没错，如果他们四人一伙，我想，你早就没命了。”
陆宫梓不信：“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赵临欢不依不饶，张祺性子冲动，在被威胁退学的情况下，两人暴发冲突是迟早的事。
如果再有人从中挑拨，激情杀人很有可能会发生。
温少辞分析给她听：“你一，他们四，打起来肯定是你吃亏，等到后头我来了，也是二对四，再加上昭苏，才是三对四。”
陆宫梓纠正：“三对三，张祺不算。”
“是，那时张祺立场不明，你找不着夜明珠迟早会怀疑到他们身上，我若是肖知许，肯定不敢再拿着夜明珠。”
温少辞说着，又往她靠近了几分。
“我原本没想过要告诉你，他在老泉堂，我们在思文堂，井水不犯河水，哪知这会儿再次碰上，总之，我们以后不要跟他来往。”
一股怒气直冲脑门，陆宫梓站起身来，恨不得现在就把肖知许轰走。
温少辞拉住她的手低声劝说：“论迹不论心，他们到底没敢把你怎么样。”
雪白的肌肤增添一抹艳色，陆宫梓气红了脸：“张祺怎么办？”
“这件事昭苏也知道，有他照看张祺，你放心好了。”温少辞缓缓道。
“他哪里照看得过来！”陆宫梓一声冷笑。
温少辞摸了摸鼻子：“张祺又不傻，他心中有数。”
陆宫梓顿生异样之感，抬起两只小脚往他小腿上一阵乱踢：“合着就我一个人不知道。”
“又不是什么好事。”温少辞一边躲，一边小声辩解，“有我在，他不敢作乱。”
温言软语地哄了半天，陆宫梓仍是余怒未消。
她一个箭步冲到肖知许跟前，眼神挑衅：“肖同学，陪我练练球如何？”
回去的路上，肖知许缩在马车里，面色森寒凶狠，表情扭曲可怖。
他拿药水揉着身上的淤青红肿。
“狗日的小杂种，居然敢瞧不起老子！迟早有一天，老子要教你知道我的厉害……”
·
时至黄昏，暮色降临。
咕咕——
安阳郡王捂紧肚子，佯装无事地喝了一口茶水。
郡王妃拿团扇半遮面，悄悄从袖子里掏出一块芙蓉糕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小声地说：“王爷要不要？”
安阳郡王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眼角余光扫到下首的儿子，面色瞬间端正：“本王不饿。”
齐渺渺也是饿着的，声音有点喑哑：“爹，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安阳郡王憋着一口气，肃然道：“栖霞书院人才辈出，马球场上势必战况激烈，你耐心等着。”
这次他学聪明了，在陆宫梓出门前问过她回不回来用饭，给的答复是不用。
还没高兴多久，陆宫梓又派人回来说要带个朋友一起用饭，而且搬了好些个箱笼到韶华阁，好像要留人长住。
安阳郡王开始头疼。
一个陆宫梓已经足够他手忙脚乱，再来一个如何是好。
郡王妃眨巴着眼睛，嘶嘶两声：“王爷，假期只有五天。”
安阳郡王听了，心里更烦。
四月初八是浴佛节，栖霞书院整整放了五天假。
五天？
足够小魔头把他的郡王府拆十五遍！
仆役进来通传：“王爷，陆少爷和温少爷到了。”
安阳郡王立刻正襟危坐。
陆宫梓大摇大摆走进来，就那么随意地说了一句：“这是姑父姑母，你跟我一般称呼。”
对着上首缓缓拜下去，温少辞从善如流：“少辞见过姑父、姑母。”
眼皮跳了跳，安阳郡王急忙开口：“贤侄客气。”
想他三代单传，如今凭空多出两个侄儿，心底好笑又欣慰。
齐渺渺等不及，扬声自我介绍：“我是齐渺渺，郡王府世子爷，你们快跟我说说白马社的事。”
温少辞转头看过去。
少年浓眉大眼，身穿暗紫色织锦袍，神情急躁，有些孩子意气。
安阳郡王挥挥手：“先吃饭，先吃饭。”
温少辞刚坐稳，齐渺渺再度开口：“你就是温少辞？我听说过你，马球玩得不错，不如带我也玩玩。”
陆宫梓皱眉：“白马社是我的。”
温少辞出声附和：“宫梓是社主，世子想入社需要她同意。”
齐渺渺急急道：“陆表弟，我爹这么照顾你，你不会不答应吧？”
温少辞暗暗摇头。
挟恩图报？赵临欢最不喜欢。
陆宫梓冷哼一声：“白马社只收栖霞书院的学生，你不能入社。”
“我爹——”
齐渺渺刚说出两个字，安阳郡王立马打断：“宫梓是晚辈，我照顾他是应该的，这样的话以后不许再说。”
郡王妃出面打圆场：“渺渺他不加入马球社，是这样的……”
临安侯之子郭郝，打小与齐渺渺不对付。年前郭郝随父上京，回来便组了一支马球队，还不忘给齐渺渺写信炫耀。
齐渺渺如何能忍，当即回信应战。
“……书院端午节放假，你们就在今日去的庄子上打一场比赛，不会耽搁学业的。”郡王妃笑容可掬。
陆宫梓斜睨一眼齐渺渺：“会不会玩啊？”
齐渺渺挺起胸膛：“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