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太阳高挂碧空，白云缓缓流动。
和前世一样，赵临欢酒醒后什么都不记得，便连偶遇张祺的事情，也忘得一干二净。
温少辞眉心紧锁。
约定的时间早就过了，张祺仍是不见人影。
阿远急匆匆地跑进门：“公子，张少爷被人给绑了。”
书童小言紧跟其后：“绑匪留下纸条，说是不许报官，还要张府退出百家酒宴。”
百酒大战持续三日，昨晚只是第一轮比赛。
歹徒的意思，再是明显不过。
陆宫梓出声询问：“除了张家，还有哪些人家有希望获胜？”
小言不假思索：“琅琊王家、汶阳白家、景芝郁家。”
陆宫梓站起身：“左不过就是其中一家，我们一家一家去找，不信找不到。”
温少辞沉吟片刻，道：“去知府衙门。”
小言连忙摇头：“不行，我家少爷会有危险。”
温少辞反问：“百家酒宴历来在东阳举行，为何今年在滋阳？”
除了官府，其余三家都做不到这个地步。
小言似是想起了什么：“这回选出来的酒要送进宫里，说是公平起见，把比赛的地方换成滋阳。”
主场更有优势，其余各地怎会服气？
“是一位皇子决定的，也是这位皇子说要选御酒……”
小言不清楚那位皇子的排行。
温少辞微微一笑，显然心中有数。
陆宫梓惴惴不安。
·
滋阳，知府衙门。
赵琰一副贵公子打扮，他生得阴柔白净，秀雅的五官与赵临欢没有半点相像之处，脾气倒是如出一辙。
“宋昭苏，你还敢来见我！”
陆宫梓连忙解释：“他是温家二公子，殿下误会。”
“殿下”二个字，她说得十分吃力。
大抵是她的不甘心取悦了赵琰，赵琰笑得灿烂极了：“噢，英国公次子。”
温少辞从容不迫地行礼。
赵琰随意地摆摆手，一个眼风也不给。
一介次子，不值得费心思。
陆宫梓生气地瞪着他，但她还没有忘记此行的真正目的，连忙将张祺被绑架一事和盘托出。
眸中闪过一丝失望，赵琰责令娄知府在一个时辰内把张祺带回来，否则人头落地。
“你也出去。”他又吩咐。
温少辞朝赵琰行了一礼，垂首退下。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赵琰轻蔑地瞥了陆宫梓一眼：“赵临欢，宋昭苏不要你，你就找了个替身，真是长本事了。”
无论神态语气还是言辞，他都在赵临欢爆发的边缘疯狂踩雷。
陆宫梓气得要命，拿起手边的茶盏就朝地上砸了过去。
赵琰见她生气，笑得更高兴了：“玩玩可以，别动真心。”
话不投机半句多，陆宫梓站起来往外走。
“喂！”赵琰冲着她的背影喊道，“母妃有样东西要我带给你。”
陆宫梓停下脚步。
一把洒金折扇，一对羊脂玉佩，一串朱砂手链。
虽然生辰礼晚到了一些时日，不过有人惦记的感觉真心不错。
赵琰死死盯着她，一双眼睛好似寒冰。
玉佩是父皇特地命内务府打造而成，手链是母妃亲自去皇寺求来的护身符。
折扇，代表他的心意。
陆宫梓浑然不觉，低着头，专心赏玩那对蟾宫折桂的玉佩。
赵琰微不可闻地叹口气：“父皇要立后了。”
桃花眼骤然瞪圆，陆宫梓张大了嘴巴：“是母妃？”
赵琰发自内心地笑了笑：“除了母妃，无人配得上皇后之位。”
语气里带着一份与有荣焉的骄傲。
“哎呀！”陆宫梓兴奋地欢呼，“我要变成嫡公主了！”
赵琰心情大好，口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你暂时留在这里，等办完事，和我一起回京。”
笑容戛然而止，陆宫梓脸色大变：“我不回去！”
“等你成了嫡公主，京中男儿任你挑选，何必非要执着于宋昭苏。”赵琰好心劝说。
陆宫梓静静地看着他。
赵琰该不会以为，她是为了叫宋昭苏回心转意才留在金陵的吧？
事实上，赵琰果真这么想。
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赵临欢样样都好，宋昭苏凭什么不喜欢她。
“与他无关。”陆宫梓眼神坚定。
念头闪过，赵琰恍然明白过来：“我不准你嫁给那个次子！”
陆宫梓肺都要气炸了：“人家有名有姓，你态度放尊重些。”
“英国公官拜四品，再难更进一步，长子平庸无能，日后铁定指着祖荫度日，次子花名在外，也就那张脸能看。”
赵琰嫌弃地皱起眉头。
“你要是喜欢，将来大可把他养在公主府，驸马的位置就别想了，他根本配不上你。”
“这个世间，本就没有男子配得上我。”陆宫梓赏他个白眼，“父皇亲口许诺允我留在金陵，你不必白费力气，我是不会回去的。”
赵琰清楚姐姐的秉性，从小到大，他总是拿她没辙。
目光中带上几分期许，赵琰压低了声音：“等我坐到那个位置，你来不来？”
陆宫梓心中一软，突然想起赵琰与她同年同月同日生：“姐姐答应你，一定会回去。”
她从袖中掏出路边买来的小玩意儿：“生辰快乐。”
赵琰接过来拿在手里。
是两个身穿和服的小娃娃，一男一女，恍若双生。
陆宫梓的良心忽然开始不安。
但是只有一点点，而且转瞬消失不见。
赵琰嗤之以鼻：“就拿这个打发我，小气！”
陆宫梓“呵呵”笑了两声，转身就走。
再待下去，她会忍不住给他两拳。
赵琰的声音追在后头：“昨晚有没有去济水？喜欢哪家的酒？”
陆宫梓头也不回：“滨县荔枝酒。”
门打开，温少辞笔直地站在院子里。
陆宫梓欢天喜地地跑过去：“我们走吧。”
一颗心放下一多半，温少辞深怕她会跟着五皇子回宫。
马车刚刚抵达醉香园，张祺登门拜谢。
“和白兄王兄郁兄打了一整晚的麻将，好吃好喝地招待着，没受一分罪，只不许咱们离开。”
幕后黑手其实很容易猜，除了娄知府不作他想。
娄知府之所以会这么做，一是想体现政绩，二是想趁机讨好。
赵琰心知肚明却隐而不发。
背着人后，陆宫梓臭骂了他一通。
温少辞替赵琰说话：“强龙不压地头蛇，秋后算账也是一样。”
陆宫梓立时担心起来：“殿下会不会出事？”
温少辞摇摇头。
这一次，赵琰不会有事。
·
两日后，百酒大战的胜出者果然非东阳张家莫属。
出乎意料的是，五皇子另外选了一款不知名的小酒带回宫里。
滨县许家的荔枝酒。
就算在鲁地，也有不少人没听过滨县这个地名。
荔枝更加不是当地特产。
上位者的喜好总是叫人难以捉摸，张祺成功完成任务，懒得再多想。
“到我家玩去，我请你们喝天下第一好酒。”
赵琰平安离开滋阳，陆宫梓彻底没了心理负担，自然无不答应。
温少辞迟疑片刻，慢慢道：“听说泉城有位姓苏的名医，我想过去看看。”
陆宫梓颤了下：“你病了？”
桃花眼里满是担忧。
温少辞嘴角含笑：“没病，我是有事要请教。”
前世赵临欢多年不孕，不弄清楚缘由，他始终放不下心。
张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我就说，苏大夫精通妇科，你找她看什么病。”
苏大夫的名气很大，可惜前世无缘相见。
刘先生和姜姝一样，也说陆宫梓的脉象有些奇怪，不过不影响身体健康，他们师徒专攻外科，自是不及苏大夫了解妇人。
这也是温少辞执意要来鲁地的缘由。
在张祺的带领下，事情进展得很顺利。
“这是温员外和他妻子，成亲多年，一直没有子嗣。”
张祺面不改色地向苏大夫介绍。
温少辞挂着两撇假胡须，学着父亲的样子讲话：“有劳苏先生，若能找出病因，必定重金酬谢。”
陆宫梓戴了帷帽，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听假模假样的腔调，忍不住笑出了声。
温少辞柔声“安抚”：“夫人莫要难过，先生肯定能治好你。”
陆宫梓忍住笑意，颤抖着点了点头。
这情形落在苏大夫眼中，只当她在哭，心下一阵同情。
“我必定竭尽全力。”苏大夫抬手往对面一引，“二位坐下说话。”
一只白嫩小手伸过来，苏大夫的表情有点疑惑，她给陆宫梓号了好久的脉，疑惑又增几分。
温少辞等不及：“我夫人身体可好？”
苏大夫缓缓开口：“恕我医术浅薄，看不出夫人的毛病。”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并没有说谎。
温少辞由不得有些急了：“我不求子嗣，只求她身体康健，烦请先生尽数告知。”
少年音尽显无疑。
违和之感霎时消散，也不知什么缘故，这位少年固执地认为小姑娘有病，可他说得真心实意，毫不作伪，苏大夫心中感动，重新把了一回脉。
作为妇科医生，苏大夫看尽世间负心汉。
子嗣固然重要，可因为没有子嗣而将气撒在女人身上的丈夫，不值得同情和原谅。
“夫人身子实在康健的很，有孕不过早晚。”
闻言，陆宫梓不禁松了口气。
她原本不担心，被温少辞那么一说，不由得开始紧张起来。
轮到温少辞把脉。
苏大夫皱眉：“多思多虑多忧多梦，脾胃不和肝气郁结，我开一副方子，员外记得按时服用。”
陆宫梓慌乱无措：“他要不要紧？好端端的怎么会得这个病？”
苏大夫气笑：“是啊，好端端的怎么会想着来看病，只要夫人好生照料，员外不会有事。”
少年的身体目前并不大碍，日后如果继续如此，必定损伤寿数。
压下心中焦躁，温少辞继续问：“夫妻双方身子康健，却一直没有孩子，会是什么缘故？”
前世，赵临欢能生，他也能生，按照夜间同房的次数，没道理不怀孕。
苏大夫耐心解答：“缘分天定，有夫妻缘未必有子女缘，像员外所说的这种情况，我平生只见过两对夫妻。”
陆宫梓大为好奇：“那他们，最后怎么样？”
“一对合，一对离。”苏大夫简洁明了。
无儿无女的遗憾，比不上错失挚爱的痛苦。
所以，合。
比翼双飞的恩爱，抵不过闲言碎语的中伤。
所以，离。
牵起陆宫梓的小手，温少辞豁然开朗。
他带着前世的缘分而来，注定今生与赵临欢结成夫妻。