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四周一片火海,通身冰凉的赵临欢摹地睁开双眼。
“阿辞快走!”
温少辞从噩梦里惊醒。
前世,赵临欢喜欢宋昭苏,也喜欢他,不然,不会临死前还惦记着他。
她爱他就够了。
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他甘愿无名无分。
发颤的心脏渐渐安稳,温少辞自嘲一笑。
这一世,不会再有宋驸马,他可以与赵临欢出双入对,名正言顺。
凉风吹开窗户,带来一阵烟火气。
温少辞转头望去,看见对面的屋子火光冲天,腾起阵阵浓烟。
瞳孔骤然放大,心跳倏尔加速。
“公主!”
温少辞赤脚散衣,飞快冲出去。
锋利的小石子硌得脚底板生疼,有红色的液体渗出,留下破碎不堪的脚印。
温少辞浑然不觉,埋着头继续往火场里冲。
“少辞!”宋昭苏伸手拉住阻止,“我已经喊人过来救火,你再等等。”
悔意充斥脑海,温少辞妄图挣脱束缚。
倘若逆天改命的代价是失去赵临欢,那他宁愿不要。
是的,温少辞无比确认,自己是为赵临欢而重生。
这一世,他有三愿。
一愿远离京城。
因为相思入骨,相见不如不见。
二愿金榜题名。
因为心存幻想,渴望再续前缘。
三愿再不要爱上赵临欢。
因为除了赵临欢,他谁都不爱!
温少辞使劲挣开宋昭苏的手臂。
如果没有赵临欢,重活一次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赵临欢葬身火海,他不能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离开……
“这是在做什么?”
一个清脆带点疑惑的声音在说。
听在温少辞耳中,宛如天籁。
陆宫梓端着碗绿豆汤,悠哉悠哉地走过来,漂亮的桃花眼一瞟,霎时大惊失色:“哎呀,我的屋子怎么烧了?”
温少辞回头看她。
他看了很久,直至清冷的眼眸泛起水光。
当——
白瓷碗摔了个粉碎,绿豆汤洒得到处都是。
“你去哪儿了?”温少辞拥她入怀。
突如其来的拥抱,叫陆宫梓红了脸。
她伸手去推温少辞,支支吾吾地解释:“有蚊子咬我,我睡不着就去厨房偷了一碗绿豆汤。”
温少辞不为所动,仍旧将她紧紧箍在怀中:“我好怕。”
语调仿佛快要哭出来。
他的胸膛不住起伏,陆宫梓感觉很热,热得喘不过气。
她用尽全身力气狠劲推开温少辞:“你该不会以为我死在里面了吧?熏艾草的时候,人不能留在屋子里,我是有常识的。”
“你有个鬼的常识!”
灰头土脸的百里先生,抬起一掌拍在陆宫梓的天灵盖。
“你死哪去了,为何没有待在近前?好端端地怎么会着火,你点了多少艾草?”
陆宫梓揉了揉脑袋,无所谓地答话:“五十包。”
她不记得春晓怎么交待的,索性全点了。
百里先生气急,恨不得再打她两下:“蠢材!蠢材!”
陆宫梓连忙躲闪:“谁叫你屋子里有蚊子!我是来读书的,又不是来受罪的,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便是文曲星下凡也要变蠢。”
百里先生出身贫寒,对于寒窗苦读那一套深以为然,但凡前来补习的学生都要被他磨一磨性子。
知新堂包吃包住。
饭菜管够,就是跟可口沾不上半点边,宿舍一人一间,唯独有些简陋。
陆宫梓手头富裕,偏生百里先生不准学生开小灶,也不许书童随身伺候,就连一幅蚊帐也不能带进来。
温少辞忙不迭地点头。
赵临欢是公主,吃个荔枝都要丫鬟剥好皮剔好籽,她如何懂得熏艾草,便是把屋子烧了也在情理之中。
赶来救火的同窗们纷纷附和。
“是啊是啊,我屋子里也有蚊子,拿艾草熏了又有一股味儿,睡不着,没法睡。”
“我也是,每日青菜豆腐不见半点荤腥,饿得不行,怎么睡。”
“学费没有少交,竟然连饭都吃不饱,我听说来了知新堂,以后可以考上状元,怕不是徒有虚名,专门坑银子的吧。”
“银子?这时候惦记银子!我等是来读书的,没了命还怎么读书,今晚陆兄侥幸逃过一劫,明日也不知会轮到谁。”
……
百里先生板着面孔,初时尚可,待听到有人小声嘀咕退学,再也忍耐不住:“想离开的学生即刻就走,一点苦都吃不了的人没资格做学问。”
陆宫梓很快想通。
这罪她不受了,谁爱受谁受去!
赵琰有五位名师教导,那是半点苦也不曾受过。
想她有权有势又有钱,不怕找不到更好的先生。
“少辞,你立刻收拾了,我们回家去。”
陆宫梓挑起下巴,倨傲地睨着百里先生。
在场的学生或多或少都有几分情绪,现在有人带头,自是闹着要走。
百里先生脸上挂不住,愤然地一甩袍角,拂袖而去。
“诸位同学,现在天黑路滑,要走也等到明天再走,其实有意见可以提嘛,没必要这么冲动。”
百里夫人走上前,笑容和善地调解。
“这两日饭菜的确简单了些,我估摸着,明日就能到一批新鲜的桃花鱼,再有,学舍里边不是不准放贵重物品,只要你们各自保管好各自财物,先生不会多加干涉。”
闻言,陆宫梓有点得意:“如此自然好,就是怕老师不答应。”
与火灾造成的损失相比,百里先生的原则已然变得不重要,百里夫人态度坚决地说:“一诺千金。”
话音刚落,响起一阵鼓掌声。
“太好了,我们赢了!”
学生和老师,仿佛天生就是敌对的关系。
少年多叛逆,在十五六岁的年纪成功挣脱束缚己身的秩序,当然值得高兴。
“多亏了陆兄!”
“还是陆兄有胆识。”
……
听着大伙儿的称赞,陆宫梓不禁飘飘然。
温少辞一瞬不瞬地望着,好似重新认识她一般。
今生,能与正值青春年少的赵临欢相遇,他很欢喜。
解决好一桩事,百里夫人暗暗松了口气:“这位是温同学吧,你脚上的伤必须赶紧处理,千万不能仗着年纪轻不当一回事。”
低头看一眼温少辞的脚,陆宫梓急得不行,当即逼着百里夫人去请大夫。
一里半处是程大夫的家,大夫很快被请了来。
温少辞的伤势并不严重,倒是清洗伤口处的泥沙花费不少时间。
陆宫梓的屋子着火,连带左右两旁的整排房间遭受池鱼之殃,多出来的学生被安排着与人同住。
温少辞轻咳一声:“有多余的铺盖,我睡地上就好。”
陆宫梓躺在床上,身子往内里挪了挪,嘻嘻一笑:“一起睡嘛,正好说说话。”
温少辞纳闷。
赵临欢的脸上,看不出半点介意男女之别的痕迹。
陆宫梓翻了个身侧躺,顺手拍了拍旁边空着的枕头。
熄灯上床。
温少辞直直地平躺下去,双手交叠置于腹部,双眼瞪圆盯着天花板,像块木头似的一动不动。
陆宫梓叽叽喳喳地说着闲话。
热濡的气息不断朝着耳畔侵袭,温少辞收紧了手,闭上眼调整呼吸。
陆宫梓轻轻哼了一声:“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黑暗中,一颗心跳得火热又匆忙,除了砰砰砰的声音,温少辞什么也听不见。
一只软乎乎带着微凉的小手抚上他的脸颊。
“真睡着了?”
酥酥麻麻的感觉传遍全身,温少辞索性装睡。
陆宫梓喃喃低语:“崔五姑娘很好,她在京中向有贤名,年方十三,性子温柔和顺,与你再合适不过了。”
温少辞一怔。
公主殿下在给他保媒?
千算万算不如天算,他决计没有想到,赵临欢不喜欢他。
至少,在他的认知里,人还是那个人,前世会喜欢,今生一样会喜欢。
不,不对。
这一世,温少辞几乎可以肯定,赵临欢并不喜欢宋昭苏。
可是他呢,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温少辞再也睡不着,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
·
翌日,温少辞闷头在房间里写文章。
青竹案上摆着一沓乱七八糟的宣纸,纸上的墨迹如同鬼画符,一个字也认不清。
温少辞毫无头绪。
仔细回想那日在万寿堂,圣上压根没有给他一句准话,就算赵临欢另结一纸婚约,他也没法指责人家出尔反尔。
自然,温少辞还没有单纯到以为高中探花便能抱得美人归。
如今,他不过是得了一张入场券而已。
关键在于赵临欢。
她不喜欢他,他要怎么做才能叫她喜欢?
蝉鸣声声,温少辞的脸忽的就红了。
前世,他与赵临欢的感情都是睡出来的。
红绡软帐下,她的腰身像柳条一样纤细柔软,胸前的线条宛若雪山一般曼妙勾人,容颜似水,肌肤如玉。
他不懂节制,总是叫她白生生的小脸挂上豆大的泪珠,偏生她一哭,他更加难以自持。
凉风拂过,温少辞体内掀起一股燥热。
陆宫梓放下书卷:“少辞,我有事与你说。”
温少辞瞬间回神,看着她的表情如临大敌。
赵临欢年岁尚小,那些旖旎心思,他绝不敢有。
可依着赵临欢的性子,说不准哪一日便会写信请求圣上为他与崔五姑娘赐婚,圣上未必肯答应,但一定会收回他的“入场券”。
温少辞深吸一口气:“我也有话与你说。”
择日不如撞日,索性捅破窗户纸!
恰在此时,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宋昭苏冷着一张脸走进来:“陆同学,有人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